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酌情，苦夏心语

秋潭孤月

文/秋潭孤月

歌/ 雷 佳

　　入伏后，干热持续，烈日当头，热风无助。人们恨不能有悟空能耐，钻进铁扇公主之腹，获得一把宝扇，让天火熄灭。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伏天还得数着过，一天、两天……。好歹今已熬到夏季最后一个节气——大暑。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 “暑，热也，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则热气犹大也。” 正如《历书》中所言：“斗指丙为大暑，斯时天气甚烈于小暑，故名曰大暑。”大暑节气，与“中伏天”高度重叠，相伴相生，日照最烈、气温最高。

　　南宋曾几诗曰：“赤日几时过，清风无处寻。……炎蒸乃如许，那更惜分阴。” 坊间亦有谚语，如“大暑前后，衣裳溻透”、“小暑不见日头，大暑晒开石头”等……。因大暑叠于中伏，双管齐下，火力全开，着实难耐。大暑，一年中最热时段，亦是夏季最后一个节气，大暑至，人世间，上蒸下煮。

大暑三候

　　一候，腐草为萤。《格物论》云：“萤是从腐草和烂竹根而化生。” 亦有鬼火之称。在古代，因知识缺乏，认识混沌，当一些自然现象，波谲云诡，无法通释时，便有神汉诡异占扑，以主观意识，用神话或传说，来自圆其说，愚弄民众。其实，“腐草为萤”，不过是萤火虫产卵之事。

　　萤火虫是一种小型甲虫，因其尾部能发出萤光，多夜间活动，荧光点点，故名萤火虫。又名夜光、景天、熠耀、夜照、流萤、宵烛、耀夜等。其卵、幼虫和蛹大多也能发光，成虫发光，有引诱异性之用。该虫喜栖于潮湿温暖、草木繁盛之处。在夏季，多于水边草根上产卵，幼虫入土化蛹，次年，春变成虫。古人误以为萤火虫是由腐草而变，实为假象所惑，误传至今。

　　炎炎夏日，人们无不“恨荫无风”，寻山川河谷、街陌巷道、水中洞里，纳凉消夏；而萤火虫，却偏选此时，孵化出壳。虽命短耳耳，仅一夏可数，无力共天。但它择最热时节，与天地擦肩，迎难而生，闪耀生命光华，着实令人钦佩。夏夜，荧光点点，些许能给人带来某些遐想，催生浪漫和一丝清凉。流萤，名不虚传，乃别暑迎秋之虫。难怪诗人多钟情咏之。轻罗小扇扑流萤，静夜穿梭无闲时。流萤之相，实为报秋之景。凉爽之秋，已指日可待。

　　二候，土润溽暑。《礼记·月令》中云： “土润溽暑”，即土壤浸润；溽是湿，湿气浓重，空气湿热，此乃作物疯长时节。正如闻一多先生在《大暑》中描写： “我们园里的丝瓜爬上了树，几多银丝的小葫芦，吊在藤须上巍巍颤，初结实的黄瓜儿小得象橄榄……”瓜果茂盛，物育葱茏，别具意趣。

　　溽暑，犹言暑湿之气，指盛夏湿热，令人难耐。有《素问 · 六元正纪大论》言：“四之气，溽暑至，大雨时行，寒热互至” 。东汉刘熙曾描述：“暑是煮，火气在下， 骄阳在上，熏蒸其中为湿热，人如在蒸笼之中，气极脏，也就称‘龌龊热’。” 由此可见，夏热之毒，让人无所适从。“桑拿天”心生躁烦，“龌龊热”又 令夏不坐木。这中间，一热一湿，仿佛两头怪兽，张牙舞爪，侵蚀人等心宁。唯一欣慰，庄稼长势，一日三节，让人对丰收充满期待。

　　俗话有：“大暑不暑，五谷不起”、“大暑无酷热，五谷多不结”。王安石也有诗应：“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大暑时节，虽炎热至极，但植被生长，却适而润之，极为繁盛。刘禹锡有著名诗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除显意雷雨奇特，还隐含男女多变之情。此处，是否还可引申另一种含义，伏日溽暑，对动、植物影响，截然相反。

