水兵与花季

沽上渔夫

水兵与花季

沽上渔夫一一王蓬

引子

水兵爱大海，水兵也爱花，山里没有大海，山里却有合欢花。那天群里聊起了山沟，聊起了合欢花，大家兴高采烈，你一言我一语，谈起了那一簇簇挂满枝头的合欢花，我原以为沒有人注意门前那排合欢树呢，原来大家都把她压在心底，埋藏在记忆中，四十多年后终于敞开了心扉，说出了那些故事。八一建军节来临之际，我把聊天的内容加以整理，推出一辑美篇，为了忘却的纪念，为了再现那段青春岁月和美好的感受。

（一）

南山沟与浍河水库

南山有海军，不光驻地周边老百姓知道，就连方圆十几里地，也很少有人不知道的，有海军的地方一定会有军舰，那些老百姓就是这样猜想的，不然那些海军到山沟沟里干啥来了，还有脑洞大开的展开了丰富的想像：听说人家在山沟沟里挖洞洞，能把军舰开到海里去哩，真不赖，海军能行！

这支神密的海军，在山沟里驻扎了几十年，沒多少人知道他是干啥的，就连山上钉子户一一座山雕，在营区里来回走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海军到底是干啥滴。

山沟里平时没有地表水，即便下一场雨，水都流走了，即便流到大海里，也要行走几千公里，也许还沒流到海里就消失了，最后能有多少水流入大海，谁也不清楚，只知道，千里江河归大海，如果要问，山里的海军与海水有什么联系，除了绘海图以外，兴许这能沾点边吧。

晋南地区得益于汾河、黄河两条水系的浸润，那片厚实肥沃的黄土地，养育了晋南的土著和我们这些来自大江南北的不速之客。

黄土塬的小米养人，黄土塬上的小麦诱人，黄土岇的玉米也养人，我沒想到，我们这些水兵楞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在黄土涧上挖渠修田，引入浍河水，开垦出了一大片神奇的水稻地，让江南水乡在黄土地上重现。

南山的水兵，都去过浍河水库，如果你没见过海，你就把她当做海吧！如果你没见过滩涂，那就下稻田踩两脚泥吧！如果你不会游泳，对不起，你千万别下水，水深着呢，反正大家当惯旱鸭子了。

即使浍河水库没有舰艇，即使浍河水库不设码头，大家依然戏称她是浍河舰队，据说，鱼雷厂的科研人员还在那里发射过鱼雷呢，虽说一不小心，鱼雷飞上了天，这也证明那个水库的确不是一般的水库。

新兵入伍，要在水库进行训练；入党提干，要在水库接受考验；改造世界观，要在水库潜心磨砺；如果犯了错误，也要在那里悔过自新，水库真是个神圣的地方。如果说山沟里是营区，那水库就是码头，山与水哪怕隔得再远，也不影响我们去拥抱"大海"，谁让我们是水兵呢！

水兵与水有不解之缘，春天，我们去插秧，双脚泡在水里；夏天，我们去挠秧，汗水滴进稻田里；秋天，我们去割水稻，泥水溅满了衣身；冬天，我们去平整土地，冰水刺痛了双腿，苦不苦？不苦！累不累？不累！苦了累了想想革命老前辈。我们用青春的汗水浇灌出光辉的理想。

如果说浍河水库是江南的鱼米之乡，那南山沟可不是世外桃园。

有人说，南山沟是穷山恶水，其实一点也不夸张，山坡上裸露着风化的岩石，沟底下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尤其到了秋冬季，荒草丛生，北风呼号，坚忍的酸枣枝，挂着红色果实，颤颤巍巍的在风中摇曳着，充满贫瘠、苍凉的画意。

穷山沟里最让我心动的是那一排排合欢树，在夏季里，滿树盛开的合欢花鲜红似火，像征着我们充满活力的年华，像征着那个时代的印记。

南山沟和浍河水库始终把我们紧密地连在一起，合欢花开满了山野，稻花开遍了河涧，合欢花伴随我们走遍了弯弯的山路，稻花伴随我们走遍了河涧的田埂，山路上、田埂上留下了我们一行行足跡，留下了一个个身影，而我，只带走了那段难忘的记忆。

浍河水库

浍河水库稻地

（二）

合欢树的花季

不知从哪年开始，沟边的路旁种了一排合欢树，从营区的大门口，一直延深到三队和四队。我上山的那年夏天，第一次见到合欢树开花，粉红色的绒花布满树冠，分外艳丽妖娆，办公楼前那条山路，几乎被她的身影覆盖。这是什么花？我问老兵，是芙蓉花。噢，原来芙蓉花这么漂亮！摘下一朵花，仔细端详，细细的花丝，由白渐红，淡黄的花蕊，搭配在一起煞是好看。记起老人家的诗句："芙蓉国里尽朝晖"。芙蓉国里的芙蓉花，莫非指的就是她？领袖诗中被赞美的花屈指可数，由此，我对楼前的芙蓉花也高看了一眼。

