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速写

释迦摩我

<h3>教室速写</h3><h3>2002.11.01</h3><h3>&nbsp;九十多个学生,十纵九横,外加几个塞儿,把教室坐了个密密麻麻,严严实实。凳连凳,桌挨桌,人挤人,人与人之间显得从未有过的亲密无间。</h3><h3>最前排的小不点儿们,使劲抬起头来,目光越过讲桌后,只能看见近在咫尺的黑板的上方;而左右两边的公民虽尽可以把一整块黑板一览无余,却总象辨认防伪商标的打假队员一样,不停地转着脖子,调整着脑袋的角度;自然,那些大哥大大姐大们,坐在遥远的后排,庆幸自己有一堵坚强的靠山,脊背结结实实地靠在后墙上,终于没有被挤到邻班,眼镜片上的白光闪烁不定,那是他们企图最大限度地看清黑板的绝佳证明。</h3><h3>老师,被孤零零地撇在讲台上,要和学生们亲近一下,还真须九牛二虎之力。走道两旁算是黄金地段,可以侧着身子走一遭(当然,不能太胖,若象叶利钦或奥尔布莱特之类则万万不可),看看他们的作业,指指他们的失误,问问他们的冷暖。若要恩及中间或左右墙边的平民,实在是鞭长莫及,而良心在中,责任在上,又必须使“春风能度玉门关”,只好以目代身,更多地呆在圣坛上,象观世音一样端坐着,用普度众生般的慈眉善目一个一个地仔细地审视自己的信徒——这些稚嫩的纯真可爱的学生。</h3><h3>他们的胳膊一只桌下,一只桌上,相互之间巧妙地交替着,恰如那七八十年代的摄影师用落后的相机给太多的人照的合影,一律斜着身子,露出半个膀子;桌上的书,一排排地竖着,挤着,细心的人又用松紧绳圈起来,以免混入邻桌的书本队伍;书桌两腿的横轼上,则挂着大大的书包或废纸袋。</h3><h3>听见老师提问了,慢悠悠地站起来,看上去慢条斯理,其实那叫小心翼翼,稍不小心会撞疼邻居的胳膊,弄掉桌上的书本,而文具盒或豆奶杯们,咣当咣当地落在地上也会更为平常;如果老师发了雷霆之怒,一个个一排排屏神静气,仿佛那秦俑坑里的兵马,如果哪堂课听得兴奋或恰好相反,教室便成了春天的蜂房,嗡嗡一片,经久不息。</h3><h3><br></h3><h3><br></h3> <h3><br></h3><h3>教鞭成了原始的旧石器,指点在黑板上仿佛是稻草飘落在水面,没有任何反响,老师真想买回拍卖师那顺手的小锤,重重地敲在讲桌上,懊恼的是一旦冲动起来,敲在哪个学生的脑袋上,后果必然可怕——那脑袋显然是不够结实的。饭后或自习课,大家匆匆地写着作业,寂然无声,气氛近乎凝固。这时候,特别是乌云翻滚的阴天,讲台上的老师就象那古墓派的掌门人,大家则象那潜心修炼的众弟子。</h3><h3>偶尔被老师开了小灶或生了小病,进座位晚一点儿,立刻有了首长的待遇:坐在前边的几个同学一齐起身,站到走道,躬腰让他进去,然后再依次恢复原状。</h3> <h3>墙角斜竖着三四把半旧的扫帚,头上脚下,懒懒散散地靠在粉白的墙上,虽比稳稳钉挂在四面壁上的名言警语栏处境难受了许多,却总把那犯错罚站的学生羡慕得要死。扫帚下面一点儿可怜的空间,摆放着它的难兄难弟:水桶了,铁皮簸箕了,高粱穗扎成的大脚笤束(帚)了,盛满方便面袋桔子皮错题纸的竹篮了。这些丑陋简朴的家伙,却是学生们最重要的伙伴之一:他们的洁净的习惯、自理的能力、劳动的美德全是从这儿来的。<br></h3><h3>平时上课,老师不能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尚可忍耐一下,到了考试则头疼了起来,这样的人口密度,监考完全失去了意义,左顾右盼根本不必,只须动一动主管眼球的睫状肌,瞳仁一转,一切便尽收眼底。老师只好苦思冥想,另寻对策,比如天气许可的时候,搞起了“沙场秋点兵”,纺车般到当院里,看你奈何?</h3><h3>可惜因为期期考、月月考、周周考的缘故,学生们的自尊早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宠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且,冬天来了,好天气能有多少呢?</h3><h3>下课了,铃声从门窗缝挤进来,一个个疲惫的耳朵,象听到毛泽东在城楼上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一样激动,但无法在行动上抒发出来,黄金地段的宝贝们先出去,然后,中心地区,偏远地区的一个接一个,象离开电影院一样陆续起来、离座、涌出。老师,站在台上抖一抖粉笔灰,看着他们,然后,露出一丝愧疚的苦笑。</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