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收藏需要眼力,更需要缘分。每每赏玩手中这块米砚,敬畏之情便油然而生。先贤心爱之物,或毁坏于灾乱,或沦落于天涯。能为今人赌见者几?虽得只鳞片羽,自当倍加珍爱!</h3><h3>谈到这款砚的来历,不妨先回看一段历史:</h3> <h3>米芾出生于宋仁宗皇祐三年(1051)。据《京口耆旧传》记载,米芾系太原人,“其父尝家襄阳,未几,迁丹徒。故国史书曰‘吴人’。其先以武幹显。母阎氏与宣仁后有藩邸之旧,以恩入仕。” 米芾什么时候迁至丹徒的呢?史料里没有明确记载。米芾之子米友仁《潇湘奇观图》题跋云:“先公居镇江四十年。”米芾寿享五十七岁。由此推断,米芾迁居丹徒是在十几岁的时候。据《嘉定镇江志》记载,米芾的父母病逝后,都葬在了镇江城外黄鹤山。</h3><h3>米芾迁居丹徒的四十年时间里,先后营建过三处宅院,分别是西山书院、米老庵和海岳庵。</h3><h3>西山书院位于今天的千秋桥街附近。附近既有千秋桥,也有万岁楼,风景十分优美,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据《至顺镇江志》记载,西山书院“有轩曰‘致爽’,斋曰‘宝晋’,其所著文集《宝晋山林集》今并入丹阳馆”。 宝晋斋珍藏有很多米芾收集来的古玩字画、古砚奇石。四月的一天,有樵夫到城东上皇山采石,发现异石,于是告诉了米芾。米芾跑去一看,只见“八十一穴,大如碗,小容指,制在淮山一品之上”。米芾见之大爱,欣然请来一百名工人,将这块异石安置在“宝晋桐杉之间”。这件事被米芾写进了《弊居帖》。 致爽斋位于宝晋斋的西边,系米芾饮食起居以及招待客人的处所。米芾写过《致爽轩》诗,云:“北固轻绡外,西山淡素中。一天烟雨好,未独爱霜空。”</h3><h3>米芾的另一处宅院米老庵位于北固山西麓。据《铁围山丛谈》记载,米芾之所以能在北固山下得到一块地来建米老庵,是因为他卖了一块珍贵的古砚。 南唐后主李煜有块宝砚,“径长逾尺,前耸三十六峰,皆大犹手指,左右则隐引两阜坡陀,而中凿为砚。”南唐国破之后,这座砚山流落民间,后来被米芾得到了。北固山西麓有块地,系苏仲恭学士所有。米芾想买下这块地建房子。谁知道苏仲恭也想得到米芾收藏的那座砚山。一天,米芾、苏仲恭和几个朋友一起游览北固山,在朋友的说合之下,米芾用那座砚山,换到了苏仲恭家的这块地。 这处宅院,米芾自称为“米老庵”。“米老庵”的主要建筑是著名的净名斋和海岳庵。在《净名庵记》一文里,米芾写道:“带江万里,十郡百邑。绕山为城,临流为隍者,惟吾丹徒。”米芾虽然幼年迁居丹徒,可他早已将丹徒视作自己的故乡。他又写道:““襄阳米元章,将卜老丹徒。”表明自己终老于丹徒的心愿。 元符末年,甘露寺发生一起火灾,损失惨重。只有李德裕当年铸造的铁塔以及米老庵的三间住宅,得以幸存。米芾为此写下《甘露寺悼古》一诗,云“神护卫公塔,天留米老庵。”米芾很庆幸,自己多年收集的书画古砚,没有毁于这场大火。 在这首诗的前面,有一段序文,云:“甘露寺壁有张僧繇《四菩萨》、吴道子《行脚僧》。元符末,一旦为火所焚,六朝遗物扫地。李卫公祠手植桧亦焚荡。寺故重重金碧参差,多景楼面山背江,为天下甲观,五城十二楼不过也。今所存唯卫公铁塔、米老庵三间。”可见这场大火对甘露寺的文化遗存,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 火灾发生之后,米芾的心态比较乐观。他给当时住在润州的友人蔡肇寄去一首诗。他在诗里说,自己会继续居住在米老庵,倒不是为了去北固山烧香方便,而是自己十分留恋北固山的自然风光。他还邀请蔡肇到米老庵来,大家一起登高唱和。</h3><h3>据《京口耆旧传》记载,“北固既火,结庵城东,号海岳,日吟哦其间,为京口佳绝之观。”也就是说,甘露寺发生大火之后,米芾又在城东另建了一处海岳庵。据《至顺镇江志》记载,其“故址在东利涉门里南山上”。具体地点大约在今天的青云门、梦溪路附近。</h3> <h3>2016~2017年,镇江京口区千秋桥街与解放路交叉附近搞市政建设,地方县志记载米芾的西山书院在其左右。2017年9月,考古队在此打探方考察(打探方是古城或古遗址施工前的例行工作),因没什么大发现就离场了,工地便正式开工。然后,一线捡瓷片的就进场了,也许为了爱好!也许为了生活!他们发现了宋时的生活坑,生活坑指的就是古人处理生活垃圾的地方,也叫"灰坑″,这个生活垃圾处理坑应在南宋就封土停用了,其中有北宋、南宋瓷片:建窑、龙泉窑、吉州窑,青白瓷残壶、坏的砚滴、动物残骨、宋代房屋残构件、残兽面瓦当……米芾残砚也杂然其间,米砚就以这样一种偶然而又低调的方式露面了。