穷山沟里自从来了一群水兵，寂静的山路上便响起了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了铿锵有力的口号声和歌声，芙蓉树受其感染，鲜花怒放争奇斗妍。

山沟里有了水兵，便有了人气，有了合欢花，便有了水兵的浪漫情怀。

那个年代不兴养花种草，开出巴掌大的荒地都种上了菜，填饱肚子最实惠，鲜花毒草消磨无产阶级的革命斗志，那些花花草草都属于小资产阶级腐朽的东西，改造无产阶级的世界观，要斗私批修，革命战士的眼里只有：一颗红心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我们重任在肩，时刻想着领袖教诲，时刻想着去解救全世界三分之二的受苦人，尽管革命意志坚定，但禁不住与合欢花朝夕相处，反而处出感情来了，爱美是人的天性，爱花是人的本能，在那个年代里，只能把这种天性和本能悄悄的埋在心里。

穷山沟里自从有了一行行合欢树，荒凉的山路上便充满了青春活力，增添了江山多娇的画面。

花开花落，暑去寒来，那一树树红花伴随我们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水兵的花季和花季的水兵交融在一起，在南山沟里留下许多美好的故事和传说。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们这些绘图兵都老了，我们的花季留给了山沟，留给了军营，留给了那一树树芙蓉花。芙蓉花啊，我们离开你近半个世纪了，但我们一直没有忘记你，虽然当年沒和你告别，可我们难以把你从心里割舍，芙蓉花呀，让我们在你的花季里相会吧！

后来得知，山沟里的人称之为芙蓉花，其实应该叫合欢花，今日得以正名，还合欢花以清白。

写在八一建军节前的感言

2019年7月25日

沽上渔夫于津门沽上

（三）

闲聊合欢花

周平

看来，大家对山沟里的合欢树印象深刻，在那个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WIFI的年代，尤其是隐藏在大山深处，几近与世隔绝的我们，一群风华正茂，豆蔻年华的男兵女兵们，自寻其乐便成了生活常态。咱撇开办公室恋情不说，单说说花式玩法，女兵们晚饭后的压马路，三三两两，从沟里到沟外，所经之处，必有异性眼光追随，而女兵们多半是目不斜视，悠哉悠哉地说笑前行。男兵们可就各显神通了，掏鸟窝，捉松鼠，逮蛐蛐儿，炸鱼，打鸟，这其中就发生过误伤战友，被泼脏水，差点和老大哥火并等危险和不愉快的事情。还有不少精力过剩的人爬上凤凰头去座山雕家探访，更有甚者，翻山越岭到闻喜老乡家抓鸡，周日在办公室偷偷改善伙食。

每当回忆起这些往事，总是忍不住笑起来，想必这些故事里的主角们也会和我一样。

当然，正能量的休闲活动还是占据主角的。各类球赛，演出，电影也带给我们愉悦，焕发了我们青春的力量。

沽上渔夫

看了燕子和萍姐对合欢花的赞美和感慨，我忍不住也说两句：

二队办公楼门前只有一条弯弯的山路，与其它队相比显得格外寒酸，我好羡慕隔壁的一队，你看看人家的深宅大院，再看看倚在路边的咱们家，出门见沟，就连上个厕所还要过桥，晚上回宿舍更离不开那条羊肠小道，晚上加班独自回来，走在那条漆黑的路上，望着山上的那个洞口，总忘不了一具具停放在里边的尸体，免不了发生些联想。

老天少给你一条裤子，他一定会多给你一件衣服，我信。你看，咱二队楼前那一排合欢树，一到夏天满枝芙蓉，一片红粉，细长的花蕊，流出淡淡的幽香，给孤寂的楼前添上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树影下多了一处纳凉的地方，那怕站一会也是一种享受。细细回想，长长的山路边上，也只有二队楼前那片合欢花开的欢实，开的茂密，开的火红。花开花谢，她陪伴我们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我们的青春曾经和她在一起燃烧，我们的芳华曾经和她一同起舞，难忘的山沟，难忘的二队，难忘的战友，难忘的合欢树。

桥头上的哨兵

张晓兰

准确的说，在到山沟卫生队工作之前我好像从未见过合欢花，更不知道它们是长在树的枝丫上，一个个娇滴滴的粉色小绒扇子，站在从枝干上伸出来的无数只长臂上，傲视着这个小院的天下。

