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援越抗美老兵回忆当年异国他乡的战争故事

为革命撵兔子

         今年71岁的周郅国，湖北汉川人，是一位在上世纪参加过援越抗美的老兵。 在一次民间交流活动中，我遇到了老周，他拿出了参战立功奖章与越南授予的荣誉勋章，并以个人的亲身经历，讲述了当年的那场特殊战争，以及对战争的感受与和平的理解。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援越抗美战争，严格意义上来讲，是我们中国志愿军队支援北越军队，与美国与南越的盟军打仗。这场战争，美国不承认打输了，但实际上是我们打赢了，把美国逼到了谈判桌上签了和谈协议，南越政府下台。

二战后，美国打了两场败仗，一场是朝鲜战争、一场是越南战争，分别在东亚和南亚，都在中国的国门口，并且都是被中国人民解放军参与打败的。我们应当感谢强大的祖国，应当以我们是中国人而骄傲，更应当珍惜当下的生活，拿出爱国的实际行动。

         这段异国他乡的参战经历，对于老周来说，至今依旧刻骨铭心、记忆犹新，主要是有如下几点缘由：第一，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无论是从战略装备或战略支援等方面来说，我们与北越军队与美国与南越的盟军，相比之下，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特别是强大的海军、空军部队，几乎完全控制制空权、制海权，明显敌强我弱；第二，在自然条件极端恶劣的情况下，全体官兵团结一心，战天斗地，历时 4 年，圆满完成上级交给的安沛机场和飞机洞库修建任务，保证了“胡志明小道”的安全、畅通，为北越部队向南方挺进，提供了强大的实力支援，对于援越抗美大局具有战略性意义。

        1964年10月，包括老周在内的汉川籍多名青年，在家乡应征入伍，集中乘坐轮船到武汉市汉口的老黄浦兵站，转乘列车来到苏北的徐州，昔日淮海战役的主战场，走进了九里山下的某部军营。从此，开始了他们此生难以忘怀的军旅生活。这批战友中，年纪最大的25岁，最小的年仅15岁。老周当年18岁，在其中算是不大不小的。3个月新兵训练结束后，部队开赴华北修建机场。

        1965年9月底，老周所在部队奉命出国到越南，部队改编为援越抗美某支队，履行国际主义义务。记得是1965年10月5日晚10点05分，老周与战友们一起跨过中越边境的友谊关，通过数天夜行昼伏，到达越南首都河内市郊，换乘越南的小火车，到达越南北部安沛省的驻地，开启了与美帝国主义长达五个年头浴血奋战的战斗历程。

        必须要交代一下这场战争的背景。1964 年 8 月 2 日，美国海军驱逐舰“马多克斯”号窜到北部湾，侵入越南民主共和国领海，被越南海军赶出领海。美国以此为借口，派出飞机轰炸越南北方的义安、鸿基、清化等地，制造了“北部湾事件”。从此，美国把侵略战火从越南南方扩大到北方、企图采取“南打北炸”、”以炸逼和”、“逐步升级”等手段来压服越南人民。根据越南胡志明主席的请求，我国决定派兵支援越南。

         1965 年 6 月 9 日，中国支援部队援越抗美军事行动由此拉开帷幕，老周所在部队在越南北方执行任务，主要工作任务是援建越南安沛机场，保障各类军需物资的重要通道——“胡志明小道”安全、畅通。 越南安沛地处河（内）老（街）铁路线中段，距我国边境百余公里，是中越东西两条交通大动脉的西线中枢，也是越南政府要求防空部队保卫的重点，援越高炮部队在此驻防有重兵。

        安沛处越南北方靠近中国边境一线，所以越南政府把它作为战争后方腹地，要在此建设机场以利空军开展训练和投入防空作战。越南政府要在本土建立空军基地，安沛是很理想的地点，所以要求中国在此援建一个机场。新建机场选址位于安沛市西约 4 公里处，机场开建之初就被美军飞机侦察发现，也将其列为轰炸重点。场地原有 50 多条山沟，地势起伏坎坷。老周与战友们到达此地时，这座 60 万人口的省城已被美军炸成一片废墟，残垣断壁，乌烟瘴气，满目苍凉。大白天，街面上基本上看不到人，火药味、烧焦的人与牲畜的臭味交织在一起，到处是蚊虫飞舞，臭气熏天。到了晚上，市民们才三三两两地从防空洞里走出来，一方面透透气，一方面也做点小买卖，以维持日见艰难的生计。

        部队首长提出“血染红河畔，铺出通天道”的战斗口号，激励部队一边修建机场，一边与美机作战。在敌机频繁扰乱下，我方抢时间、争速度、推土机、卷扬机、装载机、平路机，一排排、一列列地隆隆作业，机场工地上一派繁忙紧张的施工景象，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削平了 59 座山包。很快，美军侦察飞机发现了这里工程规模大，施工地点固定，人员物资和住处集中，将其上升为重点打击目标。因此，我方的工地，也是阵地上，美机的狂轰滥炸始终不得消停。

        当时，老周担任代理排长，具体工作任务是负责发电与配送，但也是一名基层的战斗员。为躲避美军轰炸，发电机组只有安装在山洞内，条件简陋，污染严重。敌人不停地炸毁，我方不停地抢修。危险程度大，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后据统计，在整个施工期间，进入我地区上空的美机共1340 批、4859 架次，对我工区攻击达 139 次。敌方的实力强大，而我方仅有自带的 3 个高射机枪连队，共对空作战 46 次，和兄弟部队共同击落敌机 22 架，击伤 24 架。我方也有官兵伤亡。

