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盐商余述怀与四川建设银行

陈桥

　　7月12晚9点左右，我随意地在网上浏览着一些收藏网页，突然一张残破的废纸映入眼帘，它使我顿感眼前一亮，而且还激动不已。这是民国时期四川建设银行的一枚银行汇票，准确的说，是一张既残又破的四川建设银行汇票：汇票左边1/4的票幅已经不复存在；还缺失了右下角；还满身虫眼。但是，它却是我找寻多年而购得的唯一一件四川建设银行的实物遗存。前些年，我在一些文史书刊上读到过关于四川建设银行的零星记载，说自贡盐商余述怀在民国时，曾带10亿元现金去重庆，接顶了四川建设银行。因此就一直想搜集一点四川建设银行的遗物，用来以物证史。没想到4年后的今天，终于如愿。

残缺的四川建设银行汇票：

70吊“拜钱”起家

 余述怀，是自贡历史上著名盐商。

清光绪七年（1881年），余述怀出生于威远县向家岭黄石坡。一家五兄弟，余述怀排行老二。父亲是个逢衣工人，全家缺衣少食，家境十分贫寒。还在余述怀弟兄无力自谋生活的时候，其父因劳累而死，弟兄竞无以为葬。在邻里乡亲帮助埋葬父亲后，弟兄分散，各谋生计。余述怀寄食于族人余金和家，为其割草放牛。不久因事触怒余金和被逐出余家。时年余述怀19岁。

几经周折，余述怀通过干爹黄子林的姐夫崔述三，推荐去了一山货铺作学徒。由此，余述怀开始有机会学习经商，得初识文字、计帐、算筹等业务。在此过程中，老板崔述三发现，余述怀性虽强悍，但做事颇精明，并认定此子将来会有出息。崔述三有一个侄孙女，虽已进入待嫁之年，却因为脸上有一黑斑，议嫁甚难。自发现余述怀是一个有志青年后，无意中竞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他叫侄儿崔汝华招余述怀作女婿，并向他说道：“余述怀这娃娃很精灵，会划算，将来定有出息。现在他穷无所依，如能招他作女婿，再替他筹组一棚生意，他一定会很感激你。崔汝华接受了这个建议，就请黄子林作媒人，余述怀更是求之不得。就在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完婚，当时，余述怀22岁。

婚后，为了自立门户的余述怀有所发展，岳父特为其筹集股金——铜钱2000吊（每股50吊，共为40股），其中5股归余述怀。但是，余述怀婚事全由崔家操办，身边只有结婚时长辈所赐“拜钱”70吊，最终由岳父借给150吊，崔述三借给30吊，才勉强凑够。这时，恰遇贡井长腰滩一家姓李的酱园铺（协和盛）要出顶，他们就用这笔钱把该铺顶了下来，由崔汝华任经理，雇请余善斋管帐，余述怀则全力协助经营。从此，余述怀就开始了自己的商业人生。

余述怀开始经营“协和盛”就获利颇丰，第一年每一吊股本就可分27吊，第二年每一吊股本竟可分红利50吊。可惜，好景不长，因为自贡盐场出现原盐产浮于销，井灶纷纷落入困境，“协和盛”的生意，也因此萧条下来，在第三年时，每一吊股金只能分得7吊红利。于是，其他赚了钱的股东先后退股，“协和盛”就成为余述怀的个人企业了。

“协和盛”几年间的兴衰，对余述怀一生影响很大，不仅使他进入了商道，还使他懂得了“市场”与“资金”以及商业间的重大关系，更使余述怀感唔到：“协和盛”完全是依靠“井户市场”生存和发展，一旦井灶不景气，“协和盛”自然就困难。所以，任何生意所依靠的市场不能过于单一。

四川建设银行汇票局部：

两次发展高峰

余述怀从23岁起，抓住机遇，数年之间，不仅有了一个资金较雄厚的“协和盛”，而且还回乡买了田地、修了庄园。但他并不满足于此。他看到，自贡地区所有富商硕贾，无一不和盐业经营有关。于是余述怀跃跃欲试。大约在1910年的时候，余述怀和崔述三合资经营贡井席草田二官盐垣，继将长土二官盐垣与黄石砍四官盐垣合并。以后又将席草田二官盐垣并入六官盐垣，变为独资经营。

