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儿子走明天

都挺好

窗外雪色映着灯笼的红光，热闹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一派祥和。平时忙得，用我们家老太太的话说：忙得鼻涕朝上流。这几天新年闲下来，没着没落的，就剩下想儿子了，无奈远隔重洋不可望也不可及，除夕夜耳朵紧贴着话筒儿子的声音像天籁，比春晚王菲的歌声不知动听多少倍，有趣多少倍。透过声音竭尽想象着儿子阳光般的笑脸，已不觉泪眼婆娑，儿是娘的心头肉，儿行千里母担忧，母在千里儿愁不愁权且就顾不上考虑了。一种情感，如果你老执着一念地寻思，它就会弥漫地满天地满世界都是，亲情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

记得那个作家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有你自己做了父母，你才会知道不做一回父母是多么大的损失，世上一切真正的好东西，你必须真正去品尝，才会知道他们在人生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亲情就是这样一种好东西，在我的心中至高无上。

我和我儿子的第一次见面，惊天地泣鬼神，现在想来都惊心动魄。儿子落地了，我命悬一线，意识渐渐消逝间我歪着脖子看着我的儿子像粉色的肉球，躺在圆盘称上没人顾管，心疼，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围着我。待我醒来时已是两天以后，我全身的血液都不知道是谁的，术后的我望着窗外四月的蓝天，明媚，四月的太阳，灿烂。护士用小车推了一车婴儿，两层，把其中最魁梧的一个抱给了我，我突然惊了一身冷汗——儿子一只眼，我用手轻轻拨开儿子的另一只眼，儿子用深邃的目光，专注地慧眼独具地认定了我这个一生一世的妈。在人生的追求上，母爱最没有自我，从此儿子给我带来一世界的充实和繁忙。

九月的金风荡漾着，儿子三岁全托康乐幼儿园，起初每周一送去时，就跟要杀他似的，一路上哭得浩浩荡荡，气壮山河的，我自行车后就驮着这么一位小爷，一路高歌前行，旁若无人。每周六接他时，总有若干小女孩告状，挨打云云，我边骑车边问缘由，儿说，她说妈是胖子，我就揍她。我心中窃喜，清风吹拂着我们娘俩，我安享者有儿的快乐，儿不嫌母丑，此话不假呀。雨天，道路泥泞，我一手打着伞，一手扶着背上的儿子，儿子深情地说：我长大也背妈妈。儿子淘气，小屁股蹶在沙发上挨打，打急了脱口而出：我长大了娶你还不成，给你买金手链脚链还不成，给你买娃哈哈果奶还不成，我手上顿时没了力气。

又是一个和风荡漾的日子，儿子上小学了，领着去报到，转眼就找不着儿子了，小学的老师都熟悉，指着墙头上的儿子惊呼“李老师，那是你儿子？”，只见儿子在墙头上爬着。儿子小学常常不给我留面子，先说外貌，早上干干净净出门，回来时已然是个叫花子；长得又黑又瘦，老师们惊呼“李老师，那是你儿子？”，我又白又胖，儿子就像受虐待黄瘦个矮；一、二年级，常被老师罚站，小黄帽被揪得朝了后。但成绩很好，字写得清清秀秀，请了一个月病假，进门考试就满分，让老师把其他同学着实批了一顿。一天已暮色深深，儿子迟迟不归，比平时晚回来许多，我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回来了，手里端一个罐头瓶，一瓶蝌蚪，脚上腿上都是泥，闻知是河边抓蝌蚪，想想都后怕，一顿打后蝌蚪都倒进马桶，他哭着大喊，给我留几条。夏天暴雨，爬上墙头、小房顶，用衣服兜回许多蜗牛，“妈，咱们熬汤。”我的儿啊，累死我的心了。儿子小时，淘气异常，属于那种不吭气的类型，有一次在校园的墙根玩儿，被倒了的转椅砸伤头部，硬膜外出血，我得知时惊得灵魂出了窍，哭着往门外奔，哭着往银行取钱，哭着往医院狂跑，哭着飞上楼梯，医院的楼道里一路都有儿子吐得血，当我见到儿子的时候，五脏俱焚，儿子的整个脸青紫的像一个茄子，眼睛肿成一条缝。医生说今晚如果孩子昏迷不醒，第二天做好开颅的准备，整个晚上我守着我的儿子，脑子一片空白。第二天儿子开口说话了，说饿了，我虚脱了。儿子渐渐好起来，看着亲朋好友送来的好吃的，昂着青紫斑斓的脸兴奋地说“真好，堆起来像个坟墓一样多”，他是想表示多得像小山似的，我无语！出院后，儿子突然像长大了，坐在书桌前默默补着落下的功课，参加全国书法大赛，还得了大奖，“常读有益书”，几个大字写的端庄秀美。