         在越南战场上，不仅是敌机狂轰滥炸，由于越南地处印度支那热带雨林季风气候，全年分雨季和旱季，经常下雨，气候潮湿，晴天上晒下蒸，雨天泥泞路滑，蚊虫毒蛇随处可见，旱蚂蝗、白蚂蚁到处都是。营房就遍布在楑树椰林丛中，用竹子做房架，用楑树叶做屋面，用木桩和竹了做床，一个班分散住一个地方，战豪从房屋里挖到山上山下。敌机临空前，就有防区十公里以外的警报机拉响，快要临空了每个连队的手摇警报器报警，越南老百姓也用锣鼓警报，整个地区警报声响个不停。

        毛主席说过：一切美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这是毛主席在战略上蔑视美帝国主义。其实，美帝国主义在战场上使用的武器，还真像只实实在在的老虎。美军有陆地与海上两个基地电子系统及临空指挥机，敌机群具有电子定位系统，全天候作战的能力。一架敌机可投下两枚共 2000 磅的炸弹，一次性炸下篮球场大小，两米深的坑，炸弹声音震耳犹聋，气浪冲击波可达数公里远。另有一种叫做菠萝弹的钢珠弹，象蜜蜂嗡嗡叫，一架敌机一次投下 4 弹箱菠萝弹，共 1440 颗，36 万颗弹珠，在 200 米宽，2000 米长的范围内具有杀伤力。

         老周说，记忆最深刻的是1966 年 5 月 31 日的安沛对空作战。美军出动了泰国呵叻基地一个空军联队，北部湾航空母舰编队的战斗机群，出动了当时全世界最先进的电子空中指挥机、战斗轰炸机、电子侦察机，以及直升飞机等各类机型约 160 余架作战飞机。 而我方的兵力，仅仅为一个中炮团、一个小炮营，加上一个机枪连，一共 10 个连队兵力及武器。美轰炸机群的目标指向，是我军的高射炮阵地与临空指挥所。应该说，我方只有招架，并无还手之力。但我军制定了歼灭 F-105 为主的轰炸机群战术目标，击退了敌方几波集束式、地毯式轰炸机群。

        安沛对空战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地对空作战，援越抗美空战中规模最大、战斗最激烈、击落敌机最多的一次胜仗。据军史记载：空战发生当天的下午3时至5时30分，敌机出动了 30 批 109 架（不含直升机数），投下重磅炸弹 152 枚，菠萝弹不计其数。其中 25 枚炸弹落在我军阵地，多名指战员牺牲受伤。我方炮群击落敌机 16 架，击伤 10 架，活捉飞行员 3 名，截获飞机残骸多架。

         上级对 “531安沛对空战作战”下达嘉奖令，嘉奖令指出：“安沛 5.31 这一仗打得很顽强、很出色，取得了我高炮部队入越作战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越南武元甲大将授予某团“胡志明红旗”，有多个战斗集体与个人立功受奖。

1969 年 5 月 31日安沛机场全面竣工，跑道长 2200 米、宽 50 米，滑行道、联络道宽 14 米。经中越双方验收，一致认为，修建的安沛机场工程各项指标均达到设计要求，符合标准，质量优良。安沛机场飞机洞库的工程，也于1969 年 10 月竣工，经验收完全符合技术和设计标准。

         在越期间，老周所在部队多人荣立战功，入党、入团或提干，部队受到了越军的嘉奖。回国后，部队又受到上级通报表扬。

         援越抗美中国志愿部队，为了越南的统一付出了重大牺牲。离开越南安沛省回国之前，老周所在部队全体官兵前往安位于沛省安沛市的两座烈士陵园，祭扫捐躯异国他乡的烈士。老周亲眼目睹，共有两百多位中国烈士长眠在那里。他们用年轻宝贵的生命与鲜血，顽强抵抗了邪恶的侵略，用生命谱写了国际主义的赞歌。

谈到战场上不仅危险，但还是苦中有乐的，可以阅读书籍或国内带过来过时的报刊，也可以唱歌，下棋娱乐等。老周还讲了这样一个感人的小故事。由于当时在越南作战是保密行动，不能通信，老周家里以为他已经“光荣”（指牺牲）。几年未有探亲回家，地方武装部派人送来立功喜报，全家人都吓了一跳。很快，亲人们相互传递信息老周立功受奖的消息，并引以为荣。

        岁月无情，至今半个世纪已过去，老周与战友们都已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时如流水，日月变迁，记忆的大门已渐渐闭合，然而老周与战友们却忘不了血与火的战场，忘不了那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深深地缅怀牺牲的战友。

        老周说，回首往昔，是部队培养了我们独立生活的能力，教会了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锻炼了我们统筹协调的能力。部队生活，练就了我们处变不惊、遇事不乱的军人风范；部队生活，形成了我们如苍松般坚韧的军人作风；部队生活，铸就了我们似磐石般坚硬不屈的坚毅性格。

        在回国后的几年里，部分人留在部队，其他人先后复原转业参加三线建设，或回到地方安置了工作。其中，有的战友走上了领导岗位，有的战友成为专家教授，有的战友在市场经济中淘金，更多的战友则尽享百姓生活，在各自岗位上默默耕耘。现在，他们这批回到汉川原籍的老兵，目前健在且能够联系上战友不少，大家还经常一起聚聚。

         保持军人本色， 退伍不褪色，默然发挥余热，为社会做出应有贡献。老周与他的战友们，是一批值得尊敬的老兵！

作者：为革命撵兔子，网络写手，省级作协会员。一只朝生暮死，却又不太慌张的蜉蝣。现居湖北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