“雷雨发庄稼”，现代科学发现，雷雨中含有“固氮之理”，能使土壤肥沃。高温酷暑，配以雷雨天气，闷热共舞，土地湿润，营养富足，最适合草木生长。此时，作物疯狂汲取养分，进入少见疯长期。草木郁郁葱葱，稻穗微微低垂，棉花在风中摇曳，召唤着人们采收，夏日苹果，一改青涩，泛起红晕……，如斯如醉，昭示未来，丰收在望。

　　三候，大雨时行。《逸周书》云：“土润溽暑。又五日，大雨时行”，又曰：“大雨不时行，国无恩泽”。伏旱伏旱，也不少见。倘若一月不雨，地必冒烟，会遭遇大旱之年，灾荒肆虐。一般大暑后，因日烤地蒸，湿气积聚，故时常大雨滂沱。如乃西域盆地，雨水最丰、雷暴最多、高温最烈。俗话说，物极必反，雷雨横行之日，也就是天候转向之时，立秋亦近在咫尺。

诗吟风起

　　伏日暑时，“南风不竞”，“温风如汤”，《汉官旧仪》记载：“伏日万鬼行，故尽日闭，不干他事。”《伏日诗》曰：“平生三伏时，道路无行车。闭门避暑卧，出入不相过……” 其告之人们，伏天，家家关门避暑，衣衫不整，彼此不宜交际，即便走动，亦要多想不便。高树沸蝉嘶竭，何以消烦暑？庭闲人静，月辉竹影，不如诗中寻清凉……

　　北宋著名文学家，江西诗派开山之祖黄庭坚，在《大暑水阁听晋卿家昭华吹笛》中写道：“蕲竹能吟水底龙，玉人应在月明中。何时为洗秋空热，散作霜天落叶风。” 吟咏诗篇，古人清欢，跃然纸上。难得有此雅兴，似乎古人生活，总是诗意满满。

　　大暑之夜，在水榭楼阁，消暑纳凉，邀三两好友，抿几口老酒，吹风赏笛。想来无比自在、惬意。诗前两句，描写笛音美妙，犹如水底蛟龙，矫健婉转。吹笛之人，却非在身边，似处高天银汉，广寒宫中。诗人何尝不想，伏暑休也，霜降天来，早日洗尽苦夏，让泠泠音符，化作清爽秋风。无奈只能月下自娱，乐而忘暑。

　　北宋中晚期，文学大家，苏门四学士之一张耒，在七律《和晁应之大暑书事》中，却这样写道：“蓬门久闭谢来车，畏暑尤便小阁虚。青引嫩苔留鸟篆，绿垂残叶带虫书。寒泉出井功何有，白羽邀凉计已疏。忍待西风一萧瑟，碧鲈斫鲙意何如。”

　　这是一首赠答诗，诗人畏热，溢语言表。久因闭门谢客，人迹罕至，青苔满院，鸟儿常来光顾，绿叶自垂，虫迹斑斑。寒泉井出，其功何在？鸟儿亦带不来一丝清凉，一副荒寂萧条之景。其实，诗人并非清高，他话锋一转，不如等到西风萧萧，吾邀尔，共享佳肴美酒，意下何如？诗人原本好客，但因炎热而婉拒仕友。曾有评论，“文章之于人，有满心而发，肆口而成，不待思虑而工，不待雕琢而丽者，皆天理之自然，而情性之道也”(《贺方回乐府序》)。

　　南宋，杰出爱国诗人，四大家之一杨万里，他落尽皮毛，自出机抒，别转一路，自成一家，形成独具特色之诗风。在七绝《夏夜追凉》中云：“夜热依然午热同 ，开门小立月明中。竹深树密虫鸣处 ，时有微凉不是风。”

