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礼（5）——我的妈妈

大雁

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姓郑名雅丽，1958年毕业于太原工学院土木工程系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与父亲是同学，大学毕业时，作为年级为数不多的党员毕业生，他们双双志愿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在内蒙古呼伦贝尔盟的大兴安岭林业管理局，工作了13年。1971年又响应国家支援三线建设的号召，来到青海，在军工企业光明化工厂工作了近5年。1975年调往唐山，在开滦矿务局唐山矿从事建筑设计工作。1976年唐山大地震中，已是工程师的妈妈设计的三个建筑（唐山矿职工更衣休息楼、水塔，永红桥铁路公路立交桥）经受住了强震考验完好无损沿用多年。1978年，躲过大地震浩劫的妈妈，却没能逃过病魔的魔爪，猝然离世，年仅44岁。

妈妈1934年出生于唐山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姥爷在英人统治的开滦矿务局任员司，姥姥也出身富庶人家，所以家境还算殷实，妈妈是长女，下面还有一个小一岁的妹妹（我的姨妈）和两个弟弟（我的大舅和老舅）。姥姥虽说没上过学，但却是个女中豪杰，争强好胜不甘示弱，思维敏捷足智多谋，性情刚毅处事果敢，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做的饭也堪称美味，炸饹馇盒、炸排叉、脂油馒头，对我来说都是空前绝后的味道了。最难得的是大字不识的姥姥，却有着常人不及的灼见，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女子读书都是极少数非富即豪家庭才有的可能，姥姥家不过是靠姥爷薪水过活的普通员司级家庭，姥姥却坚持让妈妈和姨妈姐妹俩读书，原因既简单又不凡，因为随着姥爷在开滦矿务局不断地升职，住所条件也不断改善，定居唐山开滦矿务局员司聚居的东司事房后，邻居中不乏女医生女教员，这让姥姥视野大开，明白了读过书的女人还可以有别样的活法。姥姥的坚持使得四个子女中出了三个大学生，这在建国初期全社会都在扫除文盲的年代，实属不易。

妈妈的原生家庭

姥爷是个名副其实的美男子，16岁时因父亲病故，作为家中长子，终止了学业，顶工到开滦矿务局的赵各庄煤矿，由于有文化做事认真人又机灵，从最初的抄号工，几年的时间就升迁至矿务局的员司。听老人们说，姥爷有文化擅习武思想进步，曾经是共产党早期在开滦工人运动的骨干，参与组织多起反英帝反军阀的罢工活动。在1948年12月唐山解放前夕，早已是共产党员的姥爷，在护矿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解放后姥爷一直在开滦，先后从事过卫生防疫和教育管理工作，1976年从开滦三中校长职位离休。姥爷正直、严谨、认真的品格影响了子孙两代人。

在我看来，禀赋姥姥姥爷身上优秀气质最多的就是他们的长女——我的妈妈。跟姨妈比起来，妈妈没有姨妈漂亮，但妈妈是个很有韵味和气质不俗的人，听姥姥说，妈妈从小心灵手巧，做事儿认真做活儿细心，性格也很沉稳，所以凡是家里遇到筹办过年等忙碌的事情，都是由妈妈协助姥姥做技术含量高的活儿，姨妈则总是被派做出力气的粗活儿。

妈妈天赋喜欢画画和舞蹈，感情细腻内心丰富，用现在言语形容，应该是个文艺青年。初中毕业于唐山淑德女中，高中毕业于唐山一中。大学志愿首选天津纺织学院服装设计专业，但最后被太原工学院土木工程系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录取。

妈妈的大学生活应该是多姿多彩的，那时候大学生是由国家培养，伙食都是免费的，爸爸妈妈作为同学在那时开始恋爱，以后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不敢说他们美满幸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的感情一定始于爱情。

大学时代的妈妈

大学时代的妈妈

1964年，妈妈姨妈和我

1964年，妈妈摄于北京火车站

我们是爸妈爱情的结晶，也是他们婚姻生活的见证，作为走过人生大半的人，客观地评价，可以说父母是曾经相爱但并不相知的两个人，婚姻没有他们期望的那么幸福美满。假如他们都能收敛一些性格中的缺陷，如果他们能寻求出更有效的解压和相处方式，如果能再过十年，儿女已长大成人，生活水平会极大改善，或许能把日子过得一片祥和。但生活是残酷和不可预知的，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无论父母感情怎样，他们都是给予我们生命的人，都是养育我们成人的人，我们身上无不折射着他们以身体力行、潜移默化的方式，传承给我们的优秀的或不够优秀的品质，这就是基因的力量与神奇。

跟妈妈说说心里话

这篇祭文断断续续写了几个月，今天适逢中国的传统节日“寒衣节”，又是一年寒风起，真的很想你----妈妈。

妈妈，你是我的作者，穷尽世间所有美丽词藻也不能够充分表达你留给我的感受，没有任何理由和征兆就悄然离开，我还来不及为你做一点点事情，你就不告而别，那年你只有44岁啊……。

你走后的40年里，前二十来年，你的骨灰我一直保存在身边，想当然的认为这也是妈妈希望的，直到1995年9月才将你入土为安，年少无知加上无尽的思念，才让妈妈不得安生，你不会怪我吧？

