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兄妹(一)

大不点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四兄妹,一个比一个大三岁左右,我排行老二,是个病秧子,大家都叫我二丫头。老爸在西藏上班,老妈是工作积极分子,没时间没经验怕带不大我,刚出世不久,就把我寄养在街道一对没有儿女专替别人带小孩的吴三娘、黄伯伯中年夫妇家,工作松懈点,老妈就跑去看看,直到我快三岁了,家里请了小保姆智英姐姐,才正式“荣归故里”回到了家。老大哥哥也是寄养在一个专替别人带孩子的人家,上幼儿园了,才幸获回家“永久居住权”的,老三弟弟和老四妹妹他们幸运,爸妈把保姆请回了家,一出世就获得了“定居绿卡”。老三虽长得虎头虎脑,和我高矮相当,但身体不怎好,小学四年级了还尿床,我们亲切地叫他“来尿大队长”。老四呢,长得最结实,一对大眼睛镶在圆乎乎的脸蛋上很是突出,肥唧唧的手像莲藕节,整天唧唧喳喳的像小麻雀,前排房子的曾三、曾五在乒乓台前打架;任婆婆的脚上张了个大疥疮……类似的新闻消息,老四第一个回家播报,每晚睡之前,会偷偷溜到厨房去衔一口白饭在嘴里,然后悄悄溜回我床上,轻轻盖上被子,这个习惯一直到她快初中毕业。</p><p class="ql-block"> 老爸是老四降临我们家的时候,才从西藏调回四川开客车的,但还是经常不在家,老妈呢,忙于她的区妇联主任的革命工作,上山下乡,搞计划生育,早出晚归,不得已,经他们严肃认真地再次考察、调查、研究,最后,把带老四带到三岁才离开一年的那个余婆婆又请回来,看管我们兄妹几个的吃喝拉撒,这样一直到我初三的上学期。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们那个镇比县城都大,主要有个芙蓉矿务局煤矿,幼儿园、小学都分别有两个;镇幼儿园和矿务局机关幼儿园,镇小学和矿务局子弟校,初中部和高中部合并在一起的中学,也是两个。六所学校交织在一起,合围着镇上仅有的一个大概有六个篮球场大的大广场,镇上放露天电影,大型的文艺表演、比赛、运动会,公捕公判万人大会,轰轰烈烈的批林批孔大会,反击右倾翻案风集会,还有那年毛主席的悼念灵堂,以及打倒“四人帮”全镇学校停课,所有单位关门,载歌载舞欢庆大会等等,都在这个广场宝地举行。子弟校没有独立的操场,小学和中学都借用这个大广场,当镇上有大小集会时,子弟校的一切操场活动就得停止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都在镇小学念书,课桌、板凳都是用刨推刨推了几下的原生态木,没有一颗钉子,全木楔扣楔,课桌是瘦骨嶙嶙的竖着四根木方条,在三分之一处横着环绕四根木方条之后,支撑着的一个坑坑洼洼的桌面,就在那可怜的桌面上,还涂满了我们用圆珠笔或钢笔画的圈圈点点或猫猫狗狗标记,有的还写了“我的桌子我做主”,“只有我才是你的主人”等等“圈桌”批语(桌上落了标记其他同学就不能随便调换)。一条四只脚的长板凳上,支撑的常常是两条腿的三个小大人,坐边上的稍不留神就会被挤出板凳的边界,就算静静坐着,不左右搓动,可怜单薄的长板凳,也是超负荷支撑着坐在上面的我们,坐着坐着它就嘎子嘎子地响了,时不时四只脚“砰”地一声,瞬间变成三只,而两只脚的我们就得站着听完那堂课了。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教室分高年级段和低年级段,三年级以上的高年级段教室是砖混结构的一楼一底,共二十间教室,坡屋顶的房顶是用小青瓦盖的,虽是后来新修的,底楼教室的窗户基本没有一块完好的玻璃,横七竖八的不规则的木条把窗户钉成了我们脑袋也伸不出去的“田”字格(为了杜绝身姿轻盈矫健的我们从窗户上爬进爬出),教学楼前面是一个用三合土夯平的大坝子,叫上操场,学校所有户外活动都仰仗着它。低年级的教室在下操场,从上操场下十几步台阶,是一个大礼堂,礼堂两侧是老师的住宅,穿过礼堂是两个对称的天井,中央也对称长着两颗水桶大的桂花树,茂密的枝叶,覆盖了整个天井,两米多宽的石板路在两个天井中间连接着和礼堂一样大小的是老师办公室,办公室两侧分别对称着两栋木结构的一楼一底,共八间教室,中间也是个三合土的坝子,这就是下操场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老师办公室正对面的是高高的围墙,墙外是街道,听老人们说学校是以前的寺庙。围墙处正是寺庙的大门。