1910年，余述怀未满30岁。当时自贡盐场很不景气。“协和盛”的大客户“源昌笕”负债累累，被迫停业，“协和盛”成为该笕号的主要债权人，因此受到牵连，周转失灵。虽多方催讨，而笕主王和甫竞置若罔闻。余述怀就率领其弟兄，到王和甫的仲兴祥盐号坐讨，终日不离王和甫左右。王和甫无可奈何，挽人斡旋，最后把他贡井的“海流井”佃与余述怀，以抵债务，佃期定为18年。余述怀由此直接踏入盐场成为盐商。

“海流井”是一个要用100多只牛的牛推黑卤井，因此费用大，成本高，利润小。余述怀接手后把牛卖掉，果断将其改造为了机车汲卤，因此成本大为降低，同时还增加了卤水产量，每月可产卤水18000担左右，“海流井”的利润因之大增。在此基础上，余述怀开始大踏步发展。相继发展了用机车去包推海潮、金玉、江源等井，同时又租佃玉龙井火圈20口，伟龙井火圈30余口，奎龙井火圈50余口，并向乡间大肆购置田土基业。由此形成了余述怀第一个“爆发高峰”。

余述怀在第一次发展高峰后，认真总结自己的得与失，进一步调整经营思路，很快就自建了一条由张家山至蜂子岩间的“朝阳笕”，这个“朝阳笕”建设成功，不但保证了余述怀自己烧灶煎盐的卤水所需，而且每天进出卤水达10000余担，仅以卤水一低一高的进、出价差，就使余述怀赚得盆满钵满。余述怀从此成为贡井地区井、灶、笕俱全的盐商巨子。

余述怀盐业经营的“第二个高峰”就是在抗日战争时期，籍凭“川盐济楚”的大好商机，真正实现了“冲天而起”的大发展。

抗战中，由于海盐产区相继沦陷，湘楚一带全赖川盐供给。当时的盐务管理机关，要求自贡盐场大幅度地增产原盐，鼓励盐商起复废井灶，并给予扶持贷款。余述怀抓住时机，抢先申请一大批起复井灶，获得一笔巨额增产贷款。他首先建了大昌炭花灶100口，接着起复成海、宝善、鼎新、大江等黄卤井，又租佃永江、龙涌、东沅、生海等黑卤井。火灶也随之增加，计有东沅100多口，海燊40口，龙涌50口，生海80口。还顶办了盐产量最高的乾泰盐厂的两口大平锅，这可是贡井区当时最大的平锅（长达三丈二尺）。

这时的余述怀，在拥有两大制盐平锅、火圈400口、卤井10余眼的基础上，也极力发展井盐运销业务，除自营的德昌盐号外，还投资盐运商刘瀛洲的中华盐号、蜀通盐号等，使自己的产盐外运，得以畅通。

汇票上的水印“四川建设银行汇票”：

接顶四川建设银行

从自贡盐商之发展路径看，大凡成功的大盐商，几乎都有进军金融行业的历史。盐业巨子余述怀亦是如此。

早在民国初年，余述怀就以“协和盛”的牌名，同宜宾商人童乐善的银号承做银钱汇兑。与此同时，还“通过其弟余吉三暗通荣、威两县著名招安匪首廖明光，吸收他上万两生银用以放债获利”。由此余述怀就一直想向金融业发展。

1944年，如日中天的余述怀得到了一个好机会。他与余若兰（四川青帮头目，在上层社会交游盛广，与上海杜月笙等人有联系。后任四川建设银行总行经理）用2亿元法币，接顶（出钱把这个银行接过来经营）了川军师长唐式遵所开设于民国23年（1934年）的建设银行。其中，余若兰仅占股1\20，其余皆为余述怀所有。

