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落墨无人晓，艳绝秦淮天下知”——薛哥眼中的柳如是，花漾霓虹下的追光者（卷六终章）

薛玉成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婚后三年的安宁，仅如南柯一梦，猝然间被铁骑惊碎了。闯王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皇帝自缢，大明王朝就此轰然崩塌。次年，清兵逼近金陵（注：是南京最为雅致的旧称，因“秦始皇埋金镇王气”而得名）。弘光帝（注：南明朝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皇帝，任期只有一年，毕竟这是已灭亡的大明朝最后的皇室血脉）上台，老钱被委以重任，调来南京当部长，其实当时的政权早已名存实亡了，现在的天下改姓“清”，老钱是这旧明朝的官儿，有的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干瘪得很。

果然没过多久，清军挥师南下，大军兵临城下之际，南京只怕是保不住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柳如是提出，要跟钱谦益一起投湖殉国，老钱弯下腰身伸手摸了一下水说：水太凉，要不咱换个温泉试试？吃瓜群众们纷纷质疑：老钱，你的节操呢？

清兵入南京那天，钱谦益带领投降的官员跪倒迎接。吃瓜群众们百思不得其解，纷纷表示：老钱，你的节操掉了！

钱谦益继而剃发，去北京城，在大清朝当官。围观群众义愤填膺，纷纷怒斥：老钱，你的节操碎了一地！

节操缺失的钱谦益，以60多岁的高龄再次开始北漂生涯。柳如是坚决不去丢人现眼，她似乎看不起老钱的作派。老钱也不争气，仅仅在北京混了个修编《明史》小组的副组长，一点都不霸气，咽不下这口气的老钱索性告病回江南，找柳如是忏悔去了。但作为一党之魁，钱谦益门生众多，其中不乏反清复明的义士。正所谓“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不多久，钱谦益也受牵连，被捕入狱。

   爱，不拘泥于才气！还有懦弱，乃至无骨。

毕竟，他曾为了爱她，用尽毕生的勇气。柳如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她赶到南京，拿出压箱底的黄金储备，来打点各路爷们，除了将老公营救出来，她别无他念。

钱谦益也算是条汉子，在狱里受尽屈辱，好容易熬到出头日，索性一咬牙：反了！柳如是很欣慰，不是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么，好吧，从今天起，反清复明！

为了反清复明，柳如是和钱谦益四处奔走联系，倾家荡产，银行卡、余额宝账户余额越来越少。水军，是他们最后的希望！钱谦益在国子监讲课的时候，有一个学生，名叫郑成功！

柳如是打开地图一看，如果郑成功能封锁长江，灭掉江南的清军，那么反清复明指日可待。可惜，南明各势力如一盘散沙，郑成功在攻打南京时又指挥失误，只好撤退打下台湾，留陈永华继续抗清，陈永华何许人也？其实就是传说中的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一个战斗力为五的渣渣被描述为S级战神，史料误人矣。

郑成功失败后，柳如是和钱谦益，不觉间来到了岁月的尽头。生命中的最后时光，柳如是随钱谦益住在常熟红豆山庄。那年如是四十六岁，牧斋已是耄耋老翁。

他临终时，她坐在榻旁。

“如是，我放心不下。”他的声音苍老而虚弱。如是不发一言，潸然泪下。

           一副残局，可以预见的满目残垣。

康熙三年（1664）四月，钱谦益还是走了，八十三岁那年，他与世长辞。死后钱氏家族上门讨债，柳如是不堪其扰，可令世人不曾想到的是，钱谦益病逝之后刚一个月，柳如是即因族人的欺凌而自杀。

固然，她的自杀有其客观的原因，但从主观上探究，老钱的去世无疑对她是个莫大的打击，使她精神上处于崩溃的边缘。

所以，陈寅恪说：“观其（指钱谦益）与河东君情感笃挚，至死不变，恐牧斋逝世后，若无遵王等之压迫，河东君亦有其身殉之可能也。”这个属推测之辞，但从河东君的性格以及她对钱谦益的“痴情”来看，这个论断是错不到哪里去的。

或许可以这样说，她以自杀了却一生，是她对钱谦益“痴情”的必然结果，令人扼腕。选择了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来陪伴老钱。

她没得选，在她看来，自缢，是告别传奇的一生最妥帖的方式。

300年后，陈寅恪（注：中国现代集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于一身的百年难见的人物）在昆明购得柳如是种下的红豆一枚，珍藏多年后，写下最后一部著作《柳如是别传》（说实话，这本书太晦涩，薛哥看不太懂）。只隐约记得，陈寅恪认为柳如是有“民族独立之精神”，并为之“感泣不能自已”。

流离一生，花开一世，宛如她曾在《春日我闻室作呈牧翁》中两句：

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

如今读来，只叫人觉得，世间种种，皆难推论，一切种种，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