学校上操场和我们家只隔着一堵一米五左右高的土胚墙,我们常常抄捷径翻墙上学,被看管我们的婆婆发现了,她立马拿着一根大指母粗大的,一头划成很碎的竹竿(我们叫它“响壳子”), 挥动着,弄得哗哗响,使劲迈动着她那裹过脚的“三寸金莲”,左右摇晃着向我们拽扑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狗崽崽些又在翻墙,看我不打死你们。我们撑的撑,拉的拉,连爬带推更是翻得起劲,一溜烟就没了人影。</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学校,最不喜欢的,也是最烦心的事就放学路上,班上几个男同学只要看到我一个人回家,老拿我老爸老妈的名字来喊,很有节奏地,一个领喊,其他的跟着节拍喊两声,追着追着地喊,喊得我心里憋屈,喊得我全身的不自在,喊得我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他们的喊声,有如无形的拳头打在我身上,人单力薄呀,我抓不住还击对象,也没有还击的能力,只有快速躲离他们的视线,直到我成了高年级大哥哥大姐姐们忠实的“小跟班”后,有了保护神,这个烦人的心事才了结。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学几乎没有家庭作业,有的就是老爸给我和老大做的两块小黑板,黑板字必须写得工整好看,有行间距离,老大喜欢把字写得很大,十来个字就把黑板占满了,后来,父母规定,以我的字大小为标准。内容主要以组词,造句,解释词语为主,每天黑板上的内容必须不一样,我和老大写的内容也必须不一样,还得是默写。老爸出车(基本三天一来回),老妈开会或下乡(也是两三天一周期),我和老大就只是变变他们走之前和回来之后的内容。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娃儿书(连环画)上可以“三寨”很多字、词、句,虽然在书摊上看一本娃儿书要花两分钱,但胜过我和老大面对黑板发怵,拿着粉笔使劲搓都搓不出几个字和词的惨象,娃儿书结束了我们对着黑板收尽枯肠、冥思苦想,既耗时又耗力的命运,而且“搬家”得来的还常常受到父母的表扬,当然不知道父母发现这个秘密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和结果。 </p><p class="ql-block">  在父母、老师及同学的眼里,老大很调皮,有次期末语文考试,他把78分改成98分,让老爸老妈很是乐呵了一阵子,如果不是开家长会,这个秘密可能会成为老大的辉煌历史。老大也是个爱惹事的小主,常和同学打架,家长领着被老大打得鼻青脸肿的娃儿找上门来,状告给起不了作用的余婆婆,没辙,来者骂一通,只好央央走了。在学校屡屡惹事,惹急了老师,请家长了,逃不过了,他就装病或争着做家务事:挑煤渣倒,做煤球,帮我洗碗、扫地等,待老爸出车回来体罚他时,大家帮着求情,也少挨几刷条子。小学五年下来,家里客厅正墙面上贴满了我大大小小的奖状,老大原来也是有一张的,老爸把老大这唯一一张支农先锋(五一、国庆学校放农忙假三天,三年级以上的班级都去支农,拾麦穗、拾红薯等)的奖状贴在我的奖状的正中央,老大受到莫大的刺激,很委屈,他哭了,没有声音,轻轻地把奖状从墙上摘下了,用力地撕得粉碎……在我的记忆里,老大好像是在批评声中度过了他的中学生活。</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儿时的我们最盼望过年,节前,母亲用平时积攒下来的布票,去供销社或工矿贸易公司为我们挑选价廉物美,关键还要结实的布料,自己裁剪好,然后踩着那台我记事起就有的上海蝴蝶牌缝纫机,给我们四兄妹做过年的新衣服。我喜欢站在缝纫机边看,特别是在做我的衣服时,心里美美的,时不时还用手去摸摸,老妈就会拍打我,让我一边去,不甘心的我,轻轻地踮着脚尖在老妈身后伸长着脖子,听着那很有节奏的塔塔塔的缝纫机声,看着一块块裁剪散的衣料在缝纫机台面上,经老妈手指间轻盈地来回拉动,衣袖、衣身就像拼积木一样,大上午功夫,一件新衣服就在老妈手里诞生了。 </p><p class="ql-block">  过年最开心的事,自然是爸妈发压岁钱,多的两角,少的一角不等,每人还要发一张印有各式花样图案的纯棉布手绢,但,在发这些之前,我们最不喜欢的,也最难受的,是开那个家庭会,大帐小帐三十晚上,开得我们真的是几多欢喜几多愁,每次,老爸老妈都要我们开展批评与自己批评,说说自己一年来的表现,不能全是优点,但,缺点多了或错误大了,压岁钱就少了,甚至没有,所以,总结会前那周的表现很关键,最好不要犯大的错误,时间短,印象深,大家都记得。