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有情（一百三十三 下）

聂思翼

瑞士

日内瓦

浩男被紧急送往位于日内瓦的Genolier

Swiss Medical Network医疗机构。

他昏迷不醒，呼吸衰竭，全身器官受损，右手被严重冻伤。

浩男被紧急抢救后，送往ICU病房。

ICU病房外

制天隔着玻璃，看到全身插满抢救器械的浩男……

他仍在昏迷中，面容枯瘦，憔悴不忍直视，昔日的丰神俊朗不知去往何处……

浩男未知生死，伊明情绪已崩塌。

但她知道制天内疚，几日食不下咽，仍过来拥抱儿子。

制天满怀愧疚：“做错事的是我，承担责任的是爹地……”

伊明：“你是他的儿子，他心甘情愿。”

“是我任性自私，不懂为别人考虑。妈咪，SORRY。”

伊明手扶在儿子肩头：“你爹地一定是希望我们母子同心的。妈咪不会怪你。”

“妈咪……”

阿奇过来。

他看到依然垂头丧气的制天。

他递上一杯热咖啡：“瑞士医疗发达，齐先生意志坚强，一定会好起来的。”

制天不说话。

阿奇看着他： “齐太太挂念齐先生，已经情绪不好，你是男子汉，要振作起来。”

“我知道了，谢谢奇哥。”

香港

齐氏

罗女士在公司以“齐先生外出度假，遭逢雪崩意外，身受重伤，不知何时归来，而公司需要重要资料”为理由，要求相关人员交出浩男OFFICE钥匙。

却遭到拒绝：“SORRY，罗女士，我们没有这个权限。”

董事会

罗女士召集高层开会，要变更新航运的经营策略。

“我都仔细研究过了，新航运成立到现在，并未在盈利上有很大起色……”

“尤其是和几家公司合作至今，除了齐先生在媒体上大出风头之外，没看到对公司发展有甚麽帮助……”

琳琳总总，说了许多。

众人此时皆不知浩男究竟如何，没有人响应。

叶利权却拿出视频给大家看。

是浩男在瑞士滑雪、谈天、游玩的片段。

“齐先生与家人正在外度假，只是滑雪时小小挫伤，身受重伤皆是误传……”

罗女士“哼”一声，“你的话是真是假？”

“你无需知道真假。”叶利权严肃：“我是公司法律顾问。公司任何人都不可以擅自散布齐先生身体状况谣言，影响公司股价，损害公司利益……”

咖啡馆

叶小姐约了罗女士喝咖啡。

叶小姐袅袅婷婷走过来。

她坐下，轻轻对罗女士说：“OFFICE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别浪费心机。”

“你……”

“那件东西在我这里。这段时间齐先生不在，齐氏如果有甚麽风吹草动，罗女士难辞其咎……”

罗女士不信。

“齐先生能忍你，是思虑多，顾忌多。我没有这优点，随时可以祭出杀器——”

罗女士不说话。

叶小姐知她已有忌惮之心，又袅袅婷婷离去。

瑞士

日内瓦

制天劝伊明回去休息……

他仍在病房外守候浩男。

日内瓦

齐家

这间瑞士寓所，是早年乔正买下，全家度假所用，后来也多次动过与慧心归隐与此的念头，但终因心魔作祟，害人害己，贻误终生，再也未归来过……

制天长大后，浩男带他来滑雪，时时住在这屋子里。

阿奇送伊明回来。

女佣过来：“太太，晚饭想吃些什么？”

伊明只要一客三文治。

卧室

卧室包括一个小小起坐间、浴室，落地长窗通向露台，自成一角。

伊明此刻只觉它太大，大到找不到人。

晚上，伊明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早晨，伊明摸到潮湿的枕头，竟是她晚上流的泪……

连日来的痛苦焦虑伤感，不能对着儿子表现的绝望情绪，统统涌上心头……

没有人的卧室，她放声痛哭……

医院

浩男仍在昏迷中。

他被医护人员检测到自主呼吸。

浩男撤去呼吸机。

制天激动，把好消息告诉伊明。

伊明晕倒。

医院

制天忙着守护父母，连日衣不解带，食不甘味。

阿奇不忍心：“少爷，你太劳累，回去休息几日。”

