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礼• 叁

一朵午荷

图文：高梓皓

后期：一朵午荷

一

“沿黄公路？是＇炎黄公路＇？”

昨晚初听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很是惊讶，其实是下意识错解了它的意思。竟以为后人通过这条公路再度将炎黄二帝联结在一起。直到今早看到路牌我才明白过来，不由啼笑皆非。

但这样的曲解，有一种很独特的历史意义，我很喜欢。

春秋典籍即有记载，两个原始氏族部落的首领——炎帝、黄帝，曾于阪泉之野率领各自部族人民展开过一场殊死大战，所赌上的是未来。

这场战争以擅长制造的黄帝的胜利而告终，以重视农耕的炎帝的失败而告终。

然而战争并不是一切。我猜测，两个部落的人民在战前一定表现出了相当大的厌战情绪，这些人中甚至会包括两位超越时代的领袖。

他们知道，对方便是自己这一生的最大对手，是部族由蒙昧迈向开化的最大阻力，是值得尊敬的领袖，是最为痛苦的大义。

他们不会知道，两个相视如仇雠的对手，在千百年后被华夏儿女共同尊奉为人文始祖，名字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且“炎黄子孙”这一文化图腾，自此成为大地的永恒信仰。以至于千百年后的后人产生了误解。

两人在新纪元的大门前，以最原始的方式融合成一点火光，好在，这一点火光划破长夜，点亮文明。

所以，我很喜欢这个读音错误，比之郑愁予三月无风江南岸上那“哒哒的马蹄声”更令人着迷。

二

此行顺着沿黄公路，我们去拜谒黄河奇险的壶口瀑布与人文始祖黄帝的陵寝。

优先必然是黄河，是自然，是文明始流之泉。毫无疑问。这倒是有些拜谒祖先的仪式感。

只不过，我们参拜的方向似乎错了。竟误打误撞地上了反方向的道路，绕的更远。转过山头，就是秦晋峡谷山边的公路，谷下是黄河。相隔山水，倾听烟云。此前的涛涛河水到此，为刀劈斧凿出的横亘山石所阻，旋转流进，于断石处一泻。

走近。黄河便是流动的翻滚的山峦，是一齐扑拥而上的海浪，冲波逆折往复，回环飞湍急流。万千兵马陷阵喊杀的澎湃轰鸣，随时都能从壶口急瀑里激跃而出。扬起的氤氤雾气缭缭绕绕，凝实成团，不散。岸边的人，能从其中看出什么呢？黑压压一片，喧腾又肃穆。秦晋峡谷的鼎沸人声早已湮没其间，只有激昂向上的水声，涛涛不绝于耳侧。

浪涛从河床底部喷勃而出，淤积河底的沙石乘之直上，故而似是连黄土峦岳也流动起来。

水浪中隐隐溢出惊雷，声传九天，响遏行云。

没有一张图画或照片能细描壶口瀑布吞吐山河的干云豪气。我们所见的，是与体内血脉同源而生的、映生在过去千千万万先祖眼中的黄河，是用浸润黄河印记的心贴近大地，所感受到的黄河景象。正如刀耕火种时的远祖所做的一样。黄河，从不会是镜头前的黄河。

是因为这样一种属于民族的独特文化基因和文化印记。黄河早在数千年前就已是华夏民族家乡旁的一条汤汤大河。水浪中跳出的珠儿润湿了双眸，唤醒起基因中传承的文化共鸣。

中国人看待黄河，是一种潜在意识中民族文化视角里的美感。

所以黄河才能成为黄河。

三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来黄帝陵时是什么样子的。我相信黄帝也不知道。

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的陵墓共翻新过多少次。

我向来敬仰这位人文初祖。但他的陵墓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可能与我想象中的黄帝陵大不相同。

“我相当失望。”

回程走盘山公路。

听爸妈两个人夸赞乡景，听他们说过去时的上山下沟。这是种幸福。

此情此景，确实值得夸赞。但是我并没有写下。

因为我见过，享受过，这是最好的胶卷。

让幸福浸在心里，早晚都会变成蜜甜的糖水。

又想起黄帝陵的山上小路。有个小女孩，蹲在路边上看蚂蚁。

等我走过去了，她的笑声忽的传开。

虽然不知道她找到了什么我们已经看不见的快乐，但一定是很有趣的事情吧。

这也是幸福感。

那么还是由衷的感谢。感谢黄帝。

也幸好这片山河人间，未辜负黄帝。每一处村落每一块砖瓦，每一条道路每一株植物，每一个孩子灿灿的笑靥，都有黄帝的印记。

那是我们第一次的幸福。

四

我还记着那天早上途经沿黄公路时的所见：

墓碑立于两岸，黄河蜿蜒其中。飒飒风响。

不知是何人享受到了天地间最高规格的葬礼。

葬于黄河畔。

他们倾听黄河水声，走过死后或许存在的生命道路。这说不定呢。

19年7月7日 初写

7月13日 晚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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