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碚下半城人文纪实——“刘老麻”小记！

禅院钟声

【北碚下半城人文纪实——“刘老麻”小记！】

他说他请不起外人到店里来帮忙！
刘老麻做的是“家族生意”没有任何的外人参与，平时是夫妻俩兼职店里所有的职务，轮到放寒暑假时，一对还在读书的女儿就成了店里临时的服务员。
现在的刘老麻并不是这个抄手店的“原装老板”他接手时是在十多年前的2005年，那时他还带着老婆在南坪的物流中心上班，后来经熟人介绍就跑北碚下半城上海路这个摊子来了。
在他之前是北碚刘崽儿一手起家的这个“刘老麻”抄手店，听刘崽儿当时说他是下了本钱去学这个技术的。
由于他的抄手味道巴适，特别是店里的招牌红油特麻，虽然要额外的加一元钱才能得到那种将人嘴皮麻酥了的感觉，但我还是经常从人民会堂走下来光顾的。
来的次数多了也就与这个刘崽儿熟络起来，后来他干脆就免收了那额外一元钱的“特麻费”也算是对老顾客的一份交情吧！
直到有一天再来时，店堂门口的锅边却换了人，一敦实的汉子很殷勤地招呼我问我喜欢吃点啥，我说店里除了抄手小面以外还能吃啥？然后他就憨厚却又自嘲地笑了。
进得店来，依然在老位置坐下，依然要了红油特麻！但那额外一元钱的“特麻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被优惠，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价格表，还是那张红纸没有变。
抄手上来时，顺便就问了一下眼前这个敦实的汉子“你接下这店了？”
“啊，就是，上个星期他才交给我的！”
我说刘崽儿又干啥去了？
“他到天津路那边卖肉去了，这个店挣不了多少钱！”
原来如此，抄手店的原装老板刘崽儿嫌这个来钱太慢太累，干脆跑去卖肉挣大钱了。
第二次去时，这个姓景的汉子已经认出我是这里的常客，眼睛有些异常放光，就一边煮抄手一边跟我拉家常。
我说，你好像不是重庆人，对不？
他说“是啊（说话喜欢带个啊字）我是万源那边的”。
我原以为他是西昌彝族人-------（汗）
就说，“我还以为你是西昌彝族人呢？”
他听了就马上辩解说“你啷个说我是西昌彝族人，我是万源的，你晓得不？”
从后来的聊天中得知他是一名退伍军人，以前曾在武警某部服役，退役后就带着老婆孩子在南坪那边打拼，积累了一些原始资本后，经熟人介绍于是就盘下了这家抄手店。
由于他的店铺名字是头任老板取的“刘老麻”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把这“刘老麻”三个字当成了他本人及店铺的统称。
刘老麻做生意给人感觉不是太讲究，但让人似乎也挑不出啥毛病。十多年来，抄手味道未变，店铺风格未变，唯一变化的就是夏天来了，他会在店铺门口挂上一层透明的塑料帘子挡住外面毒辣的阳光。
他的生意也总是不温不火，远不像他店铺对面原工商联楼下的那家金沙羊肉米线生意好到让老板的嘴巴中风而至今合不拢嘴。
来这里吃抄手的基本也就是散落于附近的一些熟客，有时懒得在家开火了或者说想要来这里打个抄手牙祭什么的，于是就过来让刘老麻给整上一碗。
刘老麻是个勤快人，附近有些开店做生意的熟客有时忙不开了，就打电话过来让刘老麻送一碗抄手过去，这时的刘老麻在安顿好店里的客人后就赶紧煮上一碗或他本人或让家人趁热就给客人送去，等到客人喊去收碗时才收抄手钱。
刘老麻有个长得墩犊性格却很拧的儿子。
记得有一年夏天，他这个在北碚月亮田天生民中读初一的儿子放了暑假，他为了方便管理儿子，他就让儿子在店里帮他跑跑腿干点杂活什么的。
那天中午，我恰好也在店里吃抄手，这时候有宠物店客人来电话让刘老麻送一碗抄手过去，刘老麻煮好抄手就准备让看电视的儿子跑腿，可他儿子正看在兴头上，哪肯愿意帮他的忙？刘老麻想要亲自送过去，但店里实在是太忙他又走不开，无奈他只好连吼带叫的命令儿子把抄手给客人送过去。
儿子嘟囔着嘴极其不情愿地离开板凳出门送抄手去，结果儿子送了抄手回来不到五分钟，客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很生气地在电话里质问刘老麻为啥要送一碗别人吃过的抄手给她？然后就要刘老麻亲自过去把抄手端回来，刘老麻神情木然地放下电话，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即飞奔出店。
原来是他儿子为了表达对刘老麻的强烈不满，在送抄手的途中，用带给客人的筷子对着碗里的抄手一顿乱戳，硬是活生生把一碗抄手给戳的稀烂，给人感觉就像是客人吃剩下的残羹剩汤一样，你说这样的抄手放谁都不能接受对吧！
刘老麻端着客人退回来的抄手前脚刚进店，就扔下手中的碗，然后一边怒骂儿子，一边掀开冰柜的门，从里面取出来一根粗实的篾条，不由分说对着儿子一顿猛打。