　　诗人善于捕捉，稍纵即逝之趣，表达率真，幽默诙谐，平易浅近，隽永清秀。诗中虽言天气酷热，昼夜相同。热而难眠，丝风皆无。然而，推门见月，诗人却能感受，林荫深处，透出微微凉意。足见其心境变化之快，感受凉意，非平和、安宁之心所不能达。心静，自然凉也。

　　唐朝诗人白居易，在诗《销夏》中，告慰左右：“何以销烦暑，端居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热散由心静，凉生为室空。此时身自得，难更与人同。”寥寥数语，看着，就觉清凉。

　　暑炎之时，何以悠然自得。皆因孤居小院，虽贫穷，身无长物，但临风窗下，心静，暑气自消，室空清贫，却清爽坦荡。此诗读来，如卧榻凉席，清爽宜人，为苦夏之旅，带来一些启迪，送来一丝清凉。

　　乾坤之大，人等不一，不是每人都能沉住心气。宋朝大家司马光，在《六月十八日夜大暑》自言：“老柳蜩螗噪，荒庭熠燿流。人情正苦暑，物怎已惊秋。月下濯寒水，风前梳白头。如何夜半客，束带谒公侯。”

　　同为咏暑，其五律，与居易之诗恰恰相反，颇带几分愁绪。听着夏虫嘶鸣，看着荒芜庭院，萤火虫飞舞。明明正是苦夏，却心已秋凉。感叹天波易谢，寸暑难留，年华天天老去。寒水，白头，夜半，谒公侯，无不体现诗人，对逝者如斯之无奈。言之灼灼，告尔珍惜当下，珍惜年华。时光太瘦，指缝太宽，钟鸣漏尽，韶华易逝。

苦夏心语

艳阳高照，溽暑炎蒸，流火时节，无处遁形。浴苦无奈，众口一词，苦不堪言。年少轻狂，涉世未深，不谙世事，不懂苦夏；中年后，几经周折，尝遍百味，历尽千辛，方才明白“苦”之深义。品味“苦”，不仅仅皱眉而已，更要品出苦中滋味，阅历丰富之人，深谙其理，莫不发奋于“苦”大暑天。

　　老先生冯骥才曾言：“在快乐的童年里，根本不会感到蒸笼般夏天的难耐与煎熬。唯有在此后艰难的人生中，才体会到‘苦夏’的滋味。快乐把时光缩短，苦难把岁月拉长，一如这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苦夏。我至今不喜欢谈自己往日的苦楚与磨砺。相反，我却从中领悟到‘苦’字的分量。苦，原是生活中的蜜。人生的一切收获都压在这沉甸甸的苦字下面。然而，一半的苦字下面又是一无所有。你用尽平生的力气，最终获得与初始时的愿望去之千里。你该怎么想？” 先生之话，饱含哲理。字字千钧，如醍醐灌顶。

文学大家司马迁，在励志警言中，曾数曰，“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 史上，但凡有大为之人，无不历经坎坷，无惧“伤筋断骨”。修于苦行，锲而不舍，终成大事，冠绝文雄，成为一代之英伟。

　　于是，苦夏之苦，绝非仅暑热之苦，体表之难。而是激发人们，苦中作乐，苦中寻乐。顶着毒日，坚韧苦斗。只有磨练心志，锲而不舍，方能百炼成钢。谁都知道，金子，总会发光。但强者，不会让金子埋没，只有在匪夷所思之磨难中，才会感到内心强大，在黑夜里闪烁光芒。

　　盛夏，天生万物。对人类而言，毒日炎蒸，难免心烦意乱；与草木而言，物盛繁茂，却长势迅猛。顺应天时，调适心态，坦然接受上天赐予一切，虔诚面对苦夏之苦。借伏天之火，燃人生激情，去迎接那花谢果香之时！即便盛极而衰，也在所不惜，哪怕是仅获瞬间之辉煌。或许生命含义，不在于一时得、失，而在于浴火中重生，洗礼后更加坚强！

岁次己亥大暑

（音乐、部分图片选自网络，在此向原作者表示诚挚的谢意，感谢您的辛勤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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