上初中了，有一天在窗前阳光的笼罩下，我异样地发现，我的儿子出落得很英俊，神情酷像我，我心里的那个美呀，儿子的嘴角向上翘着，嘴型像极了我，我感觉着我生命的延续，好像多年的辛劳一时间有了酬报。我们每个人都在追求生活的美好，但什么就是美好，我仿佛顿时有了新的理解，有时候人的追求和物质没有必然的关系，精神的享受可以超越时空延续永远。儿子的读书成绩日渐优秀，初二以后已经稳坐十二个教学班八百多人的第一考场。成绩固然漂亮，但还是脱不了出格的特点，十六岁生日那天，儿子挨了平生最痛的一次打，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儿子拿着我给他的校外补课费，旷上课去网吧疯打了一天游戏，回来时一身的烟味儿，我劳累一天没有了耐性，一把鸡毛掸子，毛全到了地上，真是一地鸡毛啊。中国的家长打孩子有一个坏毛病，打完了要问打的对不对，儿子一脸坚毅“棍棒底下出牛顿”。我的儿啊！我心里的痛远超过儿子皮肉的痛，几天都元气恢复不过来，一看见鸡毛就心都揪起来。有一天儿子从床底下捏出一根鸡毛，突然举到我的眼前，“妈，看，鸡毛！”我的儿啊！中考之前，儿子参加省实验中学实验班招生考试，在全省众人的角逐中提前录取，六月中考成绩出来，分数可以上本市任何一个重点中学，拿着两份录取通知书，我感慨良多，我的儿啊！

高中三年，是儿子最压抑的三年，理科实验班云集全省各地中考状元，高智商精英一教室，儿子少有愉快，学得很苦。我也是重点中学高中教师，我们的教育体制折磨别人家孩子的时候，我是麻木的，当自己的孩子也走进这种体制，我深味着一种感伤。我们衡量孩子唯一的尺度就是分数，在分数面前，所有的孩子都不同程度地痛着，我们的教育让所有孩子都有挫败感，分数高的，分数低的，分数不高不低的。儿子的作文很漂亮，发表在杂志上，稿费迟迟没收到，全国各地女孩子的交友信收了一大把，我们娘俩乐了好一阵子。我每天陪着儿子在题海中游弋，高考前儿子又黑又瘦，心疼也没办法。高考时，我像很多家长一样，烈日下坐在马路边等着，心情很复杂，手里拿着广告，望着天上的太阳，六月的阳光很热情。考试时间快到时，我提前回家，不想让儿子知道我在考场外等他，怕给他心理压力。这一年我的学生也高考，这个暑期我不想看任何有字的东西。高考成绩出来了，儿子被南京理工大学电子工程专业录取。

送行回来，看着空落落的家，我知道从此儿子就慢慢地脱离我了。他长大了，可以飞了。其实每一个孩子与父母朝夕相伴的日子就十八年，十八年以后，想让儿子再朝夕相处就是奢侈了。当我把儿子又送到美国继续读书的时候，望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外，心痛并快乐着。

我经常告诫儿子，人生短短几十年，人要活一个精神气儿，把优秀当做一种习惯。儿子在美国充实快乐，学 绩分满分，学校校长基金名单，儿子的名字每学期赫然在目，儿子有着明确的人生目标。我放飞了，天地很广阔，阳光很明媚，值此新春佳节，乘着春风带着龙气，我遥祝我的儿子，快乐安康幸福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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