“我等爹地醒来……”

“回去好好睡觉，梳洗整齐，打起精神，你是齐先生用命救下的，他醒了，也想看到你原来的样子……”

医院

浩男入院已经二十几天。

医生本已通知伊明和制天，浩男最坏的结果可能是脑死亡，成为植物人。

但又在昨天下午检测到浩男的脑电波已正常，允许家人短暂探视。

伊明穿了护理衣，接近浩男床边。

她握住浩男手，浩男的手指本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枯瘦无力，泛着冷意,似是没有温度一般。

她抚浩男额头，轻轻呼唤丈夫：“浩男——”

ICU病房

浩男其实已经醒了。

但是他身体衰弱到，完全无力睁开眼睛，亦完全无力发出声音。

他感觉到温暖，知道自己已经在安全地带。

他甚至能听到医护人员的声音。

但是他们是甚麽人，在说甚麽，他完全辨别不到……

他听到仿似伊明的声音，但是又觉得自己还在雪山上……

他的大脑无力辨别。

他又睡着了。

浩男又一次醒了

手指上的心电检测仪，夹的他疼。

头上的脑电波检测设备，也让他觉得头被箍住，极不舒服。

他脑海里只要一动了“痛”的念头，便觉得周身疼痛，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被撕扯中……

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普通加护病房

浩男转出ICU病房，进入普通加护病房。

伊明坐在他床边，握他的手：“浩男，你已闯过第一关……”

浩男感觉到妻子,但是无力回应她。

他想起儿子，很想问问儿子如何，但是发现控制不了身体任何部位。

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

他眼睛睁开

他看到黑暗，看到自己躺在床上。

他知道这一定是夜晚。

他很想见妻子和儿子……

医院

伊明和制天清晨就接到消息。

浩男终于离开昏迷状态。

病房

浩男闭着眼，与昏迷时好像没有两样。

伊明掩面哭泣。

浩男听到声音，睁开眼，看到朝思慕想的妻子。

但他仍然发不出声音……

他想拂一下妻子发丝，手仍然无力。

他看着妻子……

制天进来,两父子目光相遇。

“爹地……”

他告诉妈咪：“妈咪，爹地醒了，真的醒了。”

浩男的目光转来转去……

病房

夜晚。

伊明仍未离开，她握住浩男手。

护士已催促几次，伊明只得告别。

浩男不想她走，又不能发声，无能为力。

他情绪很不愉快……

伊明还未走出门,听到浩男的声音：“不许走……”

伊明立刻回来：“浩男，浩男……”

“……又想离开我了。”

伊明喜极而泣。

浩男:“……你不早点来见我，我都快记不清你的样貌了。”

“我天天在你身边，你不知道。”

“我要抱抱你。”

“齐先生，你现在只有嘴巴能动……”

“过来让我亲亲……”

清晨

制天进入病房。

看到妈咪伏床而眠，握着爹地手，二人皆在沉酣之中。

制天微笑走开。

瑞士

医院

即将从春入夏。

浩男身体操纵性比以前灵活不少。

一日，他对看护说：“我想坐轮椅到外面去……”

看护说：“我替你换件衣服，立刻推你出去。”

“不，由我太太及儿子推我……”

看护一想，“至多二十分钟要回来。”

“只能去二十分钟？”浩男不满意.

看护只是陪笑。

浩男换上外出衣服，制天扶他上轮椅，再在他膝盖上覆上一条薄毯。

浩男感慨，念一句莎翁的诗：”这躯壳拘禁灵魂，使我不得自由，思想在身体里坐牢。”

伊明握他手，恻然。

瑞士

一家人闲坐湖边，

阳光灿烂，海鸥飞翔，水中天鹅缓慢游动，大喷泉喷涌如潮。

浩男：“ALEX，已经几个月了。你要回去读书。”

“我还想留下来照顾爹地……”

“爹地有专人护理，而且爹地已经好多了，”

浩男放弃电动装置，只用一只康健的手推轮椅到湖边，撒面包喂野鸭。

制天知道爹地性格，不敢再违拗。

瑞士

夜晚

制天盘腿坐在大桥上吹着风吸烟，喝掉整罐啤酒。

“奇哥，我是最后一天在这里了。帮我照顾好爹地妈咪。”

