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回忆我的母亲（总32期）

西淝吟情

回 忆 我 的 母 亲

陈学福

（图片：网络）

今年，母亲去世已三十九年了。然而时光的飞逝抚平不了心底的创伤，自然的风雨磨灭不了记忆的碑文，母亲去世的悲痛，母亲的爱子之情，母亲那勤劳慈善的品行，一直铭刻在我的心中。每当别人提到母亲这个特殊的话题时，我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一幕幕令人难忘的情景。

惊 悉 噩 耗

一九八0年农历十一月初三的夜晚，我备完课正要休息，忽然门被敲了几下，接着外面传来叔叔的声音。我急忙打开门。叔叔进来就气喘吁吁的说：“你母亲病重了，赶快回去看看吧！”我知道情况不好，就和叔叔一起出了门，快速向家里跑去……

到了家里，我发现母亲那骨瘦如柴的身体躺在堂屋地面的干草上，脸上盖着一张黄表纸，姐姐和妹妹在她旁边放声大哭着……我知道母亲已经走了，顿时如雷击顶，一下子昏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过来，感到揪心的痛苦，趴在母亲身旁悲声痛哭起来……

母亲一生对我进行无微不至的关心，给了我所有的爱，而我却没能对她尽到自己的一份孝心，在她临终的时候都没能在身边看她一眼，这让我心里是多么难受啊！

母亲是一个坚强的人，她多年患有胃病，但是由于家中贫困，很少去医院治疗，一直忍受着疾病的折磨，以致后来转化为胃癌。

那是一九八0年九月的一天，母亲突然病情加重，面如土色，胃痛厉害，难以进食，喝口开水都要吐出来。我立即把她送县医院检查，确诊为胃癌晚期，造成幽门梗阻。我当时简直吓懵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事实摆在面前，又不能不信。由于当时母亲体力已经消耗得比较厉害，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加上我刚刚毕业，手里没钱，所以没有到有名的医院医治，只好就近在县医院治疗。

县医院第二天就给母亲做了手术，我和姐姐、妹妹对母亲进行精心的护理，没有对母亲说出她的病情。手术和治疗期间比较正常，母亲一直显得很乐观。看到母亲这样，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心里也生出了希望！10多天后，母亲就出院了。

出院后的第二天，母亲把我叫到她面前，说：“儿呀，我现在已经好了，你赶快去学校给学生上课吧！已经耽误人家两个星期了，快去给人补补！”我执意不肯，想多伺候母亲几天。母亲硬是不依，说：“您要是不去学校，我的病干脆就不治了！”她显出生气的样子。我只有按她的要求去了学校，并不断抽空回去看看。母亲看我回去得很勤，又对我说“以后星期天回来就行了，不要回来这么勤！”

又过了10多天，母亲的脸色和眼睛突然变黄了，接着身上的皮肤也逐渐黄了起来，我感到事情不妙，赶紧跑到县医院去找主治医生。医生说：“这是必然结果，我们手术时并没有切除你母亲胃上的肿瘤，只是在幽门旁边的胃壁上开了个口，然后把肠子从幽门下面截断，直接接到了这个口上，等于给肠子改了道，这是保守治疗，可以延长你母亲的生命。现在她的面部和皮肤变黄，可能是肿瘤越长越大，压迫得黄疸排不出去造成的。”我当时简直气晕了，让医生重新给母亲做手术把肿瘤切除。医生说不行，因为开始做手术时忘了采样化验是不是恶性肿瘤。如果是恶性的，动了反而不好。

我感到震惊！我又感到茫然和失望！这真是天大的遗憾！就是在这种遗憾中，我失去了一位坚强而善良的母亲，父亲失去了一位知理而贤惠的妻子，邻居失去了一位乐于助人的帮手，大地失去了一位平凡而伟大的女儿！

母亲就这样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对她极不公平的人世！她走了，永远的走了……母亲走得极不情愿，因为她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还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儿子刚毕业，还没有与其共享天伦之乐……

我趴在母亲身旁痛哭着，痛哭着……我向苍天呼救：“还我的母亲！”我向大地祈求：“让我的母亲回来吧！”可是毫无回音。

我遥问苍天：“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一位善良的女性？”可是苍天不应；我质问大地：“你为什么这么早早夺去了我母亲的生命？”可是大地无语。

我只有陷入无限的悲痛之中……

邻 里 之 间

母亲虽然去世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是村里的爷爷奶奶、婶子大娘、叔叔伯伯等提到她，没有一个不赞不绝口的，说到她的过早去世，没有一个不流下眼泪的。

母亲是个乐于助人的人，村里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夸她为人忠厚、淳朴善良。自从母亲嫁给我父亲之后，村里的邻居大多都得到她的帮助。

我从记事的时候起，经常可以看到母亲帮邻居们做事：哪家有婚丧嫁娶，都要请她去办理；哪家发生了争执，总是找她去调解；哪家有了技术性的活儿，总要找她去帮忙。她几乎每天都不闲着：给左邻右舍织布，帮婶子大娘裁衣，教姑娘媳妇做针线……只要是她能做的，总是毫不推辞,非常热心的帮助别人去做。