刘老麻处在叛逆期的儿子挨打时竟然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更别说痛苦的大喊大叫了。等到刘老麻打够了打累了骂腻了又开始站到门口锅边给客人煮抄手时，他的儿子才冲着刘老麻的背影咬牙切齿仇恨无比地比划着将来一天要报仇雪恨的动作。
刘老麻这个处在叛逆期的儿子不是他要纠结的问题，让刘老麻纠结的是他的抄手在北碚做了这么多年，按理说应该具有一定的知名度了吧，然而事实是却并不怎么出名。不是他的店铺地理位置不佳，也不是他的抄手味道不好。他两口子都是比较憨厚老实的人，做生意也讲究真材实料，抄手馅料绝对是用好肉而不是所谓的边角下料来拌馅，而不像有的店家抄手那样让人吃的胆颤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吃到那种“江湖传说”。在用料这一点上，刘老麻自己都很自信，所以每次他拌抄手馅料时，绝不是藏着躲着，而是在大堂里当着大家的面进行阳光操作。
尽管这样，但他想要的那种火爆生意场景，却不是在他店铺里能够经常出现的，因此刘老麻时常有些自惑不解。
有时只要我去他店里吃抄手，他闲下来无所事事时，就会过来问我说；“兄弟，你说说看，我这个生意是啷个一回事喃，为啥总是到好不好的？我用的馅料我的抄手味道都不比他们的差啊！”
其实刘老麻他的抄手个大皮薄，馅料足，加上用的是新鲜食材，所以当一碗分量十足的红油特麻抄手放在你的面前时，马上想要下咽的心情会让你迫不及待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个晶莹剔透裹满红油挂着零星葱花沾着特麻椒香的抄手放进你的舌尖时，瞬间一股特有的浓郁的重庆麻辣风味会立即充斥你的味蕾。其实，不用牙齿将其细致地分解，馅料的鲜香就已经裹着云贵川的麻辣成就了重庆的这道碗中江湖。
尽管在外界，重庆小面已经被吵的轰轰烈烈，甚至还有天涯论坛名为@123台灯的网红为研究重庆小面而吃遍川渝两地的所有面馆。但在刘老麻这里，他似乎并不为之所动，他说他是个粗人，他不懂得怎样去细致地料理和经营，只知道每天买进真材实料为大家做出最朴实的东西来，大家吃着舒服就是他最大的满足。
因而每次当刘老麻问起上面那个问题的时候，我就会一知半解地给他说“在这里这么多年以来，你的风格都一直没有过改变，把好端端的店铺当成流动的地摊在做，自始至终都坚持着自己那种过气的经营理念，把自己的客户目标也仅仅锁定在附近的消费人群，而从来没有想要走出去过，你说是不是？”
去年年前他又在问我这样的问题，我说其实很简单，你的抄手如果想要走出去想要那种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效果，你完全可以去借鉴一下别家的经营理念，去品尝一下人家的味道，成都的龙抄手，重庆的吴抄手以及北碚老区委旁边的那家李抄手都应该是你模仿和学习的对象，对不对？
每次刘老麻都觉得我好像说的很有道理，但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却还是一直坚持着自己老成的那种经营方式。他说他不懂得经营文化中的那些经营策略，他的脑子没办法让他做出像成都的龙抄手重庆的吴抄手那样的品牌来，他说资金也不足也是他横向经营最大的一个困难。
他在说这些话时，他就坐在我吃抄手的对面与我闲聊。那天晚上，他当着我这个唯一的顾客，细细地给我算了他的经营成本。
末了，他问我道最近三年以来所有的物价都大幅上涨了，为啥他的抄手却不敢涨价？他说，因为行业的不景气，钱几乎是越来越不好挣了，本来消费的顾客就不多，如果一旦涨价是不是要门可罗雀就很难说了！
“高昂的房租，水电、不断上涨的原材料、每天换来并不丰厚的收获、除去一家人的生活，两个女儿的学费，我们在所有这些开销之后从没有想到能有什么结余，只想能靠着这个小本经营全家能混一口饭吃，不饿着就已经很知足了！”刘老麻两口子如是这样对我说。
目前北碚下半城风貌老街片区已改造完毕，紧接着滨江休闲公园也即将完工，伴随而来的是刘老麻的烦恼和忐忑也开始了。他说他的店铺由于政府整体改造的提升很有可能难以续租，我问他到时咋办？他说自己没办法去细想，如果没了这个铺面，或者铺面租金上涨太高，他的生意将难以为继而将面临搬家关闭的命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有可能在这里生存十多年与北碚下半城老市民为邻的“刘老麻”将不复存在而就此销声匿迹。
从内心，真希望“刘老麻”在北碚下半城有他的一足之地！
2019年7月14日于北碚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