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记》之四十三：凋零在骑行路上的生命之花

江南布衣.陈溪荷

        对于骑行者来说，似乎越是险绝的地方，就越能获得风驰电掣的刺激和快感，就越具有挑战和冒险的价值。而七十二道拐就恰好能够满足他们的这种期待，成就他们的终极梦想。

    

        他们从成都方向一路走来，风餐露宿，历尽了磨难，就好比玄奘和尚去往西天的取经之路。好不容易行到了这一段天路，早已是举步维艰。忽然间有了几十公里的连续下坡，就好像是从黑暗处一下子走到了阳光明媚的地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膨胀出肆意妄为的冲动，每一根神经都发出了挑战自我、享受自由的号令。他们用七八十码的车速，风一般地飘着，所有急弯陡坡的危险，正好成就了他们的巅峰体验。在他们人生的字典里，也许根本就没有“万一”这么一个词。
        悲剧往往就是在这样的猝不及防之间发生的。
      

        我们到达半山腰的时候，一场车祸刚好发生在了眼前，我们目击了整个事故的全过程。

        一位年轻的骑手，不过十八九岁的一个大孩子，就在我们前面几十米远的一个大拐弯处，连人带车被卷入了也正在同向拐弯的大巴车后轮之下！顷刻之间颅骨破碎，肌肤撕裂，血溅五步！每一个路人都呆若木鸡……！
        前一秒钟还是直上苍天揽日月的追风少年，后一秒钟就变成了九泉之下的小鬼，这样的剧情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同行的几位骑手，也只是些年龄相仿的学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横祸吓得了面无血色，一个个语无伦次，瑟瑟发抖。

        死者他是谁？来自于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联络的方式？同伴们竟然都是一问三不知！原来他们也只是通过网络相约，或者是在路上结识，临时结了伴同行而已。对于死者的身份信息，竟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道这样血腥的场景，会在这些年轻人的心里留下多大的一块阴影？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勇气坚持完成剩下来的几百公里路程？是否能够冷静下来思考飙车的价值和意义何在？从今往后，他们是否还会嘲笑亲人们“注意安全”的千叮万嘱？又是否能够真正懂得敬畏生命遵规守法？
        车上的姑娘也早已是吓得花容失色，不断地打电话给后面的男友，千叮咛万嘱咐的，咛嘱无论如何都要小心了骑行！

        肇事的是一辆警用大巴车，就地横在了道路的中间，川藏线马上就堵塞了。但到底是警车，几个警察走下车来，迅速封锁了事故现场，马上又作了警戒，禁止旁人靠近与拍照摄像，又立即打电了话报警。一行人都蹲在了路沿上，等候当地警方的现场查勘。

        不过一刻钟的样子，就有当地派出所的民警骑了摩托车赶来，但来的却只有一个人。简单地向肇事司机和围观路人了解了下情况，又探到大巴车的底下看了看，然后掏出手机来前后左右拍了几张事故现场的图片，就安排司机将学生的遗体从汽车底下移出来，扯了死者衣物遮覆盖了头面。又命令肇事大巴挪移到路边，川藏线便恢复了通行。

        我们的车本来就是堵在最前面，自然也就第一个驶离了现场。不得不叹服这高原上的警察，处理起这等人命关天的交通事故来，效率竟也是如此的高。可是这种高效却让我们若有所失。一个生命的凋零，一个家庭的崩溃，竟然是这样的干净利落不留痕迹，难道真的是命如蚁贱？

　　

        翻上业拉山垭口，再回头望去，怒江七十二道拐就尽收于眼底，它就像一条长长的哈达悬挂在山体之上，飘飘洒洒，气势不凡。可是我们惊魂未定，似乎一切的美景也皆是伤痕，匆匆忙忙拍了几张照片就离开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如果是我的孩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千里骑行的话，至少我是绝对不可能投赞成票的！普天之下为人父母者，最大的愿望不是孩子一定要衣锦还乡，而是一定要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地平平安安回家。只是，孩子他们能从听父母的么？他们又能够理解父母的担忧和牵挂么？

        到达邦达，已是正午时分。我们寻了一家川味饭馆准备午餐，姑娘也就在这里等待她的男友。

        我们已经知道姑娘姓王。今天的目标同样是芒康，而最终的目的地则是云南的大理。从拉萨到大理，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就凭着这样一辆摩托车，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千里走单骑呢！但是这样花容月貌的一个姑娘，这一路上可得遭多少的风霜之罪啊。
        我们告诉姑娘，至少今天还是可以搭乘我们的车继续一同前往芒康的。
        姑娘没有马上应允，她需要征求男友的意见，商量以后才能作决定。

        饭菜上了桌，却还是不见男孩赶到，我们便邀请姑娘一道用餐。但姑娘却拒绝了，她要等到她的男友，说男友是少数民族，饮食习惯有所禁忌，不便同我们一起就餐。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得由了姑娘。

        一会儿，小伙子骑摩托车到了。姑娘将行李托付给我们照看，就欢天喜地的和男友一起去吃饭了，也要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这个愿意坐在摩托车后座上面笑的姑娘，让我们真真切切地见识了爱情的原始模样——你若离我三分钟，距我三尺远，都是我全部的牵挂和思念！人世间所谓的天作之合，莫过于他们了；世界上最美的情诗，也莫过于他们了！

        等到我们吃完饭，走出饭馆，远远就看到姑娘和男友倚靠在远处的电线杆下，一人手里拿着一支矿泉水，正在啃着冰冷坚硬的馕！
        我们没有惊扰他们，默默地返回到饭馆，静待他们完成自己的午餐。我相信：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味最有风情的午餐。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下一篇《小王的流浪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