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贤重教话潮州

老谢

潮州是我国历史文化名城。
有“中国瓷都”，“中国工艺美术之都”、“中国婚纱礼服名城”等美名。
也是“世界工夫茶文化之乡”，“世界美食之都”。
她位于广东之东，毗邻福建，南靠南海。
俗称“省尾国角”，
也有“海滨鄒鲁”的美誉。

这座有两千两百多年文明史的古城，
创建时辖地2万多平方公里，
包括现在的潮州、汕头、揭阳三市，
和梅州市的一大部分地方。

隋朝开皇10年确立潮州府，
唐宋元明清以来
府邸都在海阳县(现在湘桥区)。
潮州府先后下设九县，
海阳、揭阳、潮阳、饶平、澄海、普宁、惠來、丰顺和大埔。
俗称潮州九邑。
现在，移居世界各地的老辈潮州人，自称“唐山人”，回祖国即“回唐山”。

这里的人，
有历史远久的原住民，
和多次南迁的中原移民。
岁月的磨洗，
原属于不同种族、不同血缘的人群,
在背山面海的环境里,
碰撞、交流、融合,
形成了独特的经济生活方式，
形成了独特潮州文化。
潮州文化的精彩，
在于——
可以追溯到古远的“浮滨文化”，
又能够在当下的生活中找到踪影，
是“活着”的传统文化。

1860年汕头开埠，
出现了“潮汕”的称谓。
潮州，
粤东政冶经济文化中心的作用被弱化。
但是，
潮州文化仍生气勃勃，
有潮汕人的地方，就有潮州文化。
随着人口的迁徒，
下南洋，走他乡，
把潮州文化带到世界各地。

现在，
潮汕人号称三千万，
本土、国内各地和世界各国各占千万。
“潮商”是数百年来生生不息的商邦，
他们的足迹，
遍及五大洲四大洋，
走得再遠，
铭记于心的是，
“一纸还乡”(寄“侨批”回家)！

2019年7月22日，
在遠离潮州千里的佛山市，
160名在高考中脱颖而出的潮汕籍学子，
受到潮州商会和揭阳商会的嘉奖。

据悉，
佛山市有60多万潮汕人。
为了激励后代承传潮州文化，
佛山潮州商会成立了韩愈爱心基金，
连续6年在潮州开展助学活动，
在佛山举办奖学活动，
展现了潮人尊贤重教，兴学助学的风彩。

潮州人珍重这一传统。
是她，
使蛮昧荒凉的"省尾国角"改变了颜貌，
赢得了"海滨鄒鲁″的美誉;
　　是她，
为潮商植进文化自信的基因，
泛舟扬帆，浪迹天涯。
　　
让我们穿越时空，
紧跟一千多年前，
文化大家韓愈的足迹，
探访潮州吧。

唐朝元和十四年（819年）正月，
唐宪宗李纯将一节“佛骨”迎入宫廷供奉，
让官民敬香礼拜。
　　刑部侍郎的韩愈劝谏阻止，
触怒了皇上，
几乎被处死刑。
幸得裴度等人说情，
被贬为潮州刺史。

韩愈仕宦蹉跎，
50岁才因功擢升刑部侍郎。
两年后，
又遭此劫难，
满心委曲。
他到达蓝田县时，
侄孙韩湘伴他同行，
韩愈写下了《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当时，
潮州是一个流放犯官的地方。
韩愈在《泷吏》中，写道:
潮州底处所，有罪乃窜流。
恶溪瘴毒聚，雷电常汹汹。
鳄鱼大于船，牙眼怖煞侬。
州南数十里，存海无天地，
飓风右时作，掀簸真差事。
比这诗中的"潮州″更恐怖的是，
数字下的"潮州″——
面积约2万平方公里。
元和时人口只有10324户个，
平均每平方公里只有半户人。

韓愈踏上潮州大地，
眼前是——
一片还未完全开发的地方，
环境艰苦，民风粗野，民不聊生。
他自幼接受儒家文化熏陶，
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驱鱷魚，兴水利，
取缔贩卖奴隶；
犹为世人赞扬的是，
倡导教育，兴学助学。
看到学校停办，
他捐出奉禄恢复乡学，
他启用当地进士趙德，
办好州学。

韓愈在潮州只有8个月，
从实事做起，
努力扭转潮州的野蛮和落后，
弘扬尊贤尚学风气，
被潮人遵为"百世师表″，
流芳千古。

感恩的潮州人，
把员江(恶溪)改名韓江，
把东山都改名韓山，
潮州山水都姓韩。

谚曰，
“广不到潮，枉费走一遭；
到潮不到桥，白白走一场。”
潮州的著名地标广济桥，
也被百姓编入传说——
《仙佛造桥》。
颂扬韩愈忧民心诚，
召来“八仙”中的韩湘子，
请来广济和尚，
合力架设“湘子桥”。

