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h3><h3> ——艾青。<br></h3><h3><br></h3><h3><br></h3><h3> 国庆节、中秋节接踵而至,放假了,回家看看,看望老父老母,看看曾经养育过我的土地。</h3><h3> 离开小村已经很多年了,因为父母依然住在那里,所以每年都要找一点时间,回家看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回家的感情是复杂的,似乎每一处都很熟悉,但又有着怯怯的陌生,似曾相识的感觉,20几年,我变,它也在变。我喜欢静静的在村落里、在房前屋后,找寻熟悉的影子,端详每一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许许多多过去的记忆。或许人生下来,脚下就被拴上了一条丝线吧,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一回首,沿着丝线清晰的脉络,溯流而上,找到线上的大大小小的结,打开结,就打开了记忆的闸门。</h3> <h3> 小村横贯于一带山岗下面,它把山岗当做了靠山或依傍,好像有了这片低低的山岗就有了安全感,我常常想,先人在这里定居是不是就是看中了小山岗的庇佑,可以避风,可以保暖,可以御敌,土岗是幕布,春夏它是绿色的,秋天变成金黄,而到了冬季,则成了银色;-----小村则是舞台,在它多变的脚下变换出自己的色彩,上演村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多少年,人们就在这里繁衍生息。很多人走出去,如同飘飞的柳絮,扎根于异域,如我;很多人走出去,又回来,飞鸿一般,穿梭于村庄与城市之间,如民工;还有很多人,生在这里,死亦留在这里,如我的祖辈。无论来去,无论生死,这方土地养育的人都注定了难于和它划清界限,心里梦里和它缠绵,和它纠葛不清,乡音不改,乡情不变。</h3> <h3> 站在坡顶,极目远眺,小村伏在我的脚下,原本低矮破败的土屋,毫无生气地低卧土坡下,黑魆魆,死沉沉,现在已经变成了红瓦白墙的瓦房,稀疏的房舍,树木掩映,屋角隐然,门前尘土飞扬的土路变成了发散着青光的柏油路,从前的马车、牛车被现代化的机器代替,很多人家甚至买了轿车,十几年的时间里,小村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小村的演变带着时代的印痕。而小村的人,也随着时间,老去的老去,新生的新生,悄然地发生着变化。</h3> <h3> 小村前是一大片平坦的土地,平展得仿佛无一丝褶皱,和远处起伏的丘陵相连,秋收过后,满地倒着的是秸秆,整齐划一的田塍犹在,那不就是诗行么?记录着农人的辛苦与喜悦,歌颂着泥土的付出与收获……如果早些时候回来的话,就会看到满野丰收的景象,黄灿灿的稻谷,红彤彤的高粱,绿油油的白菜……一整块一整块的,如一方方地毯,铺陈在大地裸露的肌肤上,这是农夫的艺术,令人震撼的真正杰作,浓重的纯色块调出来的油画,农夫们就在这片土地上耕耘收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陶渊明笔下的桃园也不过如此吧,丰衣足食,和谐安乐。而现在田野静了,大地静了,它如欢歌后的小憩,静默里的回想,沉睡前的凝神冥思,辽阔的蓝天,和它脉脉相对,无声却是最精彩的对话,天地之间,人是宠儿,有了厚爱着人们的黑土地,农人们怕什么呢?土地是农人的命啊,有命就有一切!</h3> <h3> 山坡上立起一个个高大的风车,兀自矗立着,千百年来的山风,吹动着现代的风车,叶片不断的旋转,如同摩天轮,高低兜转,新能源的利用,标志着科技的进步,落后与先进地接轨,过去与未来地粘合,它是现代化发电设备,也是一道风景,长在了小村脊背上的、留在小村历史进程里的风景。