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莫言愁》第四十五章

Sheridan 圣丹

班主任张澜其实一直在关心着李阳。不光是因为他是尖子生，很有可能冲击本市，甚至本省的高考状元。还因为她打心底里喜欢这孩子。

张澜一直没有过问李阳和王星紫谈恋爱这件事。他们两个当初在学校因为“暴动”事件已经成了完全公开化的一对。所以她觉得没有必要再因为这件事和李阳谈什么了。

李阳的自控能力连她都自叹弗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谈恋爱也没有冲昏头脑，成绩依然是优秀如斯，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个孩子将来不成为人中龙凤是不可能的。以他的个性心性，不论将来走到哪里都一定会得到耀眼的成就。

但根据最近的观察，张澜发现李阳的精神状态有些变了。很难说清楚这种变化具体在哪里，如果没有细心观察过李阳并且对他非常了解的人是根本看不出来的。但张澜却非常清楚。因为当李阳班主任这三年来她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

张澜猜想，这时候的压力无非就是来自高考或者感情。高三下半学期的孩子们全都面临着高考的压力，每个也都紧张兮兮的。

但李阳却一直稳稳当当保持着他一路领先的姿态，每次的模拟考成绩都是第一。甚至很多次的考试都交出满分的答卷。所以压力在李阳这里大概不是因为高考。

可感情，看李阳每天还是和王星紫她们一起吃饭，能出什么问题呢？

张澜想不太明白。她今年都五十四岁了，离少男少女们的感情世界实在是有点距离。所以张澜决定还是找个机会和李阳谈谈。再这样下去只怕这孩子在高考前就会倒下。

“李阳，你最近的状态老师很担心啊。马上要高考，这个时候你该会的也都会了，不能再这么紧绷下去。一直绷着的弦是会拉断的。”张澜说。

“知道了。谢谢老师关心。”李阳坐在老师办公桌边的木凳上，听老师这么说，感激地回答道。

“你高考的志愿还打算考清华医学院吗？”张澜早就从上学期末的志愿意向表里知道了李阳的想法。

那志愿意向表主要是为了给老师机会了解学生对于自己的认识和他们真实学习成绩究竟相不相符，所以只有老师觉得填的太低或者太高的人才会被叫来谈话指导。

“嗯。”李阳点了点头。

张澜说：“嗯，挺好。以你的成绩，完全有可能。每年清华医学院在咱们省招生都有四个名额。你的高考成绩如果还是和现在一样好，估计你能上的可能性非常大。继续保持。”

“谢谢老师。”李阳对于高考之后的这些事情都还不太了解。听到这话他也觉得有点好奇和高兴。

张澜是全校高考状元班的班主任。每一届她带过的班级都是学生高考录取率最高的。当然这也跟按照成绩分班有关系。但张澜的教学经验和管理方式也同样在陪伴学生高中三年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张澜的管理方式就像是一个有爱心却又不啰嗦的妈妈。每个学生都在她的心里有着重要的地位。她真的把这些孩子们当成是三年里托付给她的产业。而她则像是一个忠心的管家兢兢业业地看管爱护，希望每一棵小树都能结出果子来。仆人式的管理让她赢得学生的爱戴。

“李阳啊，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烦恼。能不能跟老师谈谈？”张澜对于李阳的志向要说的话就这么多了。李阳这孩子在学习方面根本用不着她来操心，于是直接转入了今天叫他来的目的。

“没什么事。”李阳习惯性地回避了这个他不想去想的问题。

“跟王星紫有关吗？”张澜见李阳开始回避，只好追问下去。这孩子的心门有时候关得太严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当张澜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时，李阳的脸无法继续保持平时的那种沉默而又克制的表情。李阳感到有人忽然用力握住他的胃，腹部的疼痛让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老师一直没有过问你们谈恋爱这件事，因为知道你是个很有自我节制能力的人，也把学习和恋爱分得很清楚。所以觉得没什么必要跟你啰嗦谈恋爱不能影响学习这些道理。但你最近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感情上出了什么问题？”张澜的语气温柔的就像妈妈一样，这话让李阳的鼻子一酸。

李阳点了点头。

张澜说：“老师不太了解你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老师自己也是过来人。虽然已经不太记得当初谈恋爱时候是什么感觉，但老师在生活里也总结了一些经验教训。你想听听吗？”

李阳又点了点头。

于是张澜继续说道：“人和人的关系总有出现问题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是完美的，只要是人就有缺点。一个有缺点的人和另一个有着不一样缺点的人相处很难不彼此伤害。每个人都会习惯性地，自然而然地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这就代表了每个人的视角都是自我的。甚至在爱情里，一个人要给对方的也都常常是自己想要给的，却不一定是对方想要的。”

这句话完全抓住了李阳的心和全部的注意力。老师刚才的话说的不正是他现在的处境吗？王星紫想要给他的，不是他想要的。但拒绝她的好意又让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张澜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师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非常刻骨铭心的感情。当时我太年轻，还不明白这些道理，以为自己全心全意对对方好，他总能看到我的用心。但因为我逼得太紧，爱得太用力，让对方无法喘息，最后只好选择离开。那之后很多很多年我没有再敢敞开心去爱别人。直到遇上了现在的先生。他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爱。”

张澜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这件陈年往事了。

她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爱不是把我想给的给别人，而是把他需要的给他。有的时候，这代表我们要忍受思念给对方时间和空间。有的时候，这代表我们必须在为了对方好的情况下牺牲自己的权利和利益。每一个关系里，别人的需要都是不一样的，所以老师不知道在你的关系当中这个需要究竟是什么，但如果你能真正把对方的需要放在自己的前边，这样的付出才叫做真正的爱。”

李阳听到这里感觉非常迷惑，他不知道自己坚持不愿去美国是不是错了呢？把别人的需要放在自己的前面才是真正的爱的话，那么自己的坚持己见是不是说明自己并不爱王星紫？

“老师，王星紫一家要移民美国，她希望我放弃高考和她一起去。但我不想放弃自己的理想和计划，又怕拒绝她的好意让她伤心，所以这段时间里一直因为这件事情在烦恼。”李阳终于决定把心里话向这位非常关心他的老师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那你能讲讲为什么你不愿意吗？”张澜很高兴李阳能如此敞开地和她谈心。

李阳说：“他们说可以收养我和我妹妹，按照养子的名义跟他们一起办理移民。但是我不想完全生活在他们的羽翼下，那让我觉得抬不起头来。而且我也不想让我以后的人生都按照别人画好的路线前进。其实我知道叔叔阿姨都是好心，他们也是怕我和星儿分开以后可能会真的分手，所以才提出这个方案。但是我真的接受不了。”

张澜听了点了点头，没有插话。

李阳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和星儿分开，但是也许我真的没有那么爱她，我办不到为了她放弃自己的理想。也许......”

李阳艰难地说出下面的话：“分手对我们两个来说是迟早的事，而现在只是被迫提前罢了。我和她的差异实在太大了。很多时候她的决定和想法都和我完全不一样，而她也不在乎我的想法是什么，甚至根本也不问我想要什么，就替我决定好了。这种事情已经有太多次了。每次其实心里都不太舒服，但因为都是小事，我不想跟她计较。那天她拿了领养的表格要我签字，我拒绝了。我说我还没想好，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我真的怕她伤心。而且说了可能我们马上就会分手。”

张澜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这处境连她都替李阳感到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