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蕙》

徽派园林

（20年前的蕙）

《祭 蕙》

图文/王顺法

　　凌晨一点，星星都在打盹，趁这个时间与你说说，世界万物都不会打扰我们。

      相识相交偶然得很，朋友圈的一个美篇让你我成为了好友。那个“牵着你的手慢慢变老”的美篇，是我2017年正月初九所发，这天，是我爱妻的生日，我是将它作为生日礼物献给她的，行文虽粗糙些，但字里行间充满真情，写出了我对发妻的挚爱、感恩；所配发的照片也好，有艰难的过去，也有现在的幸福，画面反差强烈，如实印证了一对曾经的患难夫妻的人生历程；又因是用《忱着你的名字入睡》的歌曲做了背景音乐，这如泣如诉的乐声与以上图文的配合贴切，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一个男人对发妻的浓浓情意而直击人心。

      许是当今社会这种曾经的患难夫妻至今依然这么相亲相爱的人与事太过稀少，又许是很多同龄人已习惯于今日的幸福而忘却了自己曾经的苦难，我的美篇突然触动了他们的对往日坎坷生活的回忆，故引发了朋友圈内的强烈共鸣，人们争相转发、留言，不仅点击量奇高，甚至当天还出现有个别读者持酒持烟驱车数百公里来看我们的现象，而通过此文加我为好友的人就更多了，蕙，你便是其中之一。
      “感动感动感动，无以复加的感动......王老师，你要继续写呵......滚烫文字......”
      “最质朴的总是再深情的，无论生命的长河流向何处......问候王老师，祝福王老师，青山常青......”
那天，你在微信中的留言及发来的信息都是由心而生的文字，不仅仅是关切祝福，还有对我的鞭策鼓励，有对我文章的认可，有对我人品的肯定。
      一个美篇就得到了这许多点赞，蕙，我真是万万想不到的，它让我触动很大，我不仅知道了写文章必须真心的道理，还收获了纯洁的友谊，蕙，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就把你认作了知音，真的。       知音难觅啊，就这样，自此之后，我们每天都会在微信上有互动交流。
      “......时间把捏着用，少睡些。不娱乐，电视与我早没了关系。为保证有足够的精力应付白天繁多的工作，现在夏天夜短，凌晨3点就要起来动笔，天见黑时我就必须吃药睡觉......”
      “吃药？怎么回事？”
      “年纪大了，烦心事多......即使每晚吃安眠药，还是一时睡不着，在床上反反复复的，通常入睡，已是11点后的事......”
      “怎可以这么拼命？王老师，过几天去看你......”
      你是说到做到的人，否则也不会三天之后你就真的到了宜兴来看望我。

      那天，该是前年的5月18日吧？也就是我们加为好友后的百日左右，你组织了苏州一带的10位作家，带着礼品开车来到我的听水山庄。我俩是第一次见面，微信上从未使用过语音功能，一直是用文字交流的，相互间也没通过电话，我是第一次听到了你的声音。见面时，你热情无比，我听到你极快的语速，就知道你是个做人做事干脆性格豪爽之人。很快，寒暄过后才几分钟，就印证了我的判断如此正确——你把带来的文友向我稍作介绍后，就表示了此行“取经”的目的，大家茶水还没沾嘴，我就在不知不觉中被你当作“高人”为文友们“讲课”。

      现在想来，当初的情景我是多么滑稽！事过之后，我在你所发博文的配图可以看到，我当时的“授课”是如何认真，大概用“声情并茂”一词来形容最贴切不过。在说到自己的创作动机时，照片中的我，不仅手舞足蹈，还不时有擦泪的姿势，可见是我当时的“讲课”何等投入。

　　蕙，回想当时的场景，你这个“授课”组织者也真是厉害，才刚进入我的客厅，就先说大家是来向我“取经学习”的，并当总交代文友，“王总的时间分分秒秒都很宝贵”，你的认真样把我说得好似在云里雾里，也真的会“认真授课”，令人惊讶的我“讲课”时“课堂”竟会鸦雀无声，从照片中可以看出，“听课”的“学生”，他们一齐抬头，紧盯着我的目光都是那么专注。蕙，事后想想我十分汗颜，你带来的一帮文友都是什么来头？他们之中有的可都是年纪过了花甲，是写了几十年的老作家哪！你却安排我这个拿惯锄头柄且才写了一年不到的“半吊子”上课，这属哪门子事？反复看过照片中这群作家老师“认真听课”的样，蕙，我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啊！

