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的悲欢离合，我曾试着为它画上句号

长河落日（谌贻胜）

　　姐夫老家在湖南邵阳，上世纪80年代，因为当地人多田少，生活困难，便举家迁到了江西宜春。一开始在铜鼓县落脚，后辗转到奉新县一个小山村才真正扎下根来。

姐夫的爸爸妈妈带着他和妹妹共四个人来到江西，而姐夫的哥哥则留在了湖南大伯家。留哥哥在湖南，目的是为了在江西待不下去的时候，还有一条回湖南的退路。若是江西能够安定下来，就去把哥哥接来江西。

因为一路上的颠沛流离，到奉新县时，一家人随身携带的物品就只剩一些换洗衣服和锅碗瓢盆。刚到村子里的时候住在村里的废弃房屋内，那时候姐夫和他妹妹才几岁。

忽然有一天，姐夫妈妈往村外走，被姐夫和妹妹发现了，两个人赶紧去追妈妈。妈妈回过头对他们兄妹俩说：“你们快回家去，妈妈去给你们买包子吃，你们在家里好好听话”！

小兄妹俩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句话竟是母亲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句话；这一等，竟然足足等了三十多年……

刚认识姐夫的那几年，他常跟我们提起他妈妈去给他们买包子这件事，有几次还让我用奥维地图帮他查查湖南老家的卫星图；近些年，伯父年纪大了，也一直心心念念要回趟湖南老家。

每年都听姐夫和姐姐说要包个车子带伯父去湖南老家看看。姐夫甚至还在外面打听过包车去湖南的价钱，但最终因为种种原因，都未能成行。每次都是暑假推到过年，过年推到暑假。

2017年暑假，再一次听伯父提起回老家的事，那时我刚买车不久，我觉得如果我不帮老人家完成这个心愿，也许这个心愿永远实现不了。我只要回奉新就住在姐夫家，伯父对我也挺好，我觉得应该来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除了完成伯父的心愿，其实我也一直隐隐觉得姐夫是有心结的，有时候不经意间就会跟我提起他妈妈。所以此行的第二个目的，我还想让姐夫去看看他母亲是否还在人世，也算是为三十多年的那个等待画上句点。

出发前，我就跟姐夫聊了很久，我们的共同的想法是，这个事情不谈责任，不谈对错。只希望他妈妈还在这个人世上，希望赶在老人风烛残年之际，让彼此都有机会再回望下人类最朴素的情感！

出发前几个人都没休息好，我们从早上七点多出发，目的地是邵阳隆回西洋江镇（原碧山乡），直线距离有800多公里。我在这之前从没开车出过江西省，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到达西洋江镇。

原本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进入西洋江境内后，看着窗外的草木、房屋、山水，似乎勾起了姐夫他们对于故乡的模糊记忆，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又有些地方跟记忆中对不上。

姐夫的哥哥在西洋江集镇等大家，听说父亲、弟妹要回老家，他提前一天从珠海赶回了西洋江。

当年说好了，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安顿好后接他去江西的，这是一句承诺了三十多年却还没实现的承诺。这个承诺对他来讲，也是残忍的，最终他在自己的大伯家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刚到老家不久，姐夫和妹妹便扶着伯父，在村子寻找着关于故乡的蛛丝马迹，姐夫的哥哥则向伯父介绍着村子里围过来的老人、小孩。要不是提起名字，其实大家相互间都已经不认识了。此情此景，总让人想起一首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似，笑问客从何处来”。

因工作原因，我们星期五去湖南，星期一得回江西，只有星期六和星期日两天待在湖南。星期五晚上和星期六白天，姐夫他们把主要的亲戚都走了下。星期六晚上，姐夫才试探着问起他哥哥关于母亲的情况来。

从姐夫哥哥这里得到的信息是，自从父母和弟弟妹妹去了江西后，母亲曾经写过一封信给他，信的大意是要他自己保重自己，再无其他内容，寄信的地址是新疆某农场。80年代末期，他妈妈回来过一次，只是这次人精神已经不大正常，状态时好时坏，有时说胡话，这次回来后突然又不辞而别。这是我们从他哥哥那里得到了全部信息。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次返回江西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姐夫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于是发动亲戚，到处打电话，最后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姐夫外婆家那边的亲戚，我们好像又看到了一丝曙光，这也是我们唯一还能找到线索的地方。

电话那头，外公外婆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三个舅舅。舅舅说他们也不知道他妈妈去哪里了，他妈妈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我们为了不放弃一线希望，决定第二天一早去舅舅家，想当面了解些情况，大家也在忐忑中度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跟着导航往目的地赶。

到舅舅家的时候，姐夫和他妹妹先下了车。他俩愣愣地看着眼前近三十年没见过的亲舅舅、舅妈。空气凝固了十多秒，姐夫和他妹妹叫了声舅舅、舅妈，四个人的眼泪瞬间就刷刷地流了下来。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亲情是人类最朴素的情感，与时空、距离无关。

舅舅、舅妈年事已高，农村条件有限，但听说几十年未见过面的外甥、外甥女要来，老人还是为我们准备了一桌简单又温馨的饭菜。

舅舅说外公外婆已经去世多年，就葬在附近的山上，而姐夫的妈妈，几十年都没回来过，大概是在96年，镇上曾经发生过一起车祸，有人叫几个舅舅去认下是不是姐夫的妈妈。但因为当时技术条件有限，且事故现场惨烈，最终也未能确定死者身份。

没有找到姐夫妈妈下落的线索，我们只能动身返回，在葬着姐夫外公外婆的地方，我特地放慢速度摇下车窗，让姐夫他们朝着那个方向看了看…

所有的线索汇聚到一起，归纳起来就是姐夫的妈妈离开江西后可能去了新疆，后来曾经回来过隆回西洋山镇，精神出过问题，96年有出车祸的可能性。两天时间能搜集到的信息只有这么多，因为要赶回来上班，这次回姐夫的故乡寻找只能告一段落。

以上的照片，都是在姐夫的故乡西洋江拍的，相片里像极了我们梦想中的故乡，希望所有的乡愁、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止于我们这一辈人！这次回去也算是了却了或部分了却了伯父、姐夫的心愿！

回来后，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帮姐夫找到他母亲的下落，让这个悲欢离合的故事真正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