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灵魂深处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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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梓

仿佛是一种长长的酝酿，一种不舍的挽留，老家茅头村那些空置多年的老宅，由断壁残垣到荒废破败，终于到了要拆除的时候。

随着挖掘机的突突声，夹杂着墙壁的倒塌声、屋梁柱的断裂声，以及弥漫着的百年尘土，老宅被一一推倒了，只剩下一片废墟。

曾经像母亲那样养育我们的老宅没有了！

曾经像父亲那样守护我们安稳的老宅没有了！

曾经像襁褓那样庇护我们成长的老宅没有了！

曾经像蓑衣斗笠那样为我们遮风挡雨的老宅没有了！

面对眼前的一片废墟，我心中五味杂陈，是难以割舍依恋，是无法忘却的情愫，是无可奈何的惋惜……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居住条件的不断改善，老宅早已不适合形势发展的需要，不得不退出历史舞台。

老宅虽然被拆除了，但老宅的“魂”却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脑海里，成为永远抹不去的乡愁，成为灵魂深处的记忆！

记忆中的老宅，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建筑。砖木结构，“人”字形的屋顶上，盖着一色的土窑瓦。老宅总共5排，每排大约9个门头，呈一字形排列。两纵四横交错的小巷子，使老宅有规律地分布排列。所有的小巷，均由青石板铺垫而成，小巷深深，青石澄碧，延伸的是江南水乡的风韵。

正是在这样的老宅里，老宅人世代繁衍，新老更替，生生不息。老宅总是那样慈祥、包容、仁爱，厚德载物，不遗余力地庇护着我们这些老宅人，无论风霜雨雪，无论严寒酷暑，从不亏欠。我也享受着老宅的恩惠，在老宅的庇护下，快乐成长，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些和童年伙伴一起玩耍的日子，至今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我们把老宅当战场，用树枝作枪支，玩打仗的游戏。口中不停地学电影里“突突突”的枪声，对方的小伙伴便会应声“倒毙”。《地雷战》《地道战》《小兵张嘎》《鸡毛信》《平原游击队》等电影，都被我们模仿过。秋收的时候，我们用稻草铺平涵洞，把涵洞当作地道，穿行于涵洞之中，玩地道战的游戏。常常是一场“战斗”下来，全身都是汗水，满脸都是灰尘。

我们以老宅为掩体，玩作迷藏的游戏。为了隐藏好自己，我们把老宅每一个角落都作为了藏匿之地：门背，房间、床底下、灶前、茅房、猪窝、牛栏……藏好后叫一声“正哩！”，另一方的小伙伴就开始寻找，谁藏匿得找不到，谁就是胜者。为了成为胜利者，我们不怕灰尘，不怕脏，不怕累，躲在隐秘处，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有时候一直躲到天黑了才出来，全然成为一个“灰人”了。

我们还在老宅里干过不少的坏事。生长在老宅空地上的所有的果树：枣树、柿树、桃树、李树、梨树、柚子树、桔子树等等，都曾被我们光顾。偷摘的尚未成熟的果子，又酸又涩又苦，竟一度是我们童年最纯真的美味。最难忘的是那颗红心柚子树，又红又甜味道，时时刺激着味蕾。我们白天不敢摘，就计划晚上偷。几个小伙伴商量之后，决定在一个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开始“作案”。我们进行了明确分工，一个爬树摘柚，一个树下接柚，一下外围放哨，力争神不知、鬼不觉。然而，计划如此周密，却终究还是被发现了。柚子树的主人站在树底下，透过浓浓的树叶对爬在树上的小伙伴说：“你下来，我看到你了，赶快下来呀！”因害怕那小伙伴竟迟迟不敢下来！

老宅是我们希望的起点，也是收获的终点。早晨，我们以老宅为起点，向外出发——或上学，或砍柴，或放牛，或春播，或双抢，或种地，或抓鱼鳅，或刨红薯、或打猪草……傍晚，我们又以老宅为终点，回归老宅——或背着书包，或牵着牛，或扛着柴，或挑着稻谷，或掮着猪草，或荷着锄头，或提着鱼篓……

就这样，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我们始终以老宅为圆心，围绕着老宅，画着我们童年的圆圈，周而复始。老宅赐予我们生存的食物，给了我们希望，磨砺我们性格，历练我们成长。当我们告别童年长大成人后，我们又不得不走出老宅的家门，向着更宽更远更高的地方飞翔……

于是，老宅独自“留守空房”。受老宅庇护的儿女们，有的离开了它，有的搬进了洋房。老宅独自经风历雨、斗雪御霜，孤独、忧伤、痛苦，一年年衰老，终于病倒了，跨塌了，不得不拆除。

推陈才能出新，革故方可鼎新。我们所处的伟大时代，正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变化着、前进着。老旧破败的东西，总要被时代前进的强劲足音所淹没。老宅曾为我们的成长和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退出历史舞台。取代老宅的，将是一个崭新的农村——茅头村。

老宅虽然没有了，但老宅镌刻在我们灵魂深处的记忆是无法抹去的！所有老宅的人一定要不忘初心——

不忘老宅的庇护之功！

不忘老宅的养育之恩！

不忘老宅留下的乡愁！

不忘老宅那慈祥、包容、仁爱、厚德载物的优秀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