自我批评时,每个人都喜欢先扫视一下大家的表情,想笑又不敢笑地,小心翼翼地开始说,说得很腼腆,看着爸妈脸的表情说,爸妈给的是笑脸,说的人一句接着一句,很流畅,不打结,好像小溪叮咚的泉水滔滔不绝;爸妈眉头皱起了,说的人音速就慢了下来,分贝也低了,如果看到爸妈的眉头快拧到一起了,说话的人就像挤牙膏一样,手脚无措,耷着个脑袋,问一句挤几个字,此时老爸老妈要是再严厉地几声反问,说的人常常就咽哽锁住了声音,眼泪在眼眶里打滚滚儿。记忆犹新的是做错或做对了的事,都要挖那个“思想根源”,思想根源是啥子,我们真心的不晓得也没整明白过,最后,老爸老妈总结:错了的,下次改正,对了的,继续保持发扬。怎样改正,怎样发扬,不晓得,再下次,思想根源还是:一定改正,再继续发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们住的是老妈单位分的窜夹壁公房,典型的川南民居,一个公共厕所在两排夹壁房的端头,四、五家人住一个通堂,在房屋里这头说话,那头都能听得见的。房子中央有房梁,坡屋顶的房子是用小青瓦盖的,隔一两年就得翻瓦(把小青瓦重新排列一次),否则,夏天大雨来时吃饭都要戴着草帽。房子的空间有些高,老爸用弄回的木板,在他们住的那间寝室上面隔了一个小阁楼,凡是贵重的物品,就放那上面,阁楼里贵重的物品,就数每年春节做好后放在石灰坛子里的那些米花糖、苕丝糖(红薯原料)、包谷泡……和挂着的几块烟熏的腊肉、香肠了,家里有贵客来,去拿这些宝贝的时候,须从爸妈的寝室用木楼梯搭着爬上去,平时,寝室的门是锁着的。爸妈不在家,婆婆偶尔午觉的时候,老大就会伙同我们几个小的给他把风,他从客厅的窗台上,非常灵活地像猴子一样,一扭就翻到爸妈的“藏宝阁”,眨眼功夫,又顺着窗台几扭扭,沿途返回,兜里装得满满的,我们马上列队迎接老大的凯旋,他像将军一样,把囊中的宝贝一样一点的数着分给我们。这样时不时地“团伙盗窃”,最终还是被老爸老妈发现了,那集体挖“思想根源”就是:那东西好吃,太想吃,干嘛要留着给别人吃,我们吃多好……</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初中了,老师周末布置的家庭作业也不多,花半天左右的功夫,基本能把所有的作业完成。也不知大人们都在忙啥,休息时间也很少看见他们的踪影,院里的孩儿们倒是常群聚集在一起,男孩们趴在三合土的地上弹玻璃珠子,哪个的玻璃珠子先进设定的那窝,那个就赢一颗玻璃珠。用弹弓打麻雀,哪个打到了,那个就是娃娃头,可我从来没见到他们打的麻雀,好像哪个姿势标准(自己认定的标准),又打得远,那个就做了头儿了。女孩子们喜欢围着老爸用砖头砌了四个墩子,上面盖一块自制水泥板的洗衣台上抓石子儿,有趣的还是和老大老三他们一起打“土地跪”,打土地跪的时候,必须遵循一些自己设定的规则,不能踏过地上画的线,只要用自己手里的小砖头打倒了三、四米处立着那块砖头,就算胜利者,但,在打倒砖头之前,必须要先喊出:土地跪土地跪,打倒就让某某跪。老大的瞄准率很高,老三常常是跪的对象。 </p><p class="ql-block">  最愉快的是暑假,乘中午大人们午觉的时候,我们跑到小河边去撮河虾,小河不是很大,最宽处可能只有七、八米,最深的地方漫过我们的腰,河水特清澈,水底的鹅卵石及长在上面碧绿的苔藓植物一清二楚,两岸的河堤是用石灰石加三合土夯实堆砌的,堤脚边长满了水草,小鱼小虾在水草里窜进窜出地拨着小水圈,年龄小的从河堤上走到前面,待年龄大的把撮箕放置在选定好的位置后,才下河里,小脚丫伸进水草荡几荡,走几步,又荡几荡,小鱼小虾顺着脚丫的指挥,一群一群地往放置的撮箕处游,不一会儿功夫,就有小半桶鱼虾了,大伙儿花头戏脸地围着水桶,把爆肚小鱼(小河里特有的一种鱼种)全选出扔掉,年龄大的拎着小水桶,小脚跟大脚,脚跟脚地悄悄溜回我们那个窜夹壁房的通堂小院,看看哪家没有大人,就去那家把蜂窝煤打开,用清水把河虾浪一浪,得瑟得瑟水,倒入已洗刷干净的铁锅里,再撒点点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看着河虾在锅铲下翻炒着,慢慢地变红、变弯、变黄,满屋喷香,笑嚯了,乐呵着……你抓几个双手蒙进嘴里,我抓几个仰头放到口中,河虾的须粘在了嘴角上,糊在了鼻尖处,吃得那样的香,吃得是那样的满足。 一天,一天,就这样嘻嘻哈哈,糊里糊涂过去了,一天,一天,我们懵懵懂懂地长大了…… </p><p class="ql-block"> 2017年5月16日修改</p> <h3><br><br><br></h3> <h3><br><br><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