这天，在“课堂”现场，我像煞了个“教授”，也忙坏了你这个“学生”，你不仅认真“听课”，时而还要为“王老师”续水，时而拿着相机变换着角度拍着“授课”现场，你为聚会留下了许多难得的珍贵画面。
      让我过足了“教授”瘾后，紧接着，你就安排众人与“王老师”分别合影留念。我翻阅了你在博客里留下的许多照片，看见自己在与文友的每一张合影中都显得兴高采烈，就想起了你为我们拍摄时的用心及指挥场景。       “xxx靠近王老师一些！对、对！”
      “中间两个，拿上两本王老师公司的产品说明书，这封面上有王老师写的诗，很宝贵，拍下留念！”
      哎呀，事过之后再看这些，再想想你的话，想想你当时的认真劲，我现在都觉脸上火辣辣的。但现在我知道了，你当初这样做的目的，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鼓励我，你甚至不止一次对大家说，“王老师的作品震撼人心，早晚走向全国，我们就只等王老师发表的作品早日成书，让我们认真学习！”
      后来，每当静下心来时，我也会想到自己有几斤几两，是不配人师的，但我明白了你的用意，你是在鼓励！我万分感激，从那时开始是真正的发奋了！对，不错，就在那个时刻，就在你给我“站台”在这么多的老作家面前当了回“王教授”之后，整个2017年，我努力又努力，一年之中，硬是用业余时间写出了1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不错，我之所以说是你成全了我写出这么多文字，缘于你从没停止为我打气为我鼓舞。       “......王老师是对生活有大视角的人，从小受了那么多苦，即使生活有了巨大的改变，也不傲骄，反而更清晰了人生观。向王老师学习，致敬！你们是我学习的好榜样......”
      我可是让人学习的人哪，决不能偷懒，快写！
      相识相交后，我的作品做了链接总先予你分享；如是投稿，事前也会让你把关，你无不是首先大加赞赏，凡是我做了链接的，你便立即将其在朋友圈转发；要投稿的，动不动就是转弯抹角的表扬，鼓励我投大刊名刊。
      “.......嗯，这篇怀念父母爱情的文章看得我泪水鼓满了双眼，这可是能得冰心散文奖的......”
      这种肯定了得？由此，这篇《苏三离了洪桐县》经润色后我马上给了《雨花》，这家名刊果然为我发表了！       “......一天时间忙得晕头转向，所以到现在才回复......吃晚饭了，文章又看了一遍，满是
      真情，感动无比......有空多多陪陪夫人，时光容易使人老啊......总之，这篇《冼头》又是篇好文......王老师，投名刊哪......”
      有你的肯定，我壮胆把此文投给了《钟山》，这么高档次的杂志，《洗头》登上了！

      2017年11月初，刚听说我的第一部长篇《天狗》出版，你马上用微信转来购书款，且一定要我收下。

      “王老师出版的书，让我先读为快哟......要签名哦！”然后还在后边打了三个胜利的表情，既让我深受鼓舞，又让我满是感动。当书快递到你手中后，微信上又马上传来你的阅读心得。
      “......文章敢于批判现实，敢于说真话，可贵啊......现在还有像你这样的作家，难得了......”
      你偶然还会为我调节情绪，某一个雨天，你发来个自拍，是仰躺在床上看书的情景，搞笑的是，照片中伴你一侧的一只懒洋洋的花猫也正盯着书面，你随之又发来一条微信。
      “看看，王老师写得多精彩，书中这段主人公天狗捕鱼的画面写得也实在太生动了，连猫儿都好象看到鱼儿在书上游了......呵呵......”
      沾沾自喜呵，蕙，你营造的这种快乐氛围让我疯狂创作而不知疲倦。这一年，上半年写下了30万字《天狗》，下半年写了25万字的《扬州在北》两部长篇，除此之外，还有数十万字的中短篇小说、散文。《天狗》当年就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并由《金陵晚报》作了连载，而《扬州在北》则在来年9月刊发在《中国作家》杂志。正是因为2017年写出并发表的大量作品，它们让我在当年加入了江苏作协后，又让我今年跨进了中国作协的大门！
      哦，不行了，该是三更天了吧？公鸡就要打鸣了，你不方便，明天凌晨一点我们接着聊，一定啊！       嗯，又等到了昨日聊天的时辰，蕙，咱继续说。
      有一个秘密你始终不知道，换作平时，蕙，我是不可能向你透露半个字的，人人都要脸面，何况我在你面前总是一本正经的“王教授”，是怕你笑话呵！现在可以告诉你了，让你知道，你在一部分世人的眼里是多么有分量。我说的可是实话，我想，你身边的人及在与你接触过的人中间，有这样感受的，决不仅是我一个。
      蕙，这个名字对于你来说真是名副其实，我百度过它的含义：比喻女子的身心芳洁、内心纯美。我为什么会想起去百度它？是出于好奇，不是么！世上就会有你这样的奇女子，名字与人是如此贴切。
      写作之余，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念起你，会想起那天带人来访时你的一颦一笑，会翻看你在微信中与我的所有交流，会细细端详你我的合影。