</h3> <h3>这生活坑就是米芾的西山书院垃圾处理的地方,这砚就是米芾当年在西山书院的用砚,不知何缘故碎残弃之,可能是日常用时不小心落地摔碎吧。看砚堂有磨墨形成的自然磨损凹痕,砚池内边缘隐约可见米老当年的古墨遗迹,可见此砚陪伴米老不少时光。当年米老对这方隻履端砚也是倍加宠爱,砚背刻米芾两字及花押防伪款。</h3><h3>说到刻款,这里不得不提,有学者考证,米芾很有可能是文人操刀刻印的第一人!一直以来,“书”和“刻”是分开进行的,专人专事,宋以前文人治印也是如此。近代印学大师沙孟海在他的《印学史》中,专门写了米芾一章,其中就指出,米芾的自用诸印,多是自己动手镌刻,而同时代的欧阳修、苏轼、苏辙等都是自己写印稿而请工匠代刻,这样就导致米芾的一些印章刀法略显粗糙,与他人印章刻工相比,水平略低。沙老的观点其实就是说老米“擅笔不擅刀”。当然,这与老米用的印材多是材质比较坚硬的“牙角晶玉”,不容易奏刀,有一定关系。但米芾对他自己写印稿的水平还是非常自负的,他在自己的作品《书史》里写道:“如填篆自有法,近世填皆无法”。 史载当时的宋室驸马王诜就曾央求他帮忙写印稿。反观笔者这块米砚上的刻款,用刀迅疾而劲健,一气呵成,尽兴尽势尽力,极有可能就是老米亲力为之,不肯假与工匠之手,更见自然率真!</h3> <h3>这块砚上还有米老的花押,花押是旧时文书契约末尾的草书签名或代替签名的特种符号,兴于宋,盛于元,作为个人任意书写变化出来的“押字”(有些已不是一种文字,只作为个人专用记号),自然就因难以摹仿而达到防伪的效果,因而这种押字一直沿用到明清时代。米老在自用砚台上用花押防伪,而提及防伪,米老却不“地道”,有故事一则:米芾的书画造诣人尽皆知,其临摹功夫亦是天下一流,像我们现今看到的“二王”的一些作品,都不是“真迹”,而是米芾的仿制品。传说,有一次,一个书画商人拿着一幅-的真迹,扣开了米芾的大门,有意要卖给米芾。价钱有点高。米芾说,你先放这里,五天后你再来,我若要,你把钱拿走;我若不要,你把画拿走。米芾说完,商人走了。到了第七天,商人来了。米芾说,画我看了,不错,价钱太高,你又不让价,就请你把画拿走吧,说着把画打开,并说,你看好,是不是这张画。商人客气地答道:没错,是是是。商人把画拿走了。第二天,商人拿着画又来了, 一见面米芾就笑着说:“我知道你今天准来,有朋友请我,我都没去,在这儿等你。”商人心里马上明白了,说:是我眼拙,把您的临本拿走了,今天特来奉还。米芾大笑道:你不来找我,我也一定会去找你,你拿走了临本,我心里特别高兴,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好了,原本你拿走,临本还给我。商人取起原本真迹,临本还给米芾。米芾拿此事在朋友中叙说,每次都笑得前仰后合。</h3> <h3>笔者这方为隻履砚。履,在古代有很多的寓意,其一与品行有关,如《晋书·温峤传论》记载: 「性履纯深,誉流邦族」。履又与福禄有关,汉·焦赣《易林·需之大畜》记载:「封圻英流,履禄绥厚」。以履为题材制砚从晋代瓷砚中已经看到,在宋代则非常普遍。「履」不但是歙砚的主要制式之一,端砚、 洮河等石砚也都有履样砚,有隻履型,也有双履型,造型也各异。</h3><h3>宋代制砚由于文人的介入,砚式越来越多。苏东坡就自己设计制砚,传太史砚就是他改进的。米芾买了砚看着不舒服就自己改制。砚史上面记录了米芾对多种砚台非常详细的评价。其次,砚式性还受原材料影响,因为很多砚要根据材料的原有形状制作,物尽其用。再次,审美和功用的不同也使砚式丰富多样。</h3> <h3>米芾巜海岳名言》中言:我写的小字行书,有如大字,但我只在家藏的真迹题跋后,偶尔这么写,不给求字的人。写这种字,关键是要胸有成竹,心中有底就可以随意下笔,写起来很自然,而字迹也古朴雅致。</h3><h3>世人写大字时大多用力抓笔,这样反而更没有筋骨精神,写出的圆笔末尾就和蒸饼似的,实在鄙陋可笑。大字要写得跟小字一样细微,笔锋气势一应俱全,必须无半点刻意造作才算佳品。自古以来,还没有写大字如小字的,在下不才,幸而掌握了其中的诀窍。现如今的大字随处可见,这些人中总会有人明白我的。</h3> <h3>笔者这砚铭淳古雅致,正是大字如小字,随意自然笔锋气势一应俱全,无半点刻意造作的行书佳品!</h3><h3>物择其主,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先贤的遗物,历经千年沧桑,今朝为我所得,摩挲良久,感慨万千。人不必责其完,砚不必求其全。砚残而魄在,自当以灵物视之!勉励后学,不亦宜乎?</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