每年的秋末和冬季，是她最繁忙的时候，她不是纺线，就是织布，经常忙到深夜，一刻也不闲着。因为这些都是技术性活儿，多数人不会，都来找她帮忙。邻居的棉花弹好之后送到我家，母亲把它搓成棉条，纺成线，在纺车的大轮上匡好取下来，再用糨子把线浆好，缠绕在络子上，接着经布上机，然后就可以织布了。如果织的是花布，还要提前把线染成各种颜色，工序也要比上面复杂的多。母亲是织布的好手，她织得特别快，梭子在她两手之间像鱼儿一样窜来窜去，加上她双手来回摆动和双脚上下移动，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舞姿！

在母亲的影响和指导下，我和姐姐也经常抽时间帮她的忙。

母亲是裁衣的能手，她裁的衣服穿起来挺合身，所以邻居们的衣服都是她裁。

母亲为别人做事是从来不要报酬的，别人要是送点东西，她非让我给人家送去不可。记得有一次，她给邻居织了几匹布，邻居不过意，送来几斤豆芽。母亲让我送去，邻居又送了回来，这样来回好几次。最后邻居火了，说：“你为我们忙了好多天，我们不就给你几斤豆芽吗？要是不要，以后就再也不找你做事了。”这时，母亲才算勉强收下。

邻居们有了纠纷，几乎都是她去调解。好多次睡到半夜时分，有人吵嘴打架叫她去劝解，她二话不说起来就去了，有时碰到棘手的事情，她会通宵不眠。

至于其他事情让她帮忙的就更多了。

人说好人不长寿，这话一点不假。没想到厄运会降临到她的头上，早早的夺去了她的生命！悲哉！悲哉！

有时我也想：“会不会是天堂缺少帮手，让她及早升天去帮忙？或者是地狱矛盾太多，必须让她去调解？”但愿如此吧！

希望母亲注意身体，在那里过得好！

贤 妻 良 母

母亲是个知情达理、宽厚仁慈的人，在丈夫面前，她是个贤惠的妻子，不管丈夫对她如何，她都依然关心着他；在子女面前，她是个慈爱的母亲，不管我们怎么淘气，她都依然爱着我们。

父亲是个不知冷暖的人，他很少关心过我的母亲，尽管这样，母亲却依然爱着我父亲，关心着我父亲。她虽然体弱多病，但家务活还是全包下来，很少让我父亲去干；其他事情能自己做的都尽量自己做。她整天跑东跑西，忙里忙外，一刻也不闲着。就是有时病倒了，也要支撑着去干。

1979年午收大忙季节，我在外地上学，妹妹也没在家，家里只有母亲和父亲两人，母亲当时得了重病，连续几天都没有吃饭，由于家中贫困，她仍然支撑着不去医院治疗，只在家中吃几片西药。收麦打场都靠父亲一个人。看到父亲这样累，母亲不忍心躺在病床上，仍然坚持着做一些轻活。

一天中午，太阳已经偏西了，父亲干活还没有回来。母亲虽然病得都站不起来，但想到父亲的劳累和饥饿，她在床上再也躺不下去了，于是支撑着下了床，扶着墙到了厨房，一只手支撑着锅台，一只手把饭做到锅里，然后又浑身颤抖着扶着锅台转到了锅门前。这时，她已经支持不住了，连坐都坐不稳，但为了我父亲，她就躺在灶门前烧起火来……

跳动着的火苗映在她脸膛上，她脸上泛出红晕，露出了几天以来没有出现的一丝微笑，仿佛年轻漂亮了许多……她是那样的精神焕发，而且显得特别高兴，因为她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为自己忍饥受累的丈夫准备了一顿午餐，做出自己当时唯一能做的事，付出了伟大的爱。她把自己的一切痛苦都忘记了，心里只有喜悦，只有幸福，只要欣慰，只有满足……

饭做熟了，灶火熄灭了，而母亲却再也支撑不起来了，躺在灶门前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邻居从我门前经过，看见了母亲，把她移到床上，送到医院及时抢救，才把她的生命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我暑期放假回家，母亲却只字未提这件事。后来邻居告诉了我。我含着眼泪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却说：“午季那么忙，你父亲在地里累死累活，我做顿饭有什么好说的。”她一边说话，一边给我擦去了眼泪。

母亲非常关心和疼爱我们，平时有了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一口，全部分给我们；家里虽然贫穷，但她用亲手织的布为我们做的衣服穿起来挺合身；其他方面的事也对我们关心得无微不至。

记得我十多岁的时候，一个邻居从外地回来带几个橘子，给母亲一个。她把橘子分给我们姐妹三人，一人两瓣。剩下的两瓣我们让她吃，她怎么也不肯，说：“我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你们吃吧！”我知道她不是不喜欢吃，而是舍不得吃，因为她一生中还没有吃过一次橘子，她是疼爱我们才这样说的。我也是第一次吃橘子，原来只是在课本上见过。吃了一瓣，我感到爽快极了，那种酸甜的味道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我竟然不知道天下还有这样好吃的东西！趁母亲不注意，我把一瓣橘子塞到她嘴里，然后捂住她的嘴，她只好吃下去。接着她说道：“你可把我害死了！”我们笑了，她也笑了……