当时，商谈接顶“四川建设银行”是由唐妻唐文垣出面接恰，商定价为2亿元法币，到办手续时，唐式遵出面阻拦。后经曾稚松等人出面斡旋，余述怀硬是多出了1亿元，才得已成交。相关手续办妥，余述怀去见当时重庆银行公会会长潘昌猷（潘文华之弟，重庆银行董事长），说明已接办四川建设银行的事。不料，潘昌猷却很不客气地说，“述怀先生，我知道你是自贡盐场的巨子，但今天你要想涉足金融界，必须调10亿资金来亮亮底，银行公会才有你的地位，否则请你不要乱动”。余述怀当即气愤而去，对其子余远钦说：“潘昌猷，滚他妈的蛋！你要老子调10个亿，老子就调10个亿给你看”。话虽如此，但此时的余述怀心却是虚的。因为自己接顶四川建设银行刚花去现金3亿元，现在还要凑足10亿现款，谈何容易。但是，余述怀明白，这个“底”他丢不得，更不能丢。于是，他回到贡井场商联合办事处，找来身边的智囊，赶紧商量对策。这时，一个叫金智贤的智囊向他献策说：你就在场商联合办事处宴请井灶大户，求他们把下期的盐款，暂让你全部带去重庆亮底，这对他们无多大损失，主要是看他们是否卖这个人情。余述怀当即采纳了此计。临近请客的前一天，余述怀亲自去找宋席久（炭巴公会宋俊臣之子）事先拿好言语。因为自贡西场，当时就数余、宋两家井灶最多，两人合起来，几乎占全场的一半，所以余述怀必须先打通这一关。此去，居然得到宋席久的支持，并且宋席久还在宴会上替他周旋，最终如愿以偿。余述怀从自流井提取了12亿盐款，去重庆作向同业的亮底资金，才得以加入了银行公会。

余述怀进入重庆金融行业后，充分发挥自己知人善任的才能，起用了一些新的人才，并注意调动各方面的有利因素，才逐渐打开了四川建设银行的工作局面，使银行业务一天天发展起来。1946年秋，四川建设银行以黄金5000两，打开了上海分行的业务渠道，后又相继开设了汉口、宜昌等地分行。如此之举，使得自贡盐场的侯策名、刘瀛洲等大盐商都不得不对其另眼相看，而且还纷纷出资，投向四川建设银行。

余述怀自有了四川建设银行这个金融机构以后，自己的其他业务之缓急，不但得到了很好的协调，而且更是如虎添翼。据史料记载，这时的余述怀又在威远、富顺、江津等处广置田产，年租达1300余担。

飞来的横祸

令人叹息的是，正当余述怀井盐、金融等各业之经营都还比较顺利的时候，一场飞来的横祸使他死于非命。

1947年11月14日，比期将到。当时民国政府经济已入崩溃边缘，自贡市现金奇紧。余述怀为了应付办理日常收交及支付职工工资，特派其子余远钦乘专车去重庆的四川建设银行筹办现款，经多方活动，秘密向中央银行提取现款6亿元，运回自贡。由于余述怀向来都有那种生活与经营融为一体的一贯作风，以及事必躬亲的做事态度，他不把从重庆运回的巨额现金放入柜房的保险柜中，竞存放于自己卧室之内。不料却被坏人刘敦厚侦知，刘平素与余伯钦有交往，经常出入余宅，门路很熟。是夜夜半，刘敦厚潜入其室，进行盗窃，余述怀被惊醒，当即大声喊叫，刘遂起杀人灭口之心，在余卧床下抓到一块钢板，猛击余述怀头部，余当场昏迷，刘敦厚窃得现金1亿元逃去。余述怀重伤后，一时未死，其子余厚钦特用重金，请了当时全国有名的脑外科博士董秉齐来家医治。但是，董博士亦无力回天，延至1948年1月5日，余述怀还是离开人世。终年67岁。

四川建设银行董事长余述怀去逝后，余氏家族对银行的管理已无能为力，新任董事长侯策名（自贡盐商）也因负债而自顾不暇。最后，由四川建设银行股东、盐商刘瀛洲亲赴重庆，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妥善处理了银行的相关问题。

资料显示，四川建设银行于民国35年（1946年）8月11日22日在自流井老君庙内开设分行，经理余厚钦。经营一般银行业务，临近解放时歇业。

抗战时期的自贡盐场：

主要参考资料：

《自流井盐业世家》

《自贡市金融志》

《重庆金融》

诸有仪：

《刘瀛洲经营公司企业的前前后后》

2019年7月20日·富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