登鳄台、叩齿庵……
韓愈在潮州留下的足迹，
在后世变成了名胜古蹟，
和神奇传说。

韓愈刺潮，
短短的8个月，
两百多个昼夜。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大的影响？
　　首先是，名人效应。
在韓愈剌潮之前，
已有不少朝迋大员被贬潮州，
却没有他名气大。
韓愈是官员，
又是文坛领袖，唐宋八大家之首。
他文笔好，会宣传，
粉丝自然比别人多。
　　更为巧合的是，
后来潮州人为他修庙，
请來一位宋朝文坛高手，
留下文坛名篇，千古美谈。

这位高手，
就是同为唐宋八大家的苏轼，
一代文豪苏东坡。
　　宋代潮州韓文公祠建成之时，
苏东坡正好被流放到惠州，
应邀写出了流芳千古的文章——
《潮州韓文公庙碑记》。
韓愈本是文学大家，
宣传他的又是大家，
历史的巧合，
成就了"前无古人，后无來者″的文坛盛事！

从根本上说，
韓愈是历代流放到潮州优秀官员的代表。
那些信奉孔孟之道的官员，
致力于，
修身齐家治國平天下。
当他们面对贫瘠荒茫的土地，
面对生活艰难的百始，
便激发了忧国忧民的情感。
这是潮州"尊贤重教，兴学助学″的文化特点，
形成的首要原因。
潮州接纳了一大批朝廷大员，
唐宋两朝高居"相″位的就有十位。
虽然他们多因被"贬″蒞潮，
但大都心系百姓，有所作为。
潮州人修了"十相留声"碑坊，
纪念他们。

潮州人感恩韓愈，
感恩为潮州倾注热血的仕宦。
聪明的潮州人把韓愈树为榜样，顶头膜拜。
这，
无异于确至立了标杆，
派遣到潮州的官员以韓愈为表率，造福一方。
本地名流更是耳濡目染，
承传韓愈遗风，身体力行。
官员带头，尊贤尚学，
形成了古代潮州主流社会的风气，
有力地推动整个社会的文明和进步。

潮州古城的中轴线名为太平路，
现在叫“牌坊街”。
街上有前几年"修旧如旧"的22座牌坊，
记载着潮州先贤事跡。
是到潮州必到的打卡地。

这个"秋台"坊，
是纪念宋代的潮州名臣王大宝的。
王大宝是整个宋代中，
广东唯一考中的"榜眼″。
他出身贫寒，苦读成才，
宋史记载了他的事迹，
他反对投降，力主抗金，品德高尚。
那时离韩愈剌潮已经过了近400多年，
是南宋建炎年间的故事。

民间传说，
皇帝问高中"榜眼″的王大宝，
潮州民风怎样呢？
王大宝答:
"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
一组数字，
印证当时潮州民风——
宋理宗淳祐庚戌科，
全潮州有13多万户，
参加解试仕子有一万多人。
也就是说，
平均13户人家，
就有一人参加广东乡试考举人，
教育的普及程度了有多高？！
　　

潮州人引为骄傲的是明代出了"状元″。
历史上广东省有9位文状元，
潮州状元林大钦不到22岁，
便独占鳌头。
林大钦出生于潮安县金石仙都，
因父早丧，以教糊口。
他于嘉靖元年（1522）中进士，
因廷试获嘉靖皇帝赏识，
特意钦点为状元。
授予翰林院修撰，负责修史工作。
嘉靖十四年（1535）母病，
林大钦上表乞请待养，获准回乡。
因不满朝廷黑暗，
他与薛侃等友朋于桑浦山宝云岩讲学，
著有《东莆先生文集》。
明代是潮州文化进步，人才辈出的时期。
根据《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
登上碑录的潮州府进士有161人，
在当时广东18个州府中。
潮州占了广东全省的18.1%。

如果想了解更多潮州先贤，
还是到牌坊街寻踪吧。
明清时太平路修有39所碑坊，
都是纪念有官声的外来官員和本地官员的。
据说昔日潮州城乡建各类牌坊多达一百多座，
表彰各类道德人物。
一座应碑坊彰显着"海滨鄒鲁”的道德标准。
一座座碑坊，描绘了"岭海名邦″的辉煌。

这些碑坊的背后，
是潮州教育的发展。
总体来说，
宋朝之后潮州的府学、县学设置到位，
经费也较有保障。
这是《潮州志》上明清两朝的府学县学资料。

古韓山书院图

　　除了府学和县学，
宋朝潮州出现了另一种学校——书院。
率先出现的是城南书荘，
是韓山书院的前身。
到了明代，
书院在潮州各地蓬勃发展。
来自 官方的导向，
在民间产生了深远了的影响，
培养了民众尚学的风尚。

