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妹子的红薯情结

湘江涟漪

         我是乡里妹子，我对红薯自始至终有着一种难舍的情怀。

         自小，我就和红薯打交道，记得从六七岁的开始，我就跟在爸妈的屁股后，做起了劳动的小帮手:爸妈剪红薯秧子，我就在旁边数，一百根一扎；爸妈栽种红薯时，我就帮他们把红薯秧子放到土里；爸妈挑来水，我就端着水瓢一蔸一蔸地淋过去……那年月，爸妈是拼出去了，每年要在房前屋后、山沟沟的旮旮旯旯栽上两三千蔸红薯！栽下的是红薯，种下的是希望！

            五六月间，雨水多，红薯一阵疯长，房前屋后，那绿油油的红薯藤把地面铺得严严实实，似乎给大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这是家里猪的最主要、最美味的食物。每个清晨或傍晚，妈妈都会拑着镰刀，手脚麻利地把红薯藤割下来，扎成一扎一扎，抱回家后就叮叮当当地剁起来……那红薯藤割了一茬又一茬，栏里的猪也长得油光发亮，膘肥体壮！山旮旯的红薯藤一般是不会被临时割掉充当猪食的，大家的目标都很明确，那就是红薯！为了避免红薯藤下的须根长得过快，影响红薯产量，于是妈妈会带着我们在炎炎烈日下去做一件看似轻松地事——翻红薯藤。我们或蹲下或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藤朝一个方向顺过来，藤的每一个关节，都长有须根，要用力扯，可要是用力过猛，就会把藤扯断，影响红薯的生长；要是用力小了，就根本就扯不动那横七竖八的一两米长的藤。再加上妈妈只顾劳动，根本就不和我们啰嗦，让我觉得烈日下的风是热的、空气是停滞不动的，翻红薯藤更是一件持久而无趣的事。只是，红薯藤翻了以后，基本就只等挖红薯了，这还是让人期待的！

          等待收获的日子，我们也是闲不住的，放学后，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地结伴去屋后山上捡柴，不过，我们不急，得先搞几个红薯尝尝新，在我们看来，这并不算偷，父老乡亲也从没有因为红薯的事找过我们的麻烦！我们先在避风的山坡上掏个简易的小土坑，然后再去寻些一些焦干的树枝、枯叶塞进洞里，点上火，大家欢呼着雀跃着，火光映着红扑扑的脸蛋儿。待大火过后，就将就地取材的红薯一个个扔进去——我们弓着腰、撅起屁股，扒开泥巴，再用力一扯或用棍子一撬，那一个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红薯就露出了脸——用红彤彤的余烬掩埋起来慢悠悠地煨。待劳动归来，我们迫不及待的你一下我一下从灰烬里扒出红薯，往地上摔两下，也顾不上烫，就你争我抢地拿到手里拍两下，吹两口，剥开乌黑的焦皮，顿时，那红薯散发出阵阵香味，真是让人垂涎！放嘴里咬一口，暖烘烘、软酥酥、甜润润的，顺着喉咙滑下去：这是我一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红薯！剥过红薯的手上粘满了黑乎乎的炭灰，稍不注意，就会弄到脸上、鼻子上，每每这时，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由一阵大笑……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秋天来了，我们全家出动，挑着箩筐、背着背篓、扛着锄头、拑着镰刀，我们分工合作：妈妈手脚麻利，割红薯藤；爸爸力气大，当然是挖红薯；我和姐姐负责把红薯从根上掰下来，把好的、大的放箩筐里，挖坏的、小的放背篓或粪箕里。爸爸个很有仪式感的人，第一锄头下去，他准会提起那蔸红薯抖掉泥巴，向我们展示“这蔸红薯起码有两三斤，今年又要挖几十担（红薯）！”我和姐姐就会不约而同地望过去：一个个纺锤似的红通通、胖墩墩、长溜溜的红薯露出了笑脸，散发着清香的红薯味儿。于是，我们的劳动正式开始！爸爸一边挖红薯，一边给我们讲些陈年往事，而且是绘声绘色：在 “瓜菜半年粮”的年代，红薯是用来救命的，大家大多数时间用红薯来填肚子，早晨蒸红薯、中午红薯丝拌饭、晚上煨红薯，我们大队的谢书记对外说：“我们梅冲人民的生活可好啦，早上囵猪囵羊，中午芝麻拌糖，晚上吹吹打打进房……”尽管红薯已经不再是我们的主食，但红薯丝饭偶尔在隔壁细娭毑家吃过，绵软爽口，香而不浓，甜而不腻，很好吃的呀，有红薯丝饭吃，也是很幸福的哦，我和姐姐似乎不能够理解……在爸爸幽默风趣的谈吐中，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一天下来，我们挖了好几担红薯。于是爸爸妈妈挑着满是红薯的箩筐，我和姐姐挑着红薯藤，气喘吁吁往回走。这样断断续续挖了十几天，我们终于赶在打霜前把所有的红薯收回来了，储窖放不完，就堆在屋子里、阶基上、房檐下，到处都是红薯。看着满屋堆积如山的红薯，猪冬天的食物有保障了，姐妹三个来年的学费有指望了，我们高兴得合不拢嘴……

     霜降过后，晴多雨少，趁着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妈妈会把挖破了的红薯洗干净，大红薯擦成片，晒成红薯片儿；把小红薯蒸熟切成四瓣或六瓣，晒成猫屎薯，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地瓜干，虽然妈妈的手艺不怎么样，晒出来黑黑的，但味道还是不错哦：甜甜的、瓷瓷的、有劲道、很耐嚼，关键还饱肚子！可以说，它是我们姐妹三个求学途中最主要的零食！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昔日老家大片大片的红薯地早已荒芜了，再也见不到漫山遍野的红薯了，红薯却成了养生保健的佳品，据说既可用来防癌，又可用来减肥，俨然成了舌尖上的“贵族”。慈爱的爸妈走了，鳏独的伯父也走了，红薯于我竟然成了一件奢侈品，但我断然是不去超市买的，因为我是乡里妹子，我难以忘怀那种土生土长的味道、原汁原味的风情！哎，什么时候还能吃上家乡那红扑扑、香喷喷的大红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