阿奇诚恳：“这是我的分内事。”

手指中，烟火明暗，制天看见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看见曾经拥有和险些失去的，看见热泪难禁和紧握的眷恋……

瑞士

齐家

浩男已经出院。

他右侧躯体仍是无法操控，需日日做护理及复建。

深夜

浩男这晚周身疼痛，辗转不安。

伊明为他擦汗，喂他吃药。

浩男小睡了一会，醒了不见伊明。

“太太，太太……”

伊明拿冰袋过来,覆在他额头上。

伊明忧心：“你又发烧……一日比一日瘦。”

浩男握她手：“老了，瘦是福气。”

伊明勉强笑笑。

浩男知道，这些日子来，自己被身体困扰，妻子都无真笑容……

伊明靠在他怀里。

浩男侧身，用康健的左手抚她面颊。

“我在雪山上躺在星空下，看到一个很重要问题……”

伊明悠悠：“甚麽问题？”

“每年1月底至2月初晚上的时候，猎户座连成一线，三颗星挂在南边天空上，标示出正南方向。”

“你靠观星找到方位？”

“我不能生死不明。你和制天会为我操一世心……”浩男开始昏昏沉沉:”我只想你们能平静生活。”

伊明触到他身体，仍是滚烫发热，起身为他换另一个冰袋……

瑞士

浩男每日坚持做康复治疗，效果明显。

数月内，他已从轮椅上站起，渐渐用拐杖加持，能绕着屋子短时间走路。

他接连接到香港数个电话，询问他康复情况。

他一一作答。

公司里开始寄工作电邮给他。

他让阿奇一一回复。

卧室

浩男穿睡衣坐在床上,用一侧手滑动电脑，又在处理事务。

伊明在旁边，埋怨：“身体刚好一点，你又劳心费神。”

浩男放下电脑，看看妻子。

他看到妻子的侧脸，耳后皮肤一如凝脂……

“太太过来……”

伊明并不过来：““做乜嘢？”。

浩男过来宽衣躺下，挨挨蹭蹭，示意妻子。

伊明：“你甘怪噶 ……”

“我身体都蒙灰了，也没人理——”

伊明知他右侧身体仍不能支配……

伊明亲亲他：“你要闭关等康复……”

浩男沮丧：“已经闭了很多年了。”

“浩男……”

浩男不再说话，躺到一边去自我消化。

伊明过来抱住他。

浩男小孩子一样，享受伊明抚慰。

“我知道现在有心无力，我只是想和太太相互亲近……”

伊明笑:“能力不足，咁多废话……”

日内瓦

盛夏时节，树木枝叶茂盛,被修剪成心形,

浩男和伊明坐在日内瓦湖边，拿面包喂鸭子天鹅，看着它们乌泱泱地扑过来。

湖水蓝盈盈，湍急漩涡处总是呈现出一抹金色。

他们一次一次坐船在湖上游玩，船会在不同码头停留，上岸转转再上船，一个下午很快消磨过去……

船靠岸，他们去岸边的艺术甜饼店逛一逛，伊明买了店中自制的纯正巧克力……

她请浩男分甘共味，浩男笑着拒绝。

一家小小露天花园餐厅，情调与食物都一流。

餐厅特制的白香肠，蘸芥末酱或番茄酱与炸薯条共同食用，小牛肉汁适合搭配煎土豆饼。

夫妻二人对坐饮食。

浩男不能饮酒，伊明选了 Rivella汽水给他喝。

日内瓦

秋日己经到来

浩男日渐康复。

他已能手拄拐杖外出活动。

他和妻子准备去听L'Orchestre 交响乐团音乐会。

西装在浩男身上无比熨贴，昔日气度风华跟随健康身体，日渐回归。

伊明伸手过去拨弄一下他面颊上的小小旋涡。

“今日我老公外形整理得恰到好处，足可打九十分。”

他眼睛含笑意：“不是满分？”

伊明抱住他，“九十分足够。”

浩男看着她，邪邪笑容，面颊贴在伊明耳后，说了句甚麽……

伊明走开:“嬉皮笑脸，低俗嚣张……"

浩男立刻驻了手杖，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