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县报告

刘宏民

一 引子

一篇《在这件事上，山东省委省政府和全体山东人都等不及了！》的文字，说山东省淄博市委书记周连华要求全市党政机关及其干部，“以有求必应、无事不扰的店小二精神，打造最优营商环境”，做好“店小二”，助推经济社会发展。“店小二”为商中下人，以其服务客官创造利润（价值），是第三产业从业者。看到这文字后与朋友聊起，又受点启发，觉得宝丰人与郏县人的异同有点意思，写出来一部分。

二 概况

作为以汝河为界的宝丰和郏县，是有很多相同之处的。如，两县都地处中原，都是平原与浅山相间的地形；都产煤，在历史文献上有记载，上世纪80年代以来，通过挖掘开采，都得到了验证，古之人诚不余欺；都属于北方方言中的郑卫次方言区，说话的发音、语调基本一样；都曾经是非常贫瘠的地方，都有千年以上的建县历史；如今发展的程度基本相同……要不是一条汝河横陈，说不定根本就是一个县，相同点太多，有的也许不必一列，一一列举出来枉费笔墨。

诚然，两县的不同点才是问题的根本，才有讨论的价值。

上世纪80年代以来，宝丰境内的煤矿得到大规模开采，一度被宝丰人引以为傲的黑（煤炭）、黄（烟叶）、白（酒）产业为宝丰发展插上了坚硬的翅膀，宝丰县的国民生产总值一度远超郏县，似乎不可同日而语。宝丰县城也得益于经济而获得快速发展。旧社会一度流传的顺口溜“铜襄县，铁郏县，宝丰是个大猪圈”的面貌彻底改观，宝丰人因之扬眉吐气了许多年。

三 新象

因为西乡的暴富，宝丰全境都有些兴奋，仿佛全县都有煤窑，都可以挖出煤，铲出一斗就能换来很多钱。东乡、北乡、南乡的乡亲们都随着西乡自豪了多年，甚至引起了风俗的变化。有好事者总结宝丰与郏县近年来的不同，有了新的类型：

（一） 宝丰的官大。分属两县的基层党支部书记，宝丰叫“书记”，郏县叫“支书”。

（二）宝丰的架子大。宝丰人好当掌柜，发号施令；郏县人甘作店小二，谁都想做生意。大家都把全县的GDP看成是自己的收入，但宝丰人觉得自己阔，要有气度，郏县人觉得自己穷，更得勤奋。

（三）宝丰的物价高。宝丰商户经常进货郏县……

四 人情

宝丰人基本不兼职，上班时间就上班，下班了就休息。志趣高雅点的，读点书，教教孩子；更多的是呼朋三五饮酒乐甚。当然，不必扣舷而歌，小五张紧接着斗地主就够了，一把一比，当场兑现。酒德好的，倒头而睡直至东方之既白，新的幸福一天如约而至。郏县人下班后店小二行为比比皆是，局长下班卖变蛋，老师课余送啤酒，司空见惯，大家都觉得正常，不参与生意经营的反倒是少数。

地下资源管控政策收紧以来的这些年，宝丰西乡的煤矿全部停产，大营、张八桥矿区居然成为采煤塌陷区，连庄稼都长不好。矿长们风光不再，全部流入非矿产业，有的成功转产到地面企业，继续红火干事，有的潦倒不可想象，但仍然兴致勃勃期待有朝一日卷土重来。郏县的店小二们纷纷坐大，晋升为谦虚低调的财主阶层后仍然见人哭穷的为数不少。

五 性格

也许是出于认知的惯性，地处汝河南岸的宝丰人对“河北人”总有些轻视的感觉。三十年多前就听说“河北人掂二斤盐串亲戚”，用手帕兜四个鸡蛋敢去送米面（庆生礼），等等。对这样尖薄行为的鄙视是发自内心的。既然走亲戚，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顾面子，这是“河南人”差不多的共识。时间到了现在，即使拮据也不兼职干这干那，这是宝丰人无意识的坚持。就像孔乙己的长衫不愿脱，出于面子也好，懒惰也罢，短时间不想改变。相对地，郏县人对于宝丰式的“好大喜功”和“贪大求高”也不看好。郏县人相互问“最近做的啥？”回答“啥也没有干”的人是有些惭愧的，觉得浪费了时日；对于宝丰式的“还想开个矿”的答案也是嗤之在心的：“胡抡瞎侃吹牛皮！不务正业。”

六 饮食

对于饮食，各地方的人都有偏好，然而宝丰人好像是例外，没有固定爱好，有些喜新厌旧的味道。但凡新开的饭店，才开张时一例是热闹非常，尝鲜的人络绎不绝，使店主忙不过来，误以为生意兴隆，然而不久就慢慢减少，至于平常，有些清淡到关门大吉。大盘鸡、香嘴鱼、饸饹面，等等，好像都一度繁荣，最后归为平常。这几类好像都大吉了好几家。公家的应酬，自然要到大酒店就餐，以显重视，无可厚非；私场儿，也多数要到饭店去完成，有一定交情的，可以吃地摊烧烤，但决不至于吃快餐。如果谁用哪一种地方特色饭接待了谁，好像没有足够尊重、不正规。老邓家的冲汤、张龙振的面条、买老虎的卷饼，一直各有特色，但一般不用于接待。不要说领导同志们，就是平时上个班挣工资的普通员工，超过三个人的聚餐，去那地方就觉得丢人。

然而郏县人不一样！据说，郏县人已经把饸饹面作为文化植入人心。用什么方法让外地人觉得“不吃饸饹就相当于没来郏县”，是个谜团。在本地人，“接待谁可以用饸饹”的理念也为各层级所接受。县领导、科局长带着人进店点一碗饸饹快一快朵颐，平常不过。

据说郏县的今麦郎饸饹店每年培训来自全国的学徒的收入在300万元左右，每年卖饸饹面的收入不敢妄猜。面对领到了排号牌的县领导、科局长、公职人员、务工人员、外地人员，以及意想不到的食客，店员们会用搭在肩上的白毛巾轻轻拂一下根本无尘的凳面，然后请他坐下，然后每隔一会儿提醒他：“先生，您的面再过五分钟就好”“再过一分钟就好”等等。这正是店小二的作派。

有求必应、无事不扰、古风犹存的店小二精神让郏县人把饸饹店开出了文化，开出了财富。他们周到用心，善谋善成，把小事做好的经验，值得我们宝丰人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