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曾天真地以为:母亲经过两次手术,已经彻底摆脱了病魔,接下来她和老爸又可以继续幸福的晚年了。
然而,这种想象中的美好仅仅持续了一年多!
X医生认为母亲没必要进行化疗,我们采纳了他的建议。后来老哥觉得不放心,要求他开了两种化疗药,让母亲坚持服用。
父母看了这些药片,终于明白了母亲的病情!他们懂得比我们还多,这件事终究是无法瞒住的!
有时候,我觉得父母不识字其实也有好处。我一位同事的父亲,得了胃癌,晚期,无法进行手术。孩子们帮老父亲配了很多药,他乐呵呵地服用了半年多,至死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除了临走前稍微有点痛苦,基本上没受任何煎熬。
母亲不相信自己患的是癌症,她和父亲坚持练气功数年,身上的气息甚至可以游走自如。
父亲年轻那会儿迷恋气功,曾经号令全家老小一起练习。至今,我还记得我们兄妹几个跟着父母在自家菜园的空地上闭目凝神研究自发功的情形呢!
我们小孩子练气功,当时完全是觉得好玩,没想到父母亲居然坚持了这么久。按照气功大师的理论,练到这种程度以后,身体会变得特别强健。然而母亲生病这件事让我对气功的理论产生了怀疑。
怀疑归怀疑。事实面前,大家只好认命。母亲每天按时吃药,锻炼身体,侍弄她的楼顶小菜园。
母亲超级喜欢种菜。
上世纪七十年代,父母亲在皖北平原上的龙山镇工作。小镇北面,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名叫龙山,龙山镇就因此而得名。
龙山镇规模不大,散散落落住着几百户人家。
“靠水吃水,靠山吃山”,这个镇上很多人家都靠龙山打下来的石头过光景。他们把准备好的炸药埋在一些适合开采的地点,点燃引线后,远远地跑开。“嘭”地一声,很多碎石就会飞溅出来。
人们把那些炸出来的碎石弄下山,再用小锤子砸成更小的碎块,听说可以卖很多钱。所以龙山镇的所有路旁,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块。
我的父母不属于“炸山者一族”,他们被尊称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母亲中师毕业,父亲是六十年代安大中文系的高材生。在当时的龙山镇,他们算得上很有名的高级知识分子了,作为他们的女儿,我深深为有这样的父母感到自豪。
然而后来,我慢慢发现:我们家的经济状况远远比不上那些“炸山者”,因为当时教师的薪水算不上丰厚。
我们兄妹三人的呱呱坠地,给父母带来了无限快乐。然而家里的生活质量,却一日日捉襟见肘起来。
上有老人需要赡养,下有子女嗷嗷待哺。怎么才能让一家人衣食无忧呢?聪明的母亲开始动起了脑筋。
当时,父母学校的老师统一住在集体建造的中学校园内,房子与房子中间留有很大的空隙。母亲观察了很久,最后打算在这片空地上下下功夫。
这些空地从来没有人整理过,到处都是砂子和石块。母亲硬是凭着一股韧性,和父亲一起,把这块地一点点清理干净。然后又找来各种树枝,绕着空地竖起了两排篱笆墙。
然后,父母利用工作间隙开始在这块空地上忙碌起来:锄地,播种,浇水,施肥......
过了没多久,母亲的菜园就有了绿色,随着园子里的绿色越来越浓,我们家的餐桌开始慢慢变得丰盈起来......
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喜欢帮着父母在园子里干活。到了后来,这片园子几乎成了我童年的乐园:
我看着西红柿一天天长大,慢慢地变红......
我看着菜瓜顶着嫩花,一天比一天长......
我看着茄子顶着绿盖,一天圆过一天......
我喜欢躲在豆角架子下,比比哪根长得最长……
我喜欢藏在黄瓜藤里,摸摸哪根长得最嫩......
我喜欢看蜜蜂在菜花中采蜜......
我喜欢看蝴蝶在园子里飞舞......
我喜欢......
每次作业做完以后,我都要端把小椅子,痴痴地坐在菜园中央,静静地享受菜园带给我的美好时光……
然而后来,我们兄妹三个都去城里读了高中。为了更好地照顾我们,父母设法调进了城里。搬家的时候,母亲看着满园的绿色,一步三回头,脸上写满了浓浓的不舍......
搬到城里以后,母亲依然惦记着她的菜园。苦于没有种菜的地方,母亲思索了好久,最后说服父亲把正房对面的小房子改造成了平房,然后搬了很多土放到房顶上,尝试性地开启了她的“房顶菜园”。
周围的邻居们开始都很好奇,后来看到我家房顶上长满了绿色,一个个都开始眼馋起来,于是纷纷仿效。不到半年,家家户户都有了自己的“房顶菜园”。
母亲喜欢种菜,开始只是为了改善家里的伙食,到了后来,慢慢竟然变得有点痴迷起来。
退休以后,没有了工作压力,母亲更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种菜上。如果哪一日没有照管好菜园,她简直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大学毕业后,我定居在苏州。每次邀请父母到我家小住,她都因为牵挂菜园,住不了几日,就匆匆打道回府。
考虑到母亲年岁渐长,我们劝她不要继续侍弄这些菜。母亲微笑着告诉我们:“我现在种菜,其实不是为了吃,就这样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心里觉得格外舒服。”
侍弄了这么多年的菜园,种菜之于母亲,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喜欢。这些绿色的精灵,仿佛已然有了灵魂,它们和母亲彼此依恋,难舍难分……
母亲病愈以后,我家的楼顶菜园重新恢复了色彩斑澜,这种画面是我记忆中最美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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