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阿婆今年七十六,家住保定競秀區南閆童村,常和最要好的鄰嫂,結伴去毗鄰的大激村生態園遛彎,攙扶著穿過田野,風吹麥浪,玉米舞蹈,構成夕陽下不老的風景。<br></h3><h3> 她倆穿越的不僅是田野,還有嫁過來後的半個多世紀滄桑。</h3> <h3> 從少女初嫁到七旬阿婆,一晃,就老了!</h3><h3> 生態園新建了大廣場,垂柳下碧翠小河相依淺流,燈光輝映的小橋亭榭,宛若江南水鄉。</h3><h3></h3> <h3> 但熱鬧的是從四周趕來嬉鬧的小孩,還有陣容強大的廣場舞。</h3><h3> 回想起當年扭秧歌和演樣板戲的情景,兩位老人便攙扶著穿過沉寂的夜色,各自回家。</h3><h3></h3> <h3> 鄰嫂和兒子同住一個院落,兩個活潑可愛的重孫成天纏著老太太老太太地叫喚,心裏可樂呵呢。</h3><h3> 阿婆獨住新婚時的老院落,未加修繕,顯得破敗不堪,但花草果木還是生機盎然。兩個兒子各有氣派的大院子,但她不去住,要在這裏守住最後的光陰。</h3><h3></h3> <h3> 院子沒燈,幽暗中阿婆下意識地折了下粗糙的手指,沒錯,老伴已走快十年了。</h3><h3> 迎合阿婆細碎的腳步聲,地坑傳來柔和的鵝叫,那聲音猶如老伴的喘息,浸透心扉。</h3><h3> 阿婆摸黑朝地坑走去。</h3><h3> 地坑不足两平米,深不過兩尺,地面由柵欄圍著。這是老伴臨走前弄的,哪怕柵欄的樹枝朽了,也未曾更換。</h3><h3> 這地坑裏住著一隻鵝,三十一岁的僊鵝!</h3><h3> 僊鵝在地坑的孤零,</h3><h3> 唯有食盆方能見證。</h3><h3></h3> <h3> 僊鵝忽地起身,將脖子從柵欄縫隙探出來,阿婆便蹲下,雙手將它愛撫。鵝嘴早有龜裂的印痕,如同阿婆手掌的皺褶,但絨毛還是那麽柔和貼心,如新婚時的晚風透過窗紙輕拂心窩。</h3><h3> 阿婆便在心裏折著手指說,小軍三十一歲,你和他同庚,也三十一了。</h3><h3> 僊鵝便煽動翅膀在阿婆掌心啄了幾下,再將脖子縮回看著凌亂的地面。</h3><h3> 阿婆順著一看,是顆碩大的鵝蛋,在夜色下發著氾濫的白光!</h3><h3> 阿婆湧出了淚花,如露珠般剔透,折射出遠逝的光華。</h3><h3> 三十一年前,因家窮沒錢買補品,便養了兩隻鵝為初懷孕的兒媳补身子。公鵝被殺那陣,母鵝飲食不進,更別提下蛋了。急得兒子多次拿刀要開殺戒。是阿婆勸阻才刀下留情。</h3><h3> 後來或許是對情劫有了徹悟,便該吃吃,該喝喝,該下蛋還下蛋,地坑乾坤大,也落得逍遙自在。</h3><h3> 那時阿婆也纔四十多歲,有的是精力和耐心,用玉米面和青菜做食材,從不應付,再將鵝蛋變弄花樣餵孫子。</h3><h3> 孫子逐渐长大,隨他爸媽搬出這個院子,下的鵝蛋還每次送去。但孫子吃膩了,說太柴,不吃!</h3><h3> 蛋沒人吃了,殺了吧。老伴說這話時耷拉著腦袋。</h3><h3> 阿婆哽咽了,小軍十三歲,它也十三歲了,鄰嫂說,它已是僊鵝了!</h3><h3> 又過了八年,老伴不行了,從醫院接回家,只等送終。</h3><h3> 阿婆對兒子說,把鵝殺了,你爹路上也好有個伴。</h3><h3> 兒子拿刀去地坑時,僊鵝發出了悽厲的尖叫。</h3><h3> 躺在炕上的老伴被驚醒,憤然起身跑到院子呵斥,幹嘛呢?!我走了還不讓它陪你娘?</h3><h3> 兒子渾身一哆嗦,那鋒利的屠刀掉在地上。</h3><h3> 老伴拼盡最後一口氣翻新柵欄後,含笑走了。</h3><h3> 一走快十年!</h3><h3> 今夜,阿婆,僊鵝,還有剛下的鵝蛋,共守静美时光……</h3><h3> 2019/7/9于保定</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