母亲平时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并且教育有方。只要发现我们身上有了缺点，就立即向我们说明道理，让我们改掉。她经常教育我们：不要和别人争名夺利，不管别人对你怎么样，你都要对他好，爱心可以感化一切人，只要坚持下去，他早晚会知道你的心的。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贤妻良母，把自己的关心和爱都献给了丈夫和孩子，丝毫没有她自己。

现在母亲走了，我只能在梦中感受她对我的爱，感受她对我的关心……

母亲虽然这样爱我们，但是一生连句“妈妈”都没有人叫她。因为姐姐比我们大，她喊母亲为“婶子”，我和妹妹也都随着喊母亲为“婶子”，就这样一直喊到她去世。

母亲，我多想喊您一声“妈妈”！可是您却早早离开了我们，永远也听不到了！让我对着九泉之下的您喊一声“妈妈”吧！

——“妈妈！您在那里还好吗？”

教 子 有 方

母亲一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通情达理，宽厚仁慈，她不仅自己做得好，而且还时时处处注意对子女的教育和影响。

她经常教育我们要“堂堂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事”。她对我们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只有你做得好，才能让人佩服。人活在世上要“图个好名声”，“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不能“走一处，败一处”；千万不能走出去让人说三道四，背后“戳你脊梁骨”，“淹死在别人的唾沫里”。人不能干坏事，干了别人就会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是别人不知道，老天也能看到，早晚会遭报应的。

她常告诉我们：与人交往要宽容慈善，要抱着吃亏的态度对待别人，不要老想着占人便宜；“要想别人对你好，你要先对人家好”，要做到“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论别人对您怎么样，你心里都要容得下，而且去用慈爱之心感化他；“宰相肚里能撑船”，别人做得对不起你，你要能忍耐，不要动不动就“火冒三丈”。

她虽然这样教育我们，但有时也培养我们坚强的性格。记得十年动乱时期，我因出身富农家庭，经常受人欺负。有个干部的儿子经常骂我是“富农羔子”，并且有时还动手打我。我怕母亲伤心，一直不敢告诉她。后来母亲知道后，主动带着我到他家，找到他的家长说明情况，他的家长把他训了一顿。母亲指着我对这个孩子说：“富农是他爷爷，他没享那样的福，孩子是我生的，我出身好，是贫下中农，以后可不许这样说他了。”回家后他又对我说：“以后谁要再这样欺负你，你回来就要告诉我，你是妈的孩子，妈是贫下中农，我们谁也不怕。”从那以后，这个孩子再也没敢欺负过我。不过为了避免精神上受到严重的伤害，我还是辍学了，在家劳动二年之后才重新复的学。

母亲不仅对我们进行思想方面的教育，而且还注意对我们进行智力方面的开发。记得从我四五岁的时候起，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要出一个智力题目让我们去想，什么：“老鹰、兔子四十九，一百条腿路上走，里面分别有多少老鹰和兔子？”“板凳、鏊子三十三，一百条腿朝上翻，里面分别有多少板凳和鏊子？”“一百个和尚一百个馍，每个大和尚吃三个，每个二和尚吃两个，三个小和尚吃一个，问有多少个大和尚？多少个二和尚？多少个小和尚？他们分别吃了多少个馍？”……这些需要到中学用二元一次方程组和三元一次不定方程才能解出来的题目，那时侯只用凑数的方法算出来，确实难度很大。但是她从来不轻易告诉我们答案，当时想不出来还要第二天接着想，直到我们想出来为止。还有一些被她称作“迷瞪鬼”的题目，主要是培养我们思考问题的灵活性的，什么“一溜三（取其谐音应为1+6+3）棵槐，十个老毽拴起来，问每棵树上拴几个老毽？”“石二八斗（实为一石二加八斗）米，一溜十三（取其谐音应为1+6+10+3）缸，缸缸都有米，问平均每个缸里多少米？”这些题目，主要是看我们能不能取其谐音换个角度思考。我们开始思考的时候不明白，认为没有答案，后来就明白了。有时也有让我们搞笑的题目，如，她问我们：“10脬狗屎一丈远，问多远一脬？”我和姐姐抢答道：“一尺一脬。”她接着问：“好吃吗？”我们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知道了她说的“尺”的谐音是“吃”，都哈哈大笑起来！母亲这样做不仅开发了我们的智力，还培养了我们的毅力和多角度考虑问题的能力。

　　现在回想起来，知道我的成材和母亲的教育和影响是分不开的，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是母亲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性格，培养了我踏实工作的习惯，是母亲的通情达理、宽厚仁慈的品质，培养了我平易近人、与人为善的性格，是母亲灵活多样、耐心细致的诱导，启迪了我的智慧。母亲是伟大的，我应该感谢她对我的教育和培养。母亲的精神是高尚的，我将永远牢记她老人家的谆谆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