民间对文化的追求和对教育的热情，
和潮州先民多是中原移民不无关系。
古代的潮州是地贫人少的荒野，
中国历史上的多次人口迁移，
每次都直接或间接对潮州产生了影响。
移民南下，
中原的劳动力和先进文化直接带动发展，
更有深远意义的是移民族群，
为了站稳脚跟，繁衍后代，
主动地融入主流文化。
虽然，读书致仕，
对很多人來说是"可望而不可求"的理想，
但是，用主流文化规范行为习惯，
向上流社会靠拢，
却是和家庭和宗族的利益相关。
　　于是，民间办学，应运而生。

　　明代社学在潮州乡村间兴起，
这种民办公助性质的学校，
以"三字经″一类启蒙读物为主要教材，有效地促进乡村教育的普及。
家学、私塾也伴随发展。
其中有些私塾，学风优良，学子众多。
明朝成化年间，
潮州还出现了历史上有记载的首座义学，
是郡南"布衣乡贤″谢纪(世称养心公)创建的。

　　谢纪在《创义学记》中写道，
他的义学，
对本乡外乡有意求学者，都免收学费。
他每年拿出七十石粟，
做为请教师费用，
还对修整房舍诸事做了安排。
他之所以创办义学，
是因为村内社学因经费问题师资缺乏，
屋舍破残。

谢纪是明代潮州的慈善家，
史称"布衣乡贤″。
他是开基潮州郡南谢氏谢南隐的曾孙。
他办义学的根本目标是，
"冀人人修道行善，习为君子之归"。
用教诲加强家族的道德修养，
使这个移民家族，
自立于世，繁衍壮大。

清人郑昌时的《韓江见闻录》中记述，
"养心谢公，前明城南乐善长者也。
多行利济事，碑人口。
其祠外挂施棺一牌，自前明迄今，尤众所共睹″。
　　谢纪的后人，
承传着他的事业的。
　　

先贤的啟迪，
官方的倡导，
民间的拥戴，
一千多年来，尊贤重教，兴学助学成为风气，
造就了人才，提升了潮州文化的美誉。
与之俱來的是，
这种风气随着潮汕人的足蹟，
不断传播。
(图为金山中学，昔时的金山书院)

明清两朝交替期间，
潮州下南洋的人数出现了大幅度的激增。
1840年之后，
大批的华人开始前往南洋海外谋生。
目前，东南亚大约生活着五千万华人，
是海外华人的最集中地区。
在东南亚国家中，
华人在经济上都有着重要的影响，
他们既为目的地国家带去了华夏文明，也融入了当地的社会。
不论走得多远，
他们的中国心依然在心中跳动。

　　饶宗颐教授是潮州人的杰出代表。
饶宗颐（1917年8月9日-2018年2月6日），生于潮州市湘桥区，号选堂，自学成才，是享誉海内外的学界泰斗和书画大师。
他在传统经史研究、考古、宗教、哲学、艺术、文献以及近东文科等多个学科领域均有重要贡献，在当代国际汉学界享有崇高声望。
中国学术界曾将其与钱钟书、季羡林并列，
称之为“南饶北钱”和“南饶北季”。
饶教授虽然客居香港，他心系桑梓。
他倡导开展"潮学″研究，推动了潮州文化研究的发展。

和饶宗颐一样，李嘉诚、陈伟南、林佰欣等，
一大批侨居海外的爱国实业家关心家乡，
他们热心支持潮汕教育事业的发展。
1981年李嘉诚捐赠6亿港币，
创办了汕头大学，
圆了海外潮人为"家乡办大学″的梦。
李嘉诚为汕头大学累计捐款超过80亿港元，李嘉诚基金会累计捐款超过200亿港元。
汕头大学在2019年6月发布公告，
宣布李嘉诚基金推出本科生学费全额奖励计划，每年上限1亿元人民币。
汕头大学成为，
第一个免本科生学费的公立性大学。

更多的海外潮人，像陈伟南一样，
对家乡"有求必应"。
陈伟南 1919年出生于潮安县沙溪乡，
1936年毕业于省立韩山师范学校。
1937年赴港谋生，
成为港澳工商界的名人。
在家乡，
陈伟南先生先后赠建沙二小学、沙溪初级中学、宝山中学、韩师伟南楼等一大批校舍，
设立韩师陈伟南奖学金、宝山中学高考奖教奖学金，累计捐资逾1亿元。

　　近年来，
国内各地的潮汕人联谊社团，
纷纷开展助学奖学活动，
引导潮籍学子发扬潮州文化传统，
尊贤尚学，奋发向上。

佛山 谢昭良
编于2019.7，
修改于2023.11 于禅城山水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