（蕙生前与作者的合影）

      合影中的“王老师”很自得，栗色的皮鞋，纯白的棉料裤，淡灰色的短袖衫，从我侧身向你含笑对着镜头的姿势来看，明显有摆拍的成份。而你不同，黑色的马尾长发从后边很自然地从肩上转搭胸前，穿着一件上边短袖，下边过膝的白底黑色花纹长裙，双手交叉握着个小巧的黑色小包，连穿着的鞋也是黑白相间色泽，这衣着配合着你裸露的洁白的脚髁、双臂，还有那张朱唇轻启半露银齿微笑着的脸，让我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朴素端庄，从你神情中流淌出的内在素质，也不由我对你更予敬重。
      不错，蕙，直至今日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在我的内心深处，依然对你无比敬重。       哦，离得远了，跑题了，我该与你说那个秘密。
      心里话，每当静下心来的时候，常会想到你在我山庄留下的灿烂笑容，我总会端详你我的那张合影，蕙，照片上的你，那风范，那气质，用冰清玉洁一词说你一点不为过。写作是有技巧的，你知道，我的文化程度不高，才初中，不过，好在于我写得多了，知道感悟，我在此过程中摸到了一个窍门，你我是文友，今日便与你分享：写作往往也有可以偷懒的时候，比方在作品里需要描写一个人时，你想写出这人的内在性格与外部容貌，你就完全可以从平时所熟知的人中挑选一个合适的对象加以参考，坦白地说，我有几次在写小说里的女一号时，完全就是参照了合影中的你下的笔，这样做不仅省去了许多想象，还比较立体，写出的人物也更形象，既有这等便宜可占，蕙，呵呵，你说我又何乐不为呢？不过，这事也只有现在可以跟你说说，反正我是善意，不怕你笑话，而在以前是万万不敢的。我始终感觉我在你心中的“王老师”形象一直是高大上的，说来别笑啊，其实不然，生活中的“王老顺”有时只是夹着了尾巴做人，大多时候不一样，也就是一个乡下的大老粗，在好友面前，有时不仅喜欢吹牛，说不定还会像个小丑一样做些夸张动作，呈现的滑稽表情往往总能让人捧腹，蕙，其实那才是我的真实面孔啊！人以群分，也是每每在这个时刻，我总为今生能拥有你这样优秀的文友而暗自庆幸，因为由此可以证明，能让你这么高看，不仅是我的福气，也是我有一种让人认为被“优秀”沾着了的自豪。哦，蕙，谢谢啊，谢谢你这一年多来就这样给我带来的愉悦心情，让我自豪自恋。

      忽然想起我怎么就不会察觉你的异常？问题大概就出在你我做人都太过识趣上了。
      “王老师，你好，我妈妈生病了。”
      “多半个月了。”
      “不好意思，一直没回你......”
      我始终认为这些话是你对我说的，是你妈病了，且病得不轻。
      “哦，祝福老人，好人一生平安！”

      现在想来当初是我粗心了，细看就知道，来信不是你的口气，我哪里知道实际上你已因脑部问题住院有了半个月，而这信息是你女儿发给我的啊！不是你的一位文友在朋友圈发了一篇《蕙周年祭》的文章，我做梦也不会往那面想哪！只是看到来信里忧心忡忡，认为这是体现你的孝，知道你遇上了大麻烦，从此，需要太多的时间料理母亲。蕙，也正是你女儿这留言，让我误解，体谅你，在此后一年的时间里，每隔几天清晨给你的问候、逢年过节的祝福，你从没回复，但都没让我起疑。你我是最好的文友，你可以尽管忙自己的大事，我给你的每一个问候，每一个祝福，每一次成功也罢苦闷也好时的诉说，都似乎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比如我今天早上向你问好一样，太自然不过，一如每天有日出必有日落。

      昨天得到关于你的消息是早上8点多的事，我当即如五雷击顶！高山流水，难得一遇的知音啊！泪水涟涟中我马上查看了一下你我在微信的交流记录，这才发现，你我两人的互动停留在去年的五月，你最后给我发来消息的时间是2018年5月25日晚上10点47分......见此，我泪如雨下......

      一夜未眠。已联系上了你的家人，决定今日开车去看你。去向你道别，也感谢朋友你在我人生路上的这一程陪伴相助。
      好人蕙，挚友蕙，安息吧。

（惊闻噩耗，作者携夫人同赴苏州，与蕙生前的文友一起，共同祭奠故人。）

      我忽然又想，如果没见着你文友的那篇祭文该有多好，如果真是那样，让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你留给我的全是如此美好而没有一丝一毫悲伤。不，知道了也好，你会让我更加懂得珍惜与感恩，我相信，即使你在天堂，也会衷心祝福着你的挚友拥有每一个幸福的黎明！

王顺法 2019年7月16日

(作者携夫人与蕙的先生女儿合影)

(作者向蕙的女儿赠送由陶艺大师制作的紫砂茶具)

　　作者王顺法，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企业作家协会副主席、江苏徽派园林建筑陶瓷有限公司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