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礼(4)——离殇

大雁

<h3> </h3><h3>大震后的一年,百废待兴,所有在职的唐山人都在为重建家园、为不让帝国主义“唐山已从地球上消失”的断言成为泡影而努力工作着……。</h3><h3>于我而言,则是在家待业的一年,除了做家务就是接送妹妹,妹妹原本地震那年就该上一年级,但因为体质偏弱,震后的学校条件很差,所以就又被送入唐山矿托儿所。我正值青春年少精力充沛,家里能看到的书几乎被我翻遍了,包括马克思全集,这种百无聊赖的日常生活让我烦躁不安,向爸妈强烈要求让我出去工作,干什么都行,哪怕是去托儿所当阿姨。</h3> <h3></h3><h3>1977年,唐山煤矿医学院招工,姥爷托人争取到一个名额,6月1日是我正式参加工作的日子。 以清废墟为主的劳动进行了两个月,而后我们一百来人被分配到不同的岗位,我被分配到附属医院相对护理员岗位更好些的收费处,做了一名收费员。<br></h3><h3>1977年底恢复高考,不知高考为何物的我,也斗胆报了名,包括爸妈在内没有人传授过高考对个人的意义是什么,刚刚步入工作岗位,可以独立于社会,正值欣喜阶段,完全没有更高远的想法,加之十年文革十年学龄,初中至高中反复转学,在一个班上没有连续一个学年的经历,有的教材学过两遍,有的完全没有学过,这种学历参加高考,结果不言而喻。但是,文革对大多数同龄人的影响是没有根本区别的,只要带着目标用心复习,就能出类拔萃,缺乏的是自我认知和明人指引。<br></h3><h3><br></h3><h3></h3> <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参加工作一年多,每月有自己的收入,所有接触到的人和事都是新奇有趣的,努力工作,让自己和家人生活的更好,19岁的我整个世界满是光亮……。殊不知自己人生最大的灾难已悄然而至……!<br></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h3> · 离 殇·<br></h3> <h3>1978年9月9日是周六,晚上我下班回到家,看到妈妈躺在炕上,冷锅冷灶的还没做晚饭,妈妈说感冒了有些发烧,弟妹闷头玩着各自的,爸爸还没回来,我给妈妈递过体温计就去忙晚饭。当时妈妈体温不到38度,没有胃口也不想吃晚饭,服了家里现有的感冒药就睡了,记得那晚我是和衣而睡的,夜间妈妈体温又有升高,但也不足39度,除了没精神头有些晕,再没说有别的不适。第二天周日,妈妈早上似乎有了些精神,吃了点早饭,体温一直在38~39度,没什么改善。那时的医院周日只有急诊,当时的我已经在医院工作了一年多点的时间,医院虽说是唐山市最高水平的医疗机构,但同样也是在大地震中受损严重,加上我们这批约40人的新职工,全院职工不过200多人,所以一年的时间基本都混熟了。基于这种便利,一大早我就骑自行车赶到医院,把妈妈的症状跟值班医生说了,医生建议用些不必做皮试的消炎药和少量的激素。拿着开好的药,我回到家里,用自己偷偷学会的静脉注射技能,亲自给妈妈把液体输上了。周日下午,输完液后,妈妈说感觉好像轻松一些,爸爸说周一陪妈妈去开滦医院看病,因为父母都是开滦矿务局的职工。<br></h3> <h3>周一(9月11日)我照常上班,下班后决定先就近去开滦医院打听一下妈妈就诊的情况,了解到妈妈已经收住院了,诊断为“上呼吸道感染”,找到妈妈的病房,妈妈躺在床上,头很热,见到我也没说话,我隐约感觉妈妈有些神志不清。这时妈妈办公室的人来看望妈妈,并把妈妈当月工资交给我。