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收尽朐园娑婆雨

冰梦吴卫

一夜收尽朐园娑婆雨

 

文   冰梦吴卫

 

   早就想去游一游朐园，一直没找到机会，甚至几次准备好了出门，却都在临行时被突发的事情阻隔了。如果说因为忙而耽搁了，真的是借口。一个普通市民，能有多忙？所以任何牵强附会的理由，都会成为不能履约的谎言。很简单的事，一而再再而三落空，去访朐园仿佛注定是完不成的夙愿。直至有一次，下了很大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义无反顾去游园。当跨出门的那一瞬，突然风雨交加，令人错愕不止。许的愿到底触犯了哪位神灵，为何屡屡遭挫，访园如此之难？

    其实朐园离住所非常近，孔望山脚下，步行不过十分钟内路程，骑单车过去就更快了。孔望山的摩崖石刻、丰腴的汉象、孤单的石蟾、禅意绕竹的龙洞庵等都曾一访再访，甚至不分昼夜。

    唯独朐园，建园已经好几年了，近在咫尺却未曾谋面。为何近来突然对朐园如此心心念念，大约是人在江湖太久于是想找一处幽境让自己拥有一份“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感觉。

    今天，准确说是今晚，终于对自己说：朐园，等着我。

     夕阳西下，黄昏掠过，浅浅的夜色上了柳梢。轻装上阵不多时就来到朐园门口，原来看似挺难的事，只要举步就没有维艰。

     朐园，我来了。

夜里朐园，宛如雨巷的丁香女，仿佛她也撑着一把油纸伞，遮住了羞涩的脸，遮住了清澈明眸。独自彷徨在闹市区外的雨巷，悠长而又婉约。容不得拒绝，你便会跟着她的脚步，嗅香而去。

     朐园入口很多，顺道从最西的门进入。开放的大门在夜色中尤为静谧。高耸的“朐园”两字稳重而雄伟，下面“孔望山”三字深深刻在岩石中，是集字颜鲁公的《多宝塔》，娟秀端庄。

　 人还没有入园，一缕轻柔的葫芦丝音乐便传入耳际，傣族特有的风情似乎就在眼前了！静夜里这声音如一股细流，更像薄薄烟雾笼罩着我，让人眩晕，令人沉醉，这是朐园还是竹楼亦或是瑶池？遁声而望，原来是一位闲士带了音响在橘色路灯下听着音乐，踱步绕行独享清幽。原来早有“独钓寒江雪”的人在。逃离喧嚣，回归清静不仅仅是我。

     园内真的是曲径通幽，在夜色的掩饰下，这漫长石径不知延伸向何处。既然来了，就不问归路，任凭自己随心深入，哪怕是无底洞。

    决定放下一切纷繁来游园，就索性忘掉生活中步履匆匆的节奏，披着月光，搀扶着夜色，悠然自得在园内漫无天际，也不论方向地随性游走。偶尔会遇到同来游园的人多为情侣，十指相扣的身影为寂静的景增加了生机，也添了情浓。

     石径优雅，人也仿佛优雅起来。林间夜蝉时时鸣叫几声，应景了那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路在黑暗地裹挟下，真的变成悠长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那眉间结着幽怨的姑娘是不是悄然化身成园中哪株她寄情丁香？无意去寻，但深信她真的存在。

    身边，树影婆娑，翠竹横生；脚下碎石堆砌，浅草没足。于是想起了郑板桥先生乱石铺路的六分半书痕。先生偏爱画竹，偏执书道以怪自傲，说其怪大约就怪在不同流合污，大行其道，输了仕途，却赢得千古流芳。

    现在自己也是在如此独享清幽的朐园里，融入在“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无为境地，不如忘却归途，因为只有宁静，方可致远。

