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拥古典的心情

晨冉

　　暑假，清晨，返校值班，心情自然不那么美妙。瞥见操场上一群晨跑的孩子，迎着晨光，奔腾跳跃。"郝老师!"几个少年热情呼喊，然后向我身边跑来，满脸的笑，满头的汗，问声安好，再挥手起跑。

　　中午，老同学相约，电动车载着，暑热拂面，如沫春风，遗失的高中时代的随心时光，于谈笑间漫溯心上，回流倒放。漫步慢饮慢品慢聊，工作、孩子、家庭、生活……如意的，失意的，顺境，逆境……长长的一段旅途里，有些朋友可能会缺席，但温情是不会断片的。

　　午后，赶回学校，惦记遗落在办公室里的那几小盆绿植。放假时虽浇了饱饱的水，还是担心人不在，它们会枯萎。推开门，看见它们依然葱茏，安静地绿着，心里快乐的声音就漫了出来。赶紧打来干净的水，又浇了个饱，然后把几片底层的枯叶轻轻摘下，想想还是放心不下，决定把最不耐旱的一盆带回家伺候。

　　忽然想起一篇文章，有一句话，触及内心"在生活的浮躁中，倘还能保持一些古典的心情，一些虽经污染却还能以沉静的心情去对待生活，那才是做人的一种美妙境界。”是的，古典的心情，就是这个词，真是再精妙不过了，我想，我一直所渴望欢喜的，应该就是这种"古典的心情"吧。

　　自从离开乡土，来到都市，深深觉得自己不适合这里，一切都太快了，我狂奔追赶中，几乎丢了自己。我听到耳边不停的传来声声喧嚣"快教，快读，快写，快涨分，快优秀……"我听到，某语文牛师，教学方法神了，一个月突击，帮助学生完成由倒一到顺一的逆袭，学生佩服，家长诚服……我吓出一身冷汗，然后拼命反思，我的教学哪里出了问题，我的学生如何逆袭，我自己何处突围!我醒着愁，睡着烦，头疼，耳鸣;我听到，某数学牛师，教学时间利用率醉了，课上课间课后，满满当当，全身投入，不浪费一分一秒，带领学生全速冲跑，快，快，更快一点，分数高，高，更高几分……我看到，学生们课上快，课下快，作业快，读书快，没时间预习，没时间复习，没时间思考!快得略去了五色斑斓的时光，快得忘记了感受、触摸、咀嚼和品尝，快得文字里只剩下"我要分，不要鲜花，不要晨露，不要夕阳，也不要星星……"的骨干现实。于是，在更快，更高，更强的口号声里，眼见有些人真的越跑越发疯了，我目瞪口呆，跟不上，也拦不住!

　　于是，开始慢慢回想，我想起曾经的慢语文里的慢时光，我们在语文课上慢慢朗读唐诗的荡气回肠、宋词的缠绵悱恻，我们在语文课后慢慢品读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时的悲怆绝望、林黛玉魁夺菊花诗时的满口生香，我们在春天里慢慢寻芳校园春光的姹紫嫣红、满树槐花灿烂的氤氲甜香……我们坐在操场上慢慢写诗，慢慢争辩，慢慢成长……因为慢，我们的日子就被咀嚼得滋味芬芳;因为慢，我们的感情就被赋予了更多相互欣赏;因为慢，我们的考分反而越考越强。

　　于是，我想起了《呼兰河传》里祖父的菜园，那里，"花开了，就像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在天上逛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朵花，就开一朵花，愿意结一个瓜，就结一个瓜……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蝴蝶随意地飞……"一切都活了！是的，一切都是鲜活的!可是，现在，我们的园子里，明明都知道黄瓜、南瓜和玉米是不一样的，可是，就是要它们一样一起开花，一样一起结瓜，开不出花，结不出瓜，你这个园丁就是不合格的!没人管你，你曾替黄瓜搭了多少天的架，给南瓜拔了多少次的蒿草，为玉米捉了几大条恶虫!没有人，没有时间，容得你慢，慢慢滋养，慢慢成长，拷问你的是，那丢下的路，怎么跟的上呢？是啊，怎么跟的上呢!

　　于是，我想起了《士兵突击》里的许三多，初入伍，他是那样慢，一句话要分开慢慢想，才能明白个中意思;一个腹部绕杠，要分解开来，慢慢摸索，坚持，才激发了无穷的潜力，最终做了三百三三个，成了全班最多的那个;因为慢，他被淘汰到了荒无人烟的草原驻守，也是因为日子过得太慢，他的脑子转得太慢，"笨拙"的他开始执行修路的"任务" ，捡石头，画路标，砌路基，一块石头，又一块石头，敲打，敲打，不嫌慢，不求速，一日又一日，在聪明的战友们嘲弄的目光里，他以一种最慢最原始的方式，完成了一个人的修路之旅，也完成了一个人的坚守之路!当飞机飞过，看到醒目的五星红旗静立在许三多的路上时，你知道，一个最呆最慢的兵，就涅槃成了最美的兵王!

　　回想，早晨几个孩子的奔跑和笑脸，  于是，我终于想明白了，教育的路上，你可以奔跑，你你可以跑累了，慢下脚步，走几步再跑，但不可以为了奔跑而奔跑。

       你可以逆袭，但是不可以使用激素去催促成长，否则，催熟的分数犹如生长素过多的西红柿，一夜能红， 却失去了田园里自然长成的真滋味。教育一旦被附加了过多的生长素，就再也培育不出我们所需要的绿色、健康的成果!终于释然却又感悲凉。

       我终于想明白了，快教，会丢了学生;快聊，会丢了朋友;快跑，就会丢了自己。

         盯着这盆最不耐旱的绿植，我知道，它只要拥有充足的阳光和合适的水份，就一定会慢慢长大，甚至开花。我也知道该怎样坚守一份慢教育，一如脑子最慢的许三多如何坚守一条路。永怀"古典的心情"，守住自己的菜园，守住园子里的春光，慢看，静观，一朵云推动一朵云，一棵树摇动一棵树，一滴露珠唤醒一株小草，期待，一个美妙的清晨到来，那时，在晨光中，大家一起奔跑，跳跃，欢笑，一切都活了，一切都是鲜活的!一定会有这样一个清晨的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