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一)告别。1969年7月底或8月初的一天,我们北京69届知青首批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专列离开北京向祖国的东北大地开进。汽笛长鸣列车徐徐开动,北京站人山人海哭声震天,车上车下呜咽之声感天动地。此一别山高路远,不知何日能返故乡。很多同学从小到大压根就没有离开过北京,不知道与亲人分别的滋味,何况这又是上山下乡知青年龄较小的69届。我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上寄宿制学校,一年回家两次,早已见惯了离离别别,当然这次有所不同。因为我们已经是兵团的人,没什么特殊情况应该是一辈子屯垦戍边了。我站在最后一节车厢的门外凭栏眺望,不断挥手向亲人告别,望着送别的人海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地平线。</h3><h3>列车经沈阳、长春 、哈尔滨时,在车站受到当地红卫兵和学校的热烈迎送,站台上鼓号齐鸣,车上车下的人们互相挥手致意,热烈的气氛给远离家门的我们以极大的安慰。 列车驶过哈尔滨以后,车速明显减慢,文革期间火车的正点率很低,但是像这样的专列司机还不多见,慢慢吞吞,走一步停三停,后来学校随队军代表和兵团接兵的还给司机送了几枚主席像章,司机不情愿的开了一会儿。中午列车在烈日下停在一片原野上,附近的老乡过来兜售黄瓜、茄子,那时我才第一次知道东北的黄瓜像北京的茄子又短又粗,而东北的茄子又像北京的黄瓜又细又长。就这样我们走走停停,终于在龙镇前停下,因为雨涝洪水公路翻浆,去往孙吴的路不能走,我们需要绕道嫩江。</h3> <h3>(二)滞留嫩江。到达嫩江县正值中午,下车后列队点名。几百名学生基本上按照原班级排列,最尴尬的是我,所有人都列队完毕,只有我一个人提着旅行包孤零零站在那里,名册居然找不到我的名字,随队军代表和兵团接兵的只好让我入原班级队列。</h3><h3>我们被安顿到一个小小的招待所,住宿和就餐条件都很简单,刚出家门的知青也没有什么更高的要求。也不知道要等多少天公路能通,每天我们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大串联时去过不少城市和县城,比较起来嫩江还算不错,主街比较繁华,商店饭馆比较密集。在饭馆看见一个老爷爷自斟自饮,和我们聊着天,一会儿一斤一瓶的白酒就见底了,让我们惊讶不已,疑为酒仙。我们还看见后厨的师傅和面不用水只用豆油,应该是做油酥饼,心想北京每人每月不过五两花生油,这一坨面北京一个人一年的油票都不够,看来松嫩平原的富庶名不虚传。</h3> <h3>(三)过嫩江游内蒙草原。每天没事在嫩江县城闲逛,和当地人聊天,得知县城西边过了嫩江就是内蒙了,我们非常高兴,还没有到兵团竟然可以到内蒙一游。后来才知道县城与内蒙古自治区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鄂伦春自治旗隔江相望。那天吃过早饭我们来到嫩江边,碧绿的江水沿城而过,水面非常平静,细看流速很快,虽然比长江小,但是嫩江作为松花江最大的支流依然美丽迷人。岸边绿树成荫,渡口处江面有二三百米宽,渡船钢缆套在高架钢索的滑轮上,船夫撑杆驱动船只,钢索保障了渡船来往两岸不会被江水冲走。摆渡费可能是五分或者一毛钱,摆渡的人不是很多,我们在船上望着静静流淌的江水,想起了昆明湖泛舟想起了北海公园的游泳嬉戏…。登上对岸,一望无际的草原展现在面前,我们从没见过大草原,虽然这个草原不是那么平坦,像是丘陵地形,大家都很高兴。岸边的树下和电线杆下拴着不少马匹.,原来是牧民到对岸买东西,坐骑都留在岸边,这给我们游玩提供了绝佳时机,我们纷纷上前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向草原跑去,牧民的坐骑都很老实听话,但是跑起来并不快,也可能是我们骑术不行,第一次骑马能够骑着玩就非常满足了。蓝天白云下绿草如茵,骑着马悠闲的溜达十分惬意。有的同学玩的不过瘾,拿出在县城买的鞭炮和二踢脚可劲的放,炮竹声声回荡在草原上空,我们躺在草地上,望着朵朵白云慢慢的飘向远方。</h3> <h3>(四)街头遭遇战。一天我们逛完百货商场,又在城边的自由市场闲逛,农民兄弟在和煦的阳光下,悠闲的摆摊出售自产的蔬菜瓜果和土特产品,市场上熙熙攘攘一片和平景象。