按中国传统意义的年龄计算，我今年60岁了，回望一个甲子的人生，虽然坎坷挫折时常相伴，但痛彻心扉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想想给你生命的那个人，没有享过一天福，在你刚刚有点能力为她做事时，她就永远离开了你，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啊，记得我工作后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两桶麦乳精送到开滦唐山矿设计室你工作的地方，因为你时常会有低血糖，这是我记忆中唯一为你花钱的事，直到你离开，那两桶麦乳精还没吃完，是你把它定格成了我的唯一，也钉成了我岁月里无法挥去的痛......。

无数次假象如果妈妈能活到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家的生活会是什么情形，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可能会是那个最懂妈妈的人，或许能减少一些你内心深处的苦，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安享晚年……。可这世上哪儿有什么或许啊。

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美好的慧眼，酷爱照相爱旅游，喜欢干净会打扮自己装扮生活，乐于接受新鲜事物，现在生活这么好了，每次吃海鲜都会让我想起你超爱吃海鲜的样子，就凭咱们娘几个的喜好和能力，你说咱得把生活过的多美啊，可是你不给我机会啊！一丝的机会都不给啊！

妈妈，你走的那样急促，没留下只言片语，母女连心我明白你有一百个不舍，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什么，从把你微睁的双眼抚下的以一刻，你一定是是把心放下了的。那以后的日子，我虽说有太多的力所不及，但也勉强算是尽力而为了，弟妹们的日子一直都过得不如我，这让我时常有些负罪感，马林因为是男孩子更多的时候是被我忽视的，涛的境况起起伏伏，至今也没有稳定下来......。但值得欣慰得是他们兄妹家庭和睦，夫妻都是共过患难一路不离不弃走过来的，如今也都能以己之力立足于世，虽说比上不足，但孩子们都是有德行之人，其人格和生活能力都日臻具备，这也是希望所在啊！

每年清明去扫墓，我的祈祷妈妈你定是能听见的，那是我始终不变的心愿，愿您在天之灵护佑你的子孙们安康幸福！妈妈一定记得哦！

今年，我们母女分别整整40年了，但四十年我们从未分开，你就在我的血脉里，左右我的思维，支配我的行为，连我自己都觉得好像你。不仅仅是手脚长得如你的翻版，最像的该是看不见又无处不在的心神，我们都是活心气儿的人，热爱生活，乐观坚强，刚直不阿，对所爱的人肝胆相照，不遗余力，同时又太过心明眼亮，做不到糊涂处事，一旦心伤透即是路尽处……。虽自知缺陷，可这是骨子里造就的，成败得失都在其中。好在随着岁月的历练貌似懂得了那么一点点圆融，学会调整自己的视角和心态，学会放下力所不及，放下情所不值，不违心，不刻意，随缘既是最好的。

妈妈，感谢你给了我生命，让我以人身来世一回，尝享百味人生；
感谢妈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如果不是你的疾呼将熟睡的我唤醒，我早已在大地震中，被整整齐齐的那堵墙拍成相片了；
感谢妈妈给了我弟弟和妹妹，让我在手足亲情中，几十年的光阴，不显得那么孤单；
感谢妈妈给了我爱和知觉人事的能力，使我能在荆棘中始终无怨无悔地立足于世。
如果有来生，还愿做你的女儿，不留任何遗憾！好吗？妈妈！

从不到19岁就没有了你的庇护，几十年独自面对和承受命运里出现的一切，虽说苦乐相伴，但面对过往扪心自问，能做到守心无憾也是值得自慰了，感恩命运中经历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步坎坷每一道风景，是这些滋养成就了综合自评及格的我。

如今，面对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明显感觉力不从心、无能为力的事情越来越多，是到了该退出某种局面、该放下某些事情的时候了……。

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三伏天，禅院的草地枯黄了一大片。
小和尚着急了：“快撒些草籽吧，好难看啊。”
师傅挥挥手说，“等天凉了，随时。”
中秋，师傅买了一大包草籽，叫徒弟去播种。
秋风突起，草籽飘舞。小和尚大喊：“不好了！许多草籽被吹飞了。”
师傅安慰小和尚：“吹去者多半中空，落下来也不会发芽，随性。”
撒完草籽，几只鸟来啄食，小和尚又急了。
师傅继续翻着经书说：“没事，草籽本来就多准备了，吃不完，随遇。”
半夜一场大雨，小和尚冲进禅房：“这下完了，草籽被冲走了。”
师傅正在打坐，眼皮都没抬说：“冲到哪儿，就在哪儿发芽，随缘。”
半个多月过去了，光秃秃的禅院长出青苗，一些未播种之院角也泛出绿意，弟子高兴得直拍手。
师傅却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随喜。”
生活中我们常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焦虑不安，像小和尚一样，担心着这些意外所带来的变故，陷入整日闷闷不乐的窘境。
而故事中的师傅，却用随时、随性、随遇、随缘、随喜十个字，诠释了随遇而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至高境界。

未来于我已是不长的余生，没有什么资本可以挥霍了，随时随地随天随缘，志闲少欲，恬淡虚无，欢喜前行，挺好的！

妈妈，我们人神相接聊了这么久，值此中秋，好想与你举杯畅饮，饮尽离愁别绪……，我坚信思念也是一种磨练，在思念中经历涅槃重生，在思念中获得更光亮的人生！

愿天上人间，我们一切安好！

2018年9月 于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