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志大哥（散文）

诗人金升

<h3> 一大早，我接到文友的电话，徐国志老师去世了！她说的无论如何我难以置信。昨天上午我见到他，国志大哥握着我的手，和我聊了一会儿，那难道是幻觉吗？你可别胡说啊，中国重名的人很多，这事你知道的。这些话还没说完，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哽咽声！通过与国志大哥的老友九江老师电话核实，两个小时前，国志大哥因心肌梗发作突然离去！这一瞬间我真的傻了。 昨天，诗刊社，中国作协组织了近几届青年诗会上的获奖三十多名诗人，共聚承德，研究讨论新时代生态类题材诗歌的创作感悟，开启塞罕坝采风的青春回眸之行。一回身，国志大哥就坐在身后，正倾听着台上诗人发言，他向我微笑致意。 这只是我和国志大哥的第二次见面。中间的休息时间，国志大哥告诉我，这段时间他正在石家庄，采访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吕建江的英雄事迹。我多想和老哥坐下来喝一杯茶，聊聊工作，聊文学创作遇到迷茫，时间短暂，他看上去显得那么疲惫。以后向他请教的时间会有很多的，我想。 我们相见还不到十个小时，就分别阴阳两界，我的国志大哥才五十五岁，论干工作和文学创作，人生里年富力强的阶段，是收获的季节，真的天妒英才啊！ 第一次和国志哥见面是前几年。一个偶然，《民族文学》刊登的一组诗《向北方》引起了我极大的震撼。这么熟悉的景物，在诗人的笔下，草木有情，山石颔首，文字粒粒珠玑错落有致，似蓬莱仙境萦绕着一股氤氲的仙气。我开始关注诗的作者徐国志老师，拜读他很多篇作品，研究他的写作技巧。在诗集《燕山草木》语言干净朴实，一草一木似乎都会说话，透露着淡雅的芳香和隐约的灵性；长篇小说《奥雷一号》获得金盾文学奖，讲述百年奥运前夕，某市人民警察忠诚维护国家安全的壮举。徐国志老师也是承德人，我们是老乡；人民警察，我们是同行；一个高产的公安作家，诗文频频斩获全国大奖，丰硕的成绩令我敬仰膜拜。在公安队伍里，如此有高水平的作家的确是凤毛麟角。我的身边也有很多感人的事迹，当我想要写点东西时像个笨鸭子，什么都抓不到；勉强地写出来了，连自己都不敢再多看一遍，更甭谈发表在大报大刊了。我默默地鼓励自己，文学创作并不违法犯罪，拜师学习不丢人现眼，老赵，别泄气，你要有文化的自信。 国志老师是承德市公安局看守所的副所长，负责着管理教育几百名犯罪嫌疑人的工作任务，还有采访，写稿，参加作品交流研讨会，还的腾出手来安抚我这样狂热执着的文学门外汉。一个人，两个身份，两项工作，他是否有什么分身之术，这是个迷。我从文友找到他的电话，通过微信向他频频交作业，每得到一次点拨，我的混沌就明朗一片。我得陇望蜀，还是不满足，盼望着如果能够见到徐老师，当面求教文学创作中的种种困惑，那样肯定会有更大的收获。电话约他几次，失之交臂。 一个夏天的中午，一顿饭刚结束电话响起，电话里传来温暖厚重的声音。哦，是我朝思暮想的徐国志老师的电话！“兄弟，你忙吗？现在有时间的话，来我单位当面聊聊。”交作业是一个学生的根本，我没有任何准备就见老师，实在有失尊敬；反过来又一想，丑媳妇不该怕见公婆，弄斧就要到班门。 在国志老师的办公室，书橱上，床底下都是书，一台电脑安静地卧在办公桌上，那是他日夜奋斗于公安文学创作事业的战场。国志老师身材高大魁梧，一身警服，言谈洪亮厚重，浑身透漏着一股凛然的正气，这种气质正对符合在他的诗文里隐隐浮现的铮铮铁骨。 我的手就被一双有力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的瞬间，多年文学道路上的困惑和迷茫消失了，心中对国志老师的仰望愈加虔诚，心应有千言万语嘴上却又语无伦次。徐老师轻松地嫣然一笑，老弟言重了，我虽然是写出了点文字，还没有你想的那么神圣，咱们都是一样，打拼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八小时之外还要走进人间烟火，做自己必须做的事，我也从你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又怎么不理解你啊。我比你大十来岁，以后不要叫我老师了，我当你的大哥吧，既然有共同的爱好，咱们就互相学共同进步吧。 国志大哥!这是一次很简单又真诚的改口，充满仪式感，我的心里升腾起热呼呼的温暖。 