也不知哪个同学突然提出,这些自由市场不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吗,这不是投机倒把吗,这些话今天听来就是笑话,可是在当时极左思潮泛滥,同学的话引起共鸣,于是我们开始劝农民兄弟收摊回家,不要在这里 卖东西,农民呢或者置之不理,或者挪个地方接着卖,不太把这些学生当回事。此时一伙本地青年走过来,这些人人高马大,年龄在二十岁上下,用现在的话就是社会闲散人员或者是地痞,在一个甜瓜摊前,这些人挑衅般的要我们别管闲事,同学小李据理力争,却被对方的一个甜瓜打在脸上,满脸瓜汁飞溅,这引起我们的愤怒,看来和对方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打”,我们几乎同时呼喊着冲向这群地痞,一场混战爆发了,“打仗了,打仗了”,老乡们喊叫着四处逃散,当时我们很奇怪,什么打仗了,不就是打架吗,原来东北人称打架为打仗,真好笑。尽管我们岁数小,个头也瘦小(那时我体重大约47公斤,在北京时也经常练练哑铃和拉力器,因此也有点干巴劲)但是心齐抱团,勇猛异常,打的这帮地痞抱头鼠窜。狭路相逢勇者胜,有的同学从挑水的老乡手里夺过扁担轮向对方,有的直接用砖头开战。整体上我们十几个对阵七八个地痞,还算是优势兵力。混战中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与一壮汉对打,我们步步紧逼,对方节节败退被电线杆的斜拉线绊倒,机会来了,我们抄起一堵断墙上的砖头向壮汉头顶拍去,只见砖头的碎渣在头上飞溅,红红的砖沫盖满头发,不等我们继续攻击,壮汉爬起来狼狈逃走。短短几分钟战斗结束,地痞们跑的无影无踪,我们除个别人手上有擦伤外没有什么损失,随后我们又若无其事的继续逛大街,岂不知犯了兵家大忌,可见我们的单纯和幼稚。事后我们才明白,战斗结束后应迅速脱离现场,防止对方的袭击和报复。正当我们在人群中溜达时,只见对面过来十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手持斧子和砍刀气势汹汹,不断的在人群中张望。好在我们都是普通学生装,走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也可能是对方被打懵了,我们同学都没有被认出来。这群大汉过去以后,我们感到事态严重,认为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我们迅速返回招待所,向其他同学介绍情况,这时各校各排的同学都很心齐,表示要团结一致,找这帮地痞算账。很快一百多名学聚集起来,在招待所旁边的学校里,拆散了一个教室的桌椅,挑出合手的铁条铁棍。我们一个专列的知青好几百人,组成一个百人队伍很轻松,我们先是直奔县医院,看看能否抓住看伤的地痞,结果医院门诊医生和护士告诉我们,有四五个受伤的青年,处理伤口后离开多时。我们在几个群众指引下包围了两处独栋房屋,可惜已经人去房空,附近的小孩说那几个人远远的看见你们来早就跑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也见好就收撤回招待所,随队军代表知道后叮嘱我们晚上不能外出,白天不能单人上街,以免发生危险。其实我们当时心气挺高,在珍宝岛事件后报名到黑龙江,为的是参加战斗。兵团的任务屯垦戍边,我们的目标是埋葬帝修反,可见我们当时是多么狂热。</h3> <h3>(五)到达霍尔莫津。我们在嫩江住了一个星期,终于传来好消息,孙吴到边境的公路可以通行了。那天师部从齐齐哈尔租来十几辆捷克斯柯达大轿车,我们列队上车告别美丽的嫩江县城,向边境进发。因为车少人多,大多数人有座位,少数人还要站着。我是站着一边和同学聊天,一边观赏路边风景。这次倒楣的是我们这辆车,那时东北没有多少柏油路,基本上都是土路路况较差,车队离开嫩江才一两个小时,我们的车一头扎在路边的水沟里,车厢内的随身行李一下飞向车头,幸亏我抓着扶手比较紧,差一点也飞出去。为了把大轿车拉上来,我们拦了几辆卡车,但是都没有把车拽上来。看着满山遍野的榛子棵,我们趁着等候的时间,纷纷爬上土坡采摘榛子。两个小时后人们从附近的农场找来一台东方红履带拖拉机,终于把这辆大块头的捷克斯柯达大轿车从沟里拉出来,经检查车辆无损,车队继续前进。黄昏时分我们到达孙吴县,沿途看见被破坏的铁路桥梁,钢轨斜插在河水里,荒芜的机场跑道野草丛生,当年日本关东军修建的火力发电厂只剩下一个空壳,一片战争遗留的景象。过了孙吴车队开始分道扬镳 ,车辆奔向不同的目的地,入夜我们到达一师沿江独立营三连,东距霍尔莫津镇约2公里。据说当晚对岸苏方报道称中国大批海军陆战队进驻边境地区。</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