    石径尽末处，蜿蜒盘旋出枕木回廊桥，顺势而行，不觉登上了孔望山。回首俯瞰身后，一湾水静静地环绕着山，山水相依，静默相守，高低相望。突然无限羡慕他们这千年不变的相濡以沫，山听水语，水绕山身。万物都有生灵，山如骨，水似血，糅合在一起就是生命；山有棱，水无痕，看似毫不相干，其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极了人类传说中的爱情。

    行走在木桥上，仰视山，听瑟瑟风过。虽然是初夏，静夜山风徐徐吹来，一轮半月悬在山顶，恰似孔望山月半轮秋，盛夏也清凉无比。停步看水，有风的山湾里水竟然平静如镜。谁说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过是自己过于浮躁，你若真的静如止水，风与你何关？孔子曾来此游山望海，他曾说水是真君子。眼前松涛阵阵，而水静无波，这不就是忘掉红尘而独自坦然吗？

    夫子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非仁非智。但却羡慕山的坚贞，爱怜水的柔顺。行走在山中，相信山一定愿意接纳我的亲近。凭栏看水，水也一定也把我倒映在她的心中。

    于是幻想身边是一片荷池，莲叶何田田，小鱼绕茎柔。荷塘月色不仅在清华园，也在我的世界。

   驿路花影相伴，止步在一座木亭下。远处歌舞升平，楼阁灯光如苍穹繁星。而我在的朐园安静得如世外桃源。

   曾读雪芹《石头记》，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我没有金陵梦想，也没有十二钗的那么多的情天情海幻情深。只记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岂不更好。

今夜的朐园属于一个人，谁也别争。风来停歇，月来留驻，雨来沾衣，山倾如屋。

   夏夜只想在这风亭里期待一场风雨邂逅，容我坐在亭下默默听雨。

   可好？

   因为想着听雨，闭目幻想胊园被细雨蒙蒙笼罩着：山披瀑布，水溅雨荷，且行且听雨歌。

   胊园的水池仿佛一瞬间就化作了《洛神赋》，置身在夜色中，心也融化在胊园里。一枚叶无声落在水面上，恰似那凌波微步的仙子。于是游者孤独但并不孤单了。

   在湖中亭里静享了一会梦里听雨，起身继续随路而行。似乎园内的草草木木都与我呼吸与共，于是欣欣然暗暗筹划待到秋色时，一定再来此处，也学“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样超然物外。

缘本是无伞求雨，忽然真的飘起了雨。荷池，柳叶及行走的人都在雨中。亦真亦幻果真炫懵了，竟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不去多想，好好享受这夜雨洗尘。

假如夜雨是月的眼泪，希望这晶莹剔透的珍珠雨只落在一个人身上，合掌尽收。因为我想包揽苍穹中寂寞孤月所有快乐和悲伤。她的倾诉，我的倾听。

今霄不虚行，因为一夜收尽朐园娑婆雨。当生命一次被浸透，何须天青色时，一次重复一次慌张等烟雨？哪是贪婪还是泛滥？是爱得卑微？是久别不逢？还是一段一个人载不动的孤寂，化作自作自贱的一厢情愿？

独自沉浸在安静中，竟忘了时间，也忘了雨停。朐园的雨迅来速去，仿若仅仅为了兑现游园人的一场夙愿。园外本来人声鼎沸，现在已渐渐息隐。是因为夜深归宿还是被雨逐散。园内也没有再逢到其他游人，除了空中初晴见月。想必这朐园果然暂时就属于我了？右手侵风，左手指月，古寺钵音来，不如盘膝而坐，一念成佛。

　　踏着雨露滋润的草地，行经复古的朐园门，突然觉得自己穿越了，这是回到了哪了？难道看到秦时明月，难道回到汉时雄关？亦或是五代十国？错，我更想梦回大唐。

     不知不觉就出了朐园，回到了红尘客栈之中，江湖又在脚下。山月、荷塘、拱桥、静水和那阵莫名的雨，属于我的朐园都留在记忆中。一次游园仿佛趟过一次生命轮回。

      曾经已经拥有，何必回首。

再见朐园，一度心驰神往，今夜终于来过，并在无人打搅中深度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