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p style="text-align: center">李栋</p></h1> <h1> 我拍马市已很有一些时间了。<br> 那是五年前的秋天,我终于摆脱了繁缛与忙乱,得到了一份闲差,可稍作歇息之后,竟对大块的空闲感到慌乱——究竟安排点什么把它填满呢?于是翻箱倒柜地清点旧事、梳理过往、寻找目标,就成了我那时茫然的行动。后经友人的点拨,让我来到这寒冷又温情的关东马市,进行一次久违的乡村情感的回望!<br> 于是,也就有了这些随意懒散而又镌刻着旧俗的影像。</h1> <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div> 我走过的马市有两个:一个在郊西,一个在城北。<br> 郊西近而城北远,远近之间相差有十数倍;而郊西小城北大,其马市的规模亦有数倍之悬殊。我常是在郊西的马市转来转去,流连一阵子之后,直至有些熟腻无趣了,想找些陌生的感觉或大一点的场面,便花上一天的功夫远去城北的马市。<br> 郊西的马市有些简单,像是临时凑起的,就设在城外的一片荒芜的河滩旁。这个瑟缩孤独的地方有个像是满族的名字,叫拉古,身旁还傍着一个红红绿绿的农贸市场。但马市的周遭却杂乱又逼仄,时常显出清冷,只是那些晃动在马前车后稀稀落落的形象,把我吸引着,便不断地出没在那里。<br> 城北的马市设在叶茂台。在那片向北倾斜的山坡上,除去部分骡马车厢之外,多是那种长途贩运的高栏卡车,它们挤挤压压又井然有序地排列着,远看煞是壮观。这里是清早开张,天未亮便马嘶人响,而黎明时将它投下一束暗影,或镶上一道金边,也拉起过一缕缕雾帐,给这魅影匆匆的郊野染上一片氤氲神秘的光感。<br> 由是,也就让我更对那些个早早晚晚的出行与操练留有温情。<br></h1> <h1></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 农人待马的感情是复杂的,即便日子过的再饥馑,草料再精贵,也从不含糊,因为一年四季都离不开它的帮衬。可一旦将它牵着赶着,还在满口的夸赞中送到这里来,东家的好坏以及未来幸否就难以照佛了,若能卖上个好价钱获些收益,便心满意足的很。</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穿行其间,要时刻警惕被那些高大牲灵踩踏,还要躲避它们陈积的或不时倾泻出来的污秽之物。而近距离地感受农人那种真情的怜惜与粗狂的调笑,最可享受的是他们在讨价还价时的机敏不露与真假抱怨。</div></h1> <h1> 五年里,我往返在那些颠簸的乡路上,十数次地把它雨雪阴晴地收入画框。后期再来,我惊讶于其变化之快:曾经的场所已被铲平,一座崭新的酒店兀然耸起,从前的场景已不复存在,我曾经的拍摄又成了它新的历史。<br> 是的,不是有许多生活的技艺与形态都已散失湮灭了吗?在历史匆匆行进的路上,总有流水落花无可奈何的事情发生。我们无法让生活停下她的脚步,更无法只留下那些匆忙和艰辛来欣赏,要不生活将如何延续?历史还有什么价值?艺术还有什么回味?<br></h1> <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div> 冬天,强劲的大陆季风横行在这里,所有的生命都蛰伏了,大地裸露着饥渴。唯有白杨林在荒野上与狂风作战,最终使自己老干粗裂、枝条凌厉、斑痕浓重、身形匍匐,生长的倔强而又悲戚。如此就可以想到那些骡马的样子了,再加上长年负重与圈养的束缚,让它们早早地显出老态、呆滞和昏然的神情,无以飘逸,难有审美。<br> 可要在所谓命运之外,说到像主人一样的辛苦劳作,则是护家的犬类和诙谐的毛驴所不堪的了。至于春种秋收、晨出夜归、背拉肩扛、雨雪沾衣,主人的身旁总伴着它的影子,这才有了我们的身上衣和盘中餐,其怜爱与敬畏又是不能不说的。<br></h1> <h1 style="text-align: left;"> ——我曾有幸与不幸地两次下乡插队,在农村呆了多年,都无奈地与这种生活亲近过。那时的车把式寒来暑往、走南闯北、呼风唤雨,一路逍遥得就像驾驶着“路虎”和“悍马”。某次工歇里,主人竟脱下棉袄盖在辕马的身上,自己瑟缩地蹲在一旁,眼中透着怜爱与满足。其后,老马终于倒下了,面对那些意欲分食的乡亲,他又苦言相劝,泪雨涟涟,当晚就将它葬向了山外。<br></h1><h1><h1><span style="color: inherit;"> 至于有位八十多岁的老翁,在儿子的催促下将自己的马卖掉后,不无担心的回望着,一脸的不舍与叮咛…… <br></span><h1> 此乃,记忆中之绝美!</h1></h1></h1> <h1> 李栋:1959年2月14日生于抚顺一个叫老虎台的沟岔里,是中国最后一代的知青。随后去黑龙江服役,复员后到地方煤矿修理铁道数年,其后又考入地市机关。曾尝试过各类文字的写作,摄影只是业余爱好,先后出版《关东马市》《昨天的月光》,是一个原以为自己还不寻常,后来被证明那有很大可能是个误会的人。</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