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b> 装空调记</b></h3><h3> </h3><h3> 今天应该是今夏最热的一天。他们三个人满身是汗地走进我的办公室,一个劲地抱歉。因为我们约好是九点来装空调,他们十点半才到。两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说天太热,装空调的人太多,而且由于墙体、位置等原因,装空调的时间不好控制,所以来迟。一位小伙子说他也有责任,因为把车开错了路。</h3><h3> 见我没有答话,他们就动作麻利地开始干活。一个人上屋顶察看地形,一个人翻身出窗,打眼凿洞固定室外机,那个小伙子身上绑着连接室外者的安全绳,背对着我,不时扭过头,愧疚地看看我。室外的人和屋顶的人声音嘶哑地喊叫着调整位置,室内的人常常伸头探望,略显紧张。当室外者探出头跟室内者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他衣服已经湿透,发尖上串着汗珠,脸上汗如累豆,眼睛也因汗水的刺激难以睁开。我突然觉得心被轻轻捏了一下,有一种想挣脱的感觉,就起身递上几张餐巾纸给他,他像受到惊吓一般接住,连声道谢,那个小伙子也用软软的眼光看着我。</h3><h3> “老师,听说你们学医很苦很累,时间也长。”可能是刚才我的举动,室内的小伙子开始与我攀谈起来。</h3><h3> “都苦,”我说:“只是苦的层面和对苦的认识不同”。</h3><h3> “也是”。他若有所思。</h3><h3> “你们每天在这么高的地方干活不怕吗?”此时我已冰释,不自觉地问。</h3><h3> “怕啊,所以他俩很少叫我到室外。其实他们也怕,他们说在外面不敢往下看,做完事翻回来腿软,要坐一会才能走”。小伙子说。</h3><h3> 我问他们喝不喝水?他们都摇头,但还是感激而期待地看着我。我递给他们每人一瓶矿泉水,发觉是那么快乐的一件事。想到屋顶上还有一个人,就拿着一瓶水送过去。到屋顶的时候看到他身上也栓着一根连接室外者的绳子,满身是汗斜靠在墙角,哈哈大笑地刷着手机,看到我,他说:“老师,看,看,太有意思了!”他紧紧靠向我,眉飞色舞。忽然,他感觉到什么,闪身远我。我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低低地说:老师跟别人不一样。</h3><h3> 回办公室的时候,屋外的人已经翻身入室,屋顶者也紧随而至。我问能不能去我家帮我修理一下空调?他们说行。恰巧,其中一位接了一个催装空调的电话,他说个把小时可以到。我说:一个小时能行吗?他说行。看看时间已近十二点,我说一起去食堂吃点饭再修吧。他们推辞,我坚持,几番往来,他们答应。</h3><h3> 恰是就餐高峰期,我叫他们一个人去占位子,我们几个去买饭。知道做体力活的消耗大胃口好,我让售饭菜者多打点,他俩一个劲说够了够了,但我能看到他俩四散的眼神。我给售饭菜者使了个眼色,故意说饭菜可以随便添加,而且,为了避免尴尬,我坐到离他们较远的地方。我看到他们刚坐下,发现身边站着几个寻找座位的学生,三个人迟疑了一下,起身让开,几位学生也温暖地迟疑了一下,花开般地对他们笑了一笑。他们把饭菜放在窗台上,满心欢喜,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h3><h3> 果不出我所料,那个小伙子去了窗口,加了饭菜,神情清澈,像清溪里的鱼,游回他的同伴中,而那几条鱼肯定会轻轻摆动鳍尾,在远处等着他。</h3><h3> 在去我家的路上,我提醒他刚才的电话。他一看时间,局促地说可能不能按时去那儿了。我说,可以体量,可以理解,但遇事要合理安排,留有余地,相互尊重,是不是?他喃喃地说:老师说的对,是要有余地,任何事。说完,他给对方打了一个抱歉的电话。</h3><h3> 也许是疲劳,也许是赶时间匆忙而疏忽,在换配件的时候,将一台没问题空调的管道锯断了。他们诚惶诚恐,措手不及。我调侃地说,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就像对与错,对中可能有错,错中也有对的可能,你们说:管子锯断就没有一点好处吗?他们有些释然地说:可以把压缩机重新抽真空,效果更好。然后又补充一句:老师真厉害。</h3><h3> 空调修好后,我问费用多少?他们齐声说不要钱。我说绝对不行,忙递过一百元。一个说手太脏,不能拿。一个说扛着工具不便拿。我急忙将钱塞进那个急切闪身出门的小伙子的口袋中。那个似是领头的中年男人焦急地说:又吃又喝又拿,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呢……他们走了,好一会,我的眼前一直有他们的影子晃动。</h3><h3>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有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我刚说完请进,上午修空调的三个人就齐刷刷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其中一个人放下手中抱着的西瓜说:老师,这个西瓜特别甜。</h3><h3> 还没容我说句话,他们就一闪而去,像我们离不开的空气,但我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