他们走后,我跟妈妈说话,妈妈睁着眼不理会我,用手指点着窗户“一三得三,三三得九”地数叨着......,无知的我以为妈妈是高烧烧糊涂了,还去医院找来冰袋给妈妈做物理降温,夜间我陪在医院,妈妈有些伸腿伸手的烦躁动作,体温好像降了些,我贴着她躺下,附在她耳边说“妈,往里点,我这儿太挤了”,妈妈居然马上就把身体往里挪了挪,我第一反应就是,妈妈没事儿的,烧退了就会好......。<br></h3> <h3>入院的第二天(9月12日),一早姥爷就来到病房,是爸爸告诉姥爷妈妈病的事,姥爷曾经在开滦矿务局卫生处工作过,所以与医院高层并不陌生,姥爷找来当时开滦医院副院长,神经科专家韩克远为妈妈会诊,会诊结果马上做脊髓穿刺,排除脑炎。临近中午穿刺检验结果出来了,妈妈患的是“乙型脑炎”,需马上转院至传染病院。当天下午转院到市北边的传染病院,此时的妈妈已经是深度昏迷了。<br></h3> <h3>9月13日,传染病院用药后妈妈所有症状仍未得到有效控制,下鼻饲管,并告知需要安宫牛黄丸,爸爸在医院守着妈妈,我则去医院找好品质的安宫牛黄丸,并去营养科为妈妈配营养餐。当日下午为妈妈鼻饲灌下安宫牛黄丸,祈盼能有神效。当晚我陪床,妈妈已完全没有知觉,一直昏睡着,记得那晚妈妈还来了月经,整理换洗妥当已近黎明。<br></h3> <h3></h3><h3></h3><h3>9月14日,农历八月十二,早上爸爸过来,让我回去休息。我先去医院给妈妈弄鼻饲营养液,然后回家给上二年级的妹妹做午饭,午饭后想休息一会儿,可是闭上眼,眼泪就止不住地流,满脑子都是不祥之感,我索性起来想把弟妹的晚饭准备好就去医院看妈妈。这时,院门口走进来几个人,说妈妈病危了来接我去医院,当时我的心一紧嗓子涌出一股苦味,边擦眼泪边赶紧跟那些人走,一路上默求老天爷一定保佑妈妈挺住。 下了车,我直奔妈妈的病房,看到的却是一张空床,马上转身想去问妈妈转去哪里了?回身后却看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都在望着我,刹那间,一个只有预感却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事实迎面砸来........... 妈妈下午2:40永远离开了我们,从发病到去世仅仅5天。<br></h3><h3></h3><h3></h3> <h3>一切一切都猝不及防,一周前陪妈妈一起去缝纫铺做的彩缎提花棉袄还在等待它的主人来试穿;说好的准备些秋冬用的衣物,中秋节一起去看姥爷;满满一提包的震后重建资料和笔记,依旧静放在家里的箱子上,上面的时间却永远定格在了1978年9月9日……。<br></h3> <h3>自此,六十多岁的姥爷在大地震中失去了老伴后,又失去了长女;自此,父亲失去了同窗加夫妻24载的伴侣;自此,我与不到十六岁的弟弟和九岁的妹妹,永远没了妈妈;自此,我们每个人的生命轨迹,都偏移了本来;自此,我们再无家可言……。<br></h3> <h3>当给冰冷的妈妈穿完寿衣,我牵着妹妹的手走在冷寂的仲秋月夜里,路灯下妹妹的身影是那么的弱小,小手紧紧地拽着我;当她捧着妈妈的枕巾跟我说“这上面有妈妈的味道”,那一刻,我碎落的心就注定必须收拾成二个字----坚强,抵挡一切的坚强,别无他选!<br></h3> <h3><br></h3><h3><br></h3> <h3></h3><h3>四十年,差不多已是妈妈离去时的年龄了,我已年届花甲,弟弟也已五十有七,涛已年近五十;四十年,我们心中的妈妈永远年轻,妈妈记忆里的我们却已是岁月沧桑……。 2018年9月于青岛<br></h3><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