在我们连接外界的架在防洪沟上的小石桥内侧两边，就长着两株合欢花树，它们像两个忠诚尽职的卫兵，日日夜夜守在那里，向来来往往的军人们、职工们、来宾们，甚至孩童们，致以亲切的注目礼。

那是我最初看到它们的夏天，我称这两个哨兵叫“木木”，木芙蓉，合欢花，多漂亮的名字啊。它俩深得山沟人们的喜爱，尤其是一号木木长得健壮、挺拔、高大，在它面前照相留影的人可不少呢。但是，一天黄昏吃晚饭时，天降神威，倾盆暴雨引发的山洪不但瞬间夺走三个工兵战士的生命，也险些将合欢花打成秃头司令。山洪过后的第二天8月28日上午，在经历了一夜惊心肉跳的大抢救，当我走出伤员的特护病房休息时，看到合欢树下泥地上满是被踩踏的烂七八糟的花朵，内心难受极了！不禁大哭一场。

合欢花在开花的夏天时节，是它散香最烈的时候，而每天清晨它的香味更加浓烈。它的细长密密的花蕊里飘出来的香气是淡淡的幽幽的绵绵的矜持着的。有一天，我闲来无事就在树旁绕圈子，一圈两圈三圈……。从中队上下来取药的孔繁英和她队里另一个女兵，站在小桥上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晓岚，你在干嘛？”正在专心转圈的我吓了一跳，扭头看清是她俩时，扑哧笑了起来，“我在量量离树多远才闻不到它的香味。”我指着树上的花又说:“看它的香气能散发到多远？”她俩也笑了，说:“我们也量量。”结果，出现了三人转树的景观。

2000年9月初，我从西安回天津的半路在侯马下了火车，当时的鱼雷厂副总工程师同学陪我上了南山沟，站在小桥上看到已经长成遮天蔽日的大蓬伞的木木，感慨不已，我靠在一号木木身上休息了一会儿，心想，它能感知到故人的体温吗？能吧？能！

一年入秋了，合欢花开始凋零。有天夜里是刘青海医生和我在岗值班。凌晨一点，有人在走廊里喊:“谁值班啊，快来看看！”我腾地跳出值班小屋，看到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干部，背着他瘦瘦的妻子。男的满头大汗，女的不停地呻吟。我安排妻子躺在诊断床上，叫醒刘医生，经检查，她得了急性肠胃炎。我赶紧端来一杯热水让她服下药，还打了一针，待了半个小时左右，她说，好多了，能自己走路了。我把包好的药递给丈夫，把他们送到小桥那头的马路，看着在月光照亮的下山道路上，丈夫搀扶妻子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时，一阵夜风扫过，刷刷刷……，我抬头看见一到夜里就闭合起来的绿油油长叶子随风拍打自己的同伴，而那幽幽的淡淡的花香已经从剩下不多的花儿里散发了出来，真是沁人心脾啊！

木木，好哨兵！守护这山里的数千人从未失职过。我想你们了，知道吗？

蝴蝶兰 2018.12.20

合欢树下的张晓兰，这是当年的留影。

李富来

潘庆霖

韩砚军

姜吉荣

刘宝国

巢琴坡

刘广智

何志军

李建国

王建英

尹秀玉

解宇飞

冯永宁

刘淑莉

邱志英

王国华

杨永刚

朱家兰

王晓冰

徐素华

赵莉

贾昌龙

郁圆通

高萍

张万军

左津玲

王捷

唐国旗

邹芳芳

关于合欢树，还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这合欢树最早叫苦情树，也不开花。相传，有个秀才寒窗苦读十年，准备进京赶考。临行时，妻子粉扇指着窗前的那棵苦情树对他说：“夫君此去，必能高中。只是京城乱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秀才应诺而去，却从此杳无音信。粉扇在家里盼了又盼，等了又等，青丝变白发，也没等回丈夫的身影。在生命尽头即将到来的时候，粉扇拖着病弱的身体，挣扎着来到那株印证她和丈夫誓言的苦情树前，用生命发下重誓：“如果丈夫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欢合！”说罢，气绝身亡。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树果真都开了花，粉柔柔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挂满了枝头，还带着一股淡淡地香气，只是花期很短，只有一天。而且，从那时开始，所有的叶子居然也是随着花开花谢来晨展暮合。人们为了纪念粉扇的痴情，也就把苦情树改名为合欢树了。这个故事让人觉着，这合欢树在欢乐的名誉之下所承受的苦难过于沉重，让人不由得觉着分外伤感，觉着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其实大都是人们的美好愿景，由凄美的灵魂支撑的希望的形象。

用修图软件为黑白照片着了色，再现我们年轻水兵的英姿，随机修复后的照片也许不尽人意，有些原照片效果不好，识别不出来，所以不能满足大家的需要，请多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