一九八三年，年轻的国志大哥从承德农校毕业，扎根燕山大学的乡镇十近年，后来走向公安工作岗位，三十多年来，一直扎根基层，执法办案的空余，一直坚持文学创作。那时，他刚刚在全国公安文联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和十八大报告，对于我的种种的困惑和疑问，国志兄解答的高屋建瓴。自古以来，有大气象大作为的朝代也是文学发展的繁荣期。近几年，党中央把文艺事业提升到国家战略高度，同理人民警察这个行业也需要文化的滋养，我们写出的一首诗，一篇散文，小说，不是一盘咸菜条，一颗瓜子，而是精工细做的满汉全席，开始时，我们练习着表达的技巧写作手法，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表达出家国天下的人生大格局，大情怀。讲的是中国故事，传递出一个时代国家的大气象。 国志大哥鼓励我。公安工作本身是我们公安作家要近水楼台，你工作中多留心地观察，多思考，勤积累，这就是座文学创作素材的富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许多人干了一辈子警察，可以讲出来很多亲身经历过或见到过的故事；但他们不是职业作家，一生用青春和汗水甚至贡献社会，许多可圈可点的典型事迹没有被社会所知晓，以至于有时候这个行业不被社会理解支持。 一个真正的作家，总是拥有着超越当前主流的思想。而思想超前的人，往往是孤独的，痛苦的，但是作家不能放弃对美好的向往和追求，后来者终究会去认同他。公安作家是就是讲述警营故事的人，是为英雄的人民树碑立传的人，你要坚持自己的自信！ 　　都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国志大哥非常清楚我的浮躁心情，总是写出一篇篇惊世之作，频频出现于大刊大报，轻松把全国的重量级大奖收获囊中。他勉励我，写作是宁静致远中的自我修炼，功到自然成，你要能够潜下心真正读懂几本书，书是人生中最好的老师，这好比我们吃牛肉长力气。书读多了，知识就沉淀下来，转化成作家笔头子上的功夫，就是要能把写出刻进石头里，写在龟甲兽骨上的作品。“宁做三年板凳冷，不要文章半句空。”作家对待自己的每一篇诗文，真诚就像看待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小心翼翼地呵护她，豢养她，直到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方可展现世人。 两个来小时，国志大哥给我的辅导是量体裁衣级的，离开时又送给我厚厚的一摞学习书籍。我这样又吃又拿，象个打秋风的，但令我感激不尽。路上我给国志兄发了条消息：大哥，小弟备一杯清茶以表谢意。很快收到他的回复：耕耘春夏，金秋自来，老弟，加油，我看好你！ 　　工作，读书，写作，我用文字记录着点滴的生命感悟，用文学感恩这个催人奋进的伟大时代，我努力寻找着那种鸟的飞翔，鱼的游泳的写作境界。我依旧通过微信向国志交作业，请求得到批评，无论怎么忙，他都会耐心地点拨我，辅导我，直到茅塞顿开，直到心有所悟；为了鼓舞我的士气，有时他向报刊编辑推荐我一些橙色好的诗文作品；为了拓开我的文学创作视野，他向我推荐了一些文学活动，接触到许多创作成绩斐然的知名作家。 　　今年春天，我在鲁迅文学院作家高级研修班的学习，课堂上中国作协的叶梅老师列举了近几年来文坛涌现的文学新秀，我的国志大哥就位列仙班，叶梅老师重点分析了徐国志的几首诗歌作品。我们在课间沟通交流时，叶梅老师说：“你是承德的，徐国志是我的学生。”那种骄傲的心情不由地流于言表！国志兄是首届鲁迅文学院公安作家高研班学员，作品频频斩获全国大奖。是呀，遇见了国志这样的大哥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 　　铅灰色天空下，殡仪馆里摆放着许多花圈，青松翠柏间萦绕着低低哀乐，国志大哥身着警服，安静地躺在棺椁里，一簇簇的鲜花簇拥在左右。承德市公安局的领导为国志宣读了沉痛的悼词。悼念国志的人很多，还有一些没有来到现场送行的。有很多像我一样，孤独地奋进在文学创作道路上的追梦人，曾经得到国志大哥点拨过，帮助过，大家回忆起与国志交往的日子里历历往事，不禁泪雨涔涔。 　　这是我与国志大哥的第三次见面，也是永别。我的国志大哥，与你相见恨晚，相聚虽少兄弟却受益匪浅，如今还没来的及给你倒一杯茶，说一声谢谢，却匆匆永别！ 　　当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殡仪馆时，天空飘落起断断续续的雨滴，整个世界都是湿漉漉的。