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漫步】老宿舍的前半生

佳柠

沿着蜿蜒的苏州河，自东往西穿过中远两湾城，在光复西路与光新路的转角，你会看到一排三层楼的老房子。或许是因为墙面已经刷白，它显得如此低调，车来车往中，许多人都像曾经的我一样，并不曾专门去了解它的过往。

2019年春夏，这幢老房子进入旧改程序，看着墙面上张贴的公告，路过此地的笔者带着对幼时的记忆的怀念和对老房子的好奇，走进了这幢几乎淹没在周边高楼群中的老房子。

特立独“形”的老房子

原造币厂宿舍，北靠轨交高架，南临苏州河，坐落在光复西路（苏州河）与远景路（原铁路）形成的夹角处。不同于一般房屋规整的造型，两幢紧邻的宿舍楼分别呈现出近似三角形与囗字形的模样。

依水而建的三层楼房，还随着苏州河的蜿蜒，在南墙形成了一条美丽的弧线，让这座老房子在刚毅中散发出一丝柔美。

如果站在不远处苏州河岸步道望向它，房子的墙面、窗框和门框还可以看到简约的浮雕装饰。

笔者首先走进东侧建筑的大门，房子是合院式样，中间是狭长的天井，天井两侧分别排列着七八户人家。沿着狭窄的楼梯直到三楼，格局与一楼相似，面向天井的是一圈敞开式的走廊，朝南临街没有房屋，成为“过街楼”。

随后，笔者又走进西侧的建筑，房屋的格局竟与东侧房屋大相径庭。

房子没有天井，只是在进门处左右两边延伸出两条悠长、昏暗的走廊，顺着走廊往前走，却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房屋结构，一侧是单排住户，而另一侧却在走廊两边都有住户。

老房子竟有大来历

带着对老建筑的好奇，笔者随机敲开了两幢楼里几家住户的家门。通过他们的讲述，老建筑原来的样子慢慢清晰起来。原来，这竟是两幢有近百年历史的老房子。

1920年代初，北洋政府核准离此地几十米开外的苏州河小沙渡北岸边开始造起上海造币厂。此后，在经历了多年的中途停建后，1928年国民政府将上币厂更名为中央造币厂，至1930年，厂房建造、设备安装和各项配套工程陆续竣工。中央造币厂的建成，开启了中国近代机器造币的新纪元。

据老居民介绍，随着当年造币厂的建设，这两幢当时可能作为造币厂办公用房的老建筑也应运而生。交流中，有老居民表示，他曾听说，在1940年代的上海沦陷期间，办公楼曾用作造币厂日籍员工的宿舍，当然，这一些笔者暂时无从考证。1949年5月，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金融处接管中央造币厂，改为人民造币厂。1950年代，随着上海造币厂车间里的制币机器重新轰隆作响，不少造币厂的员工也入住这处离造币厂咫尺之遥的这两幢老楼，“造币厂公房”的名字也由此得来。直到今天，这里仍居住着不少居民上海造币厂原职工的后代。

老住户心中的“红房子”

据当年随父辈入住此处的老住户介绍，如今破旧不堪的老房子，当年在苏州河以北岸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房子，因其以红砖墙搭配红瓦，通体呈现红色，被楼里的居民爱称为“红房子”。

直至1998年起的“三湾一弄”棚户区旧改前，造币厂公房仍在方圆数公里内稳居“鹤立鸡群”的显赫位置，生活设施也在当时算得上是“高人一筹”。每层楼都有公共厕所，这让居住在这里“造币厂职工子弟”在五六十年代赢得了同学们不少羡慕的眼光。

据老居民回忆，当年的老宿舍里并没有那么多搭建，六七十年代，这里的孩子放学后大多在楼里玩耍。东侧的宿舍楼在格局上相较西侧楼更敞亮一些，有天井和敞开式的走廊，夏季住户不用电扇，摆个椅子就可以在过街楼乘风凉。

从南侧的窗口或走廊向外望去，可以马路对面碧波荡漾的苏州河，于是，这里在不少居民的口中也被称为“小外滩”。

老居民说，1950年代初期入住造币厂公房的，既有造币厂的厂长、党委书记、科长，也有厂医、工程师，还住着不少南下的军人。据九十高龄的张婆婆介绍，她的丈夫曾是造币厂的机修工，1953年携家带口从天津来到上海。后来，厂里也曾给她家在新建的工人新村安排过住所，但考虑到机修工必须随叫随到，他家便选择留在老宿舍里。

直到1990年代，为了改善生活条件，不少老住户陆续搬走了，但大家对故土总有一份割不断的眷恋，就在不久前，造币厂的子弟们还回老房子来聚会过。

经历了近百年的变迁，如今的造币厂公房退去昔日的荣耀，它隐世于繁华的马路边，除了这里的老居民，几乎没有人知道它曾经的高大上。2019年7月13日，原造币厂公房旧改正式签约，仅仅一天，签约率就达到了87%。这也预示着，这幢近百年的老建筑，在结束了前半生的宿舍生涯后，即将迎来又一次美丽转身。

笔者也期盼着，它将继续伫立在宁静的苏州河岸边，为人们讲述它见证过的百年上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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