</h3> <h3> 坡后是果园,那些果树的年龄,有五六十年了,比我的年纪还要大,是生产队时社员栽种的,然后集体管理,包产到户时,被我家承包,当时还是震惊村里的一件事,要知道,敢于承包偌大的果园是需要勇气的,我的父亲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赖此我家成了最早的万元户,最早买了黑白电视机,还记得是熊猫牌的,当年看洛杉矶奥运会时,我家真可谓是门庭若市,堪比小小的家庭电影院,85年的时候换了彩电,整个县城都没有几台,是托人凭票买回来的,是原厂日本东芝牌的,后来相继买了洗衣机、电饭煲……这在小村里是数一数二的,这些在父亲的人生旅程里,也该算做一段辉煌历史吧,一个农民家庭的辉煌,一个为我们创造了美好生活的父亲的辉煌,如果有人肯为小村写一段历史,那么父亲应该占有一席之地。如今父母老了,树们也老了,他们成了一段段历史的见证,生产队大锅饭时期、文化大革命时期、分产到户时期、改革开放时期等等,对于波澜壮阔的运动和变革,父母记忆犹新,而默然的老树,年轮里也一样藏着读不尽的故事,如今老树们也卸去一树繁华,变得衰老不堪了,死去的枝杈到处可见,象铁的臂膊,峭楞楞地伸向天空,在高天下,显得有点悲壮,嶙峋的皮肤似乎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轻轻地抚摸着,仿如父母结着老茧的手,仿如额上纵横的皱纹,而一息尚存的枝桠努力地生长着,小小的叶片如同一面面旗帜,招展着,舞动着,如盛宴里的最后辉煌,在岁月里迈着留恋的细步,渐次走向死亡,或许还没有等到它们寿终正寝,就将被伐掉了,据说马上要改造了,更新换代后,旧有的模样将成为历史的陈迹,而新的面孔将在历史中浮现。人与树同,代代相传,你方唱罢我登台,但人又不如树,树可活过百年,而人呢?我的无力,我的悲哀,我的痛楚……</h3> <h3> 因为缺少劳力,果园里荒草丛生,踏着没膝的衰草,走进果园,缺乏打理的土地,看起来有点荒凉,人走在里面,磕磕绊绊,没入其中,一忽就看不见了踪影,颇有点“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味道,塞北土沃草肥,兔儿草在秋风里黄了,铺成毛绒绒的毡子,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散落在草丛里的花也早就谢了,无声无息的,芦苇样的白草却独显风韵,在风里摇曳,身在其中,仿佛进入了芦苇荡,穿越一片洁白,走进一片神秘里。站在里面的老干虬枝,越发显得衰老了。停下来,思绪越过时光的隧道,我搜寻,这些树上,哪棵曾留下我攀爬的足迹,哪棵曾留下我偷食的调皮,哪棵留着我倚靠的温暖,哪棵又曾经留下过我青春的梦想……也许这园子的每个角落都有我的脚印吧,都留着我的记忆,留着我的欢笑眼泪,留着我的足音和歌声,留着我从春天梨花烂漫的树下走过的身影,留着我在浓荫下看书乘凉的情景,留着我迎着阳光采摘果实的快慰,留着我不为人知的秘密……太多的画面,太多的情愫,如滔滔江河,在走进这里的瞬间,顺流滚滚而下。</h3> <h3> 果园西面是一片不陡的坡地,本是良田,在退耕还林中,被人买去,栽种了经济杨树林。记得上高中时,每到五一放假,就去这里挖野菜,很好的阳光照在身上,风轻轻的,云淡淡的,禾苗嫩嫩的,我们跨过田垄,细心的找着野菜,初生的菜,叶芽红红的,很难发现,累得眼睛生疼,累了坐在沟沿上,极目远眺,大地毫无遮拦,让人的心胸为之豁然开朗,心在天地间自由地毫无牵碍地驰骋,纷飞的思绪,如轻扬的和风,在黑土地上传得很远,很远。而如今这里变成了一片树林,如同阅兵式上的战士,队列整齐,行伍划一,树上少许的叶子泛着黄色,微风过处,簌簌而下,飘落,飘落,在树下层层累积,护住大地,静静地归去。踩着层层落叶,窸窸窣窣的,推陈出新的过程,自然界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依旧秋风起,不见当年漫游人,将来也许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是一片良田,也没有知道,谁曾经从这里走过。</h3> <h3> 果园的东面原是水库,澄碧的一汪,掬在半环的坡中,春季来临的时候,一边是鲜嫩翠绿的树木,拥着水库,树色倒映水中,水绿如碧玉,一边是盛开的果树,莹白如雪的梨花,淡如轻霞的杏花,娇如粉面的桃花……堤坝是粘土,红彤彤的,坐在那里看远山近景,堤坝红艳,水波靛青,树树翡翠,树树芳菲,纯粹自然的馨香在周围漫溢,此情此景,如刀刻般永生镌在记忆深处。