大门口，承德市作协的朋友们向每一个人发放着诗集《诗送国志》。诗集的封面上，国志兄依旧真诚的笑容，象天空上的不眠的星！我固执地认为，诗人有灵魂的人，不会死的。 　　2018年7月11日金升作于承德！</h3> <h3>作者简介：金升，1973年生于河北承德，满族，现居住北京。全国公安文联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一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高级研修班（诗歌创作）学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中国诗人》，《诗选刊》，《承德日报》，《人民公安》《人民铁道》等报刊及诸多大网络媒体！</h3> 国志兄的组诗《向北》（节选） 把故乡缝到了高速路上 落日在雪野浑圆像妻子雪白的桌布呈上一枚红晕的荷包蛋 一柱摇晃的炊烟招回牛群村庄补上一块晚霞的补丁 油灯下的母亲就着火苗费力地将白线塞过针眼缝补张嘴的书包 临近年关的大雪我带妻儿为母亲上坟坟门前烧烬一堆纸钱 哦雪地露出黑色的门洞针脚一样的脚印把故乡缝到了高速路上 玫瑰红 从记事起妈妈就是土黄的脸没有粉白没有玫瑰红 傍晚苍茫冬日以及褐色远山就是家就是石头墙围裹的庭院 从此爱上雪喜欢洁白喜欢冬天早晨玫瑰红将黄土下的母亲妆扮成新娘子 我可以在梦里遇见母亲年轻甚至是小姑娘让我好好地疼她牵着她的小手在家乡的山岗疯跑一次 落　日 一枚鸭蛋黄被炊烟化开屋顶下的人间湿在一片夜色里 我看见了青天有眼山岗轻轻擦去西天那抹红 风从山背面过来是天外的手抹去晚霞的忧伤 雪花那个飞 从李子树梢从房檐悬挂的红辣椒雪花掠过苇子地翻过西墙根的猪圈 石板路白了冻裂的芫荽地白了父亲佝偻着的肩膀白了 母亲关牢猪圈门又将窗下的鸡窝压实在火盆烤手的时候传来一股年糕味 趴在她额头的雪花瞬间就融化了一行雨水从眼角流进干裂的嘴唇我跪在窗台边化开窗玻璃上的冰凌花画出高房子松树林和扎红头绳的羊角辫 雪不停地描摹将山村扮成童话的样子 河　滩 河滩挂满塑料袋河流成为村庄的下水道 在早春的下午我无意碰见一条河流断续地呜咽 河面上还残留雪雪上有风尘的皱褶风鼓噪塑料袋堆起一片坟墓 光秃秃的白杨树一群乌鸦叫嚷着要占领没有树叶的北方两只喜鹊在树杈上自缢挣扎的翅膀像破败的旗 细瘦的鹦鹉河默默流进傍晚没有扬起一朵浪花 田　地 田地放假了村庄是邋遢的家长废弃的砖瓦土石堆放在四周 没有庄稼田地不正经露胸裸腹塔吊兜售每一寸泥土 种了一辈子田地的大爷看不惯这些在梁后的阴背上开一块帮忙地宣誓一样生前种庄稼死后种自己 石头村庄 石头如春泥筑巢山里一条石板路学做溪水蜿蜒去山外 石头村庄被太阳孵化雄鸡嘹亮地司晨 种庄稼果腹种瓜果梨桃为日子贴金种下月亮和群山让山外的人写回家书 石头村庄是埋进时光的陨石是长在溪水旁的炊烟是云朵散去时结在石林的果实 馒　头 大雪覆盖的坟地一个个雪白的坟变成了馒头自从母亲躺进黄土里我就觉得母亲是被我们嚼剩下的一把骨头 那些土堆里的亲人都留下一个黄土的馍馍让子孙们享用 而大雪是年关苍天的馈赠啊大地发酵成巨大的面包 上　山 草叶山上牛羊上山云雾山上道路上山 山路将山脉捆牢山路牵挂一朵朵白云夕阳下山群峰暗下来 等我老了就与夕阳为邻 向　北 向北无数叶子为我隐身它们辗转飞舞翻过时间的阴影哗哗地弯下腰—— 风在山谷里出没寻找光阴的豁口一遍又一遍掀开即将黯淡的天光 是落日悬在孤傲的山尖那是远在天边的母亲让人心颤的刀口 山峰的马群 让青山长满青草放养心中的马群山峰冲出黑夜的围栏霞光的鬃毛飘起 哦山峰就是我的马群辽阔的北方适宜放牧看啊我的马群踏碎晚霞在黑夜的天幕上溅满星光 四面八方的骑手越过群山的栅栏都为耀眼的光芒而来 深　处 我是说人间的深处蓝天是出口群山伸手将蓝天一再拉低 那些从山里一波一波拨离的鸟群是雪花将它们挤出来的 像被雾霾吞噬的白天多想探出疲惫的脑袋到云层外面透口气 我和鸟群在大雪中相遇都是为活着奔波雪　为人间铺一层白纸 大雪藏起回乡的路 没有炊烟大雪是干净的远山的雪花将蓝天和阳光聚在一处目光抵达不了眼睛望不见的雪花是干净的 村庄里落满脚印有唾沫的痕迹在雪里留下一个弹孔屋里圈了一黑夜的孩子用雪修改着雪人 大雪像是积蓄了许多不平在大地上重整山河我一时不知如何还乡一群又一群山雀从群山的方向涌来 刊于《民族文学》2017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