可惜的是八九年发大水的时候,大坝决堤,那是我家的水库,放养了很多鱼苗,结果一尾不剩地被冲跑,记得当时村里家家忙着捞鱼,田里,沟里,河汊里都有鱼,我也参加了摸鱼的大军,不记得损失的郁闷,只记得孩子打渔摸虾的快乐,从此不复修建,起初还有细细的流水从这条沟渠流过,我们赤足在这里淌水,捏泥人,筑小城,这里也曾是我们的乐园啊,随着地球的变暖,小河早已干涸,只留着古老的河道和依依绿树。沧海桑田,何须百年千年啊,一转身的功夫,一切都已改变!!!!</h3> <h3> 过去果园是围在土壕里面的,怕人们偷窃,也便于管理,但几十年过去了,生活好了的人们,即使对路边的果木也不以为意了,土壕形同虚设,早已坍圮,而长在土壕边的桑树还那么旺盛,在秋日里散发着光彩,树叶泛黄,如挂了一树的金钱,斑驳的阳光洒在上面,熠熠生辉,无数的亮片晃人的眼睛,我还认识你啊,你是否还记得我,每年的端午节,一群小孩就会爬到树端,摘桑葚,紫红的桑葚染黑了我们的小手,染黑了嘴唇,把我们变成了花猫脸,吃够了,还淘气的扯下你的枝叶,编成草帽,戴在头上,充当八路或红军,和“反对派”打仗,呵呵,往昔如昨,老桑树还在,而那些伙伴又在那里呢,你们还好吧,还记得我们狂野放纵的童年么?还记得我们艰辛却不苦涩的少年么?</h3> <h3> 门前的老榆树依然健在,驻足树下,我和你默默地交语,还记得当年坐在你下面的女孩么?或看着蚂蚁搬家,看着天上的流云,想自己的心事;或用小木棍在地下乱写乱画,排布自己的想象;或拨弄身边的青青野草,听虫鸣啾啾,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亦或捧卷而读,间或眺望远方,悠远的目光,飘向天的那边;又亦或放牧家里的小鹅,静静地看它们叽叽嘎嘎地吃草,然后静静地卧在草地,鹅黄的绒球散落在草丛里,憨态可掬,睡态可爱,如此宁静的生活与场景,不是最美的田园风光么?它是记忆里的一碗鸡汤,温暖我,滋补我,长路漫漫,这里是我永远的驿站,哪怕老树不在,哪怕时光已走,它在我心里长青。</h3> <h3> 留下印记的地方太多,成长的轨迹遍布小小的村落,老人们还能清楚的讲起陈年旧事,而我也可以娓娓而叙今昔的变化,每次回来,老亲少故,远远地见到了就彼此打招呼,彼此问讯,土亲、人亲,在外人眼里小村其貌不扬,毫无出众之处,小村人也是普普通通,憨厚质朴,但有些地方不是因为美丽而难以忘却,而是那里浸透了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心已经落地生根,就像有的人并非因为优秀而留在心里,而是因为一往情深,因为情而眷恋,因为爱而流连------</h3> <h3> 老父老母至今不肯离开这里,他们依恋这里的山山水水,安土重迁,故土难离,他们的双脚已经变成了深深的根系,扎在了这片土地上,以至于每次请他们与我们同住,他们都心酸难过,固执地拒绝,但父母老了,终有一天,他们会和我们同住,如果没有了父母住在这里,我还会回去吗?我将离小村渐远,回乡的路漫漫长长,它将藏在我心里,宛如一支歌谣,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疲惫劳累的时候,在一个人寂寞孤独的时候,在我的心内响起……
为什么回乡时常会百味杂陈,百感交集,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br></h3> <h3> 后续:本文写于2009年10月7日,现在父母已经入小城居住,尽管他们不情愿,母亲依然四处搜罗零星土地,种瓜种菜,劝不动,管不了,或许土地、耕种是勤劳一生的她一辈子的工作,亦是她一辈子的乐趣,这是她和农村永远挣不脱的牵连;老屋坍塌了,他人已在那里翻建了新房,我再也未曾去过;果园的树已被全部砍掉,更新却没有换代,种满了玉米,再也没有存在了几十年的果园了,没了春来花开如海,蜂飞蝶绕的美景,亦没了秋来果实累累,人欢车闹的盛况,那些偷果子的调皮“小贼”____我的发小,都不知去了哪里……我的故乡已经是异乡,我回不去了……它变成了一首老歌,在心里一直唱,一直唱……</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