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旋》读后

安然静远

《斡旋》读后<br>  曾庆有<br><br>帕斯卡尔说:我们的人生充满脆弱和不确定。<div><h3><br></h3><h3>人的这种脆弱和不确定性,往往是安然散文探讨生命哲学的出发点。《她的老去如此寂然》《哲学课》侧重生命本质、意义的探讨,《斡旋》则是对不确定的、无常人生的关切。</h3><h3><br></h3><h3>自古以来,人们把人生的不确定,归于命运。中国古人言命,由诗书“天命靡常”始,先秦时期就发展出复杂的对命的思想,如孔子之知命,墨子之非命,孟子之立命,庄子之安命,老子之复命,荀子之制命。</h3><h3><br></h3><h3>一切谈命言论,均不外以下数种:</h3><h3><br></h3><h3>定命论,是彻底决定论,认为命运决定一切,无可更改。宿命则是定命的反面,一种彻底的非决定论,认为人生一切均为偶然所支配,人对此种无能为力。随命论,认为人之命运的好坏,取决于人之行为的善恶。俟命论,主张人生有一个终极目的,人当向此目的作无限极努力,不管命运待他如何,都“听候命运”安排。造命论,最重人事,认为命运不足畏,应当视局限为无局限,面对命运,面对受命之不足,可以将不足充而为足,将天命之未至推致至必至。</h3><h3><br></h3><h3>民间最具影响力的,是符命论。《斡旋》中的诸多“小道”,皆受此观念左右,此论认为人可以通过骨相、灾异、时辰、星象、文字等等,察知命运之种种信息,如同命运的指路牌,让人少费一些周折,少走一些弯路,但并不能改变命运。也是《斡旋》中所说:(让人)好在岌岌中调整内心秩序,无论消息屈伸,坦然早作打算。</h3><h3><br></h3><h3>这些关于命之思想,千百年来渗透到民间,影响了世人的命运观。至今,只要仍食人间烟火,便或多或少受其影响。</h3><h3><br></h3><h3>在今天的语境下言命,是一个有趣而鲜少有人涉足的问题。</h3><h3><br></h3><h3>安然的散文,有一种明显的二元对立:光明与黑暗,永恒与短暂,完美与缺憾,爱与恨,生与死,喜与悲,新与旧,忠诚与背叛,安宁与喧嚣,城市与山林,大道与小道,健康与疾病等等。正如她的大多散文一样,《斡旋》也是从一个特定的场景出发开始言说。</h3><h3><br></h3>第一段就把我们带入城郊,新世界的温柔,平静,宽容,完美,永恒和光明,一展眼前。她看到这些,被深深打动,而不悲不喜。<br>但她自问:那些我所看不见的,是什么呢?<br>这么一问,天已向晚。<br><h3>这个句子是很奇怪的。一问之间,新世界的光明、永恒竟转瞬即逝。这个关键的句子作为一种暗示,一种象征,就成为散文叙事的自然转折点。</h3><h3><br></h3><h3>下面,她转回到现实界,回转到暂时看不见,或不愿面对的世界。在这个世界,如山一样的父亲病危。她不得不面对生命的无常、短暂和死亡的迫近。</h3><h3><br></h3><h3>由此,有了占卦之举。为父占卦,成为一个主要的结构性要素,支撑了整个叙事框架,由此有了亲友、乡亲、民间诸多所谓“小道”的传说。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符命论在民间普遍而深远的影响。</h3><h3><br></h3><h3>符命其实最初针对的是帝王,帝王受命,必有符应。后来含义泛化,小民之家事、人事,如帝王之国事、天下事,亦有灾异祥瑞示之,并非隐而不彰。其重要性在于既承认命,也承认人事可为。所以,看似玄妙无稽,却有着实际的价值,因而在民间持续地发生着作用。</h3><h3><br></h3><h3>如果读一读叔本华对世界的悲观看法,读一下马基雅维里、康德对人性的深刻阐释,再看萨特、加缪、卡夫卡等人对世界的理解和描述,我们都会同意我们身处在一个不确定性的世界。不确定的世界,就是荒谬的。西方自从弗洛伊德创立精神分析学以来,身处荒谬世界的现代人的焦虑、恐惧、欲望、野心、激情等精神活动之类,才能得以分析和排解。</h3><h3><br></h3><h3>中国人从来没有创立自己的精神科学,当我们或亲人身处困境,精神焦虑,用尽任何方法都无效而莫衷一是时,作为现代社会的我们,仍得用原始的小道来实现精神科学的功能。我就亲眼见过我母亲施行过“吹惊收吓”的过程。记得我儿子小时候,有几晚往往惊厥不已,哭声连天,打针吃药都不见效。我们束手无策时,母亲说:不如吹个惊吧。她的方法与《斡旋》中相似,只不过她是用一只酒杯,盛满大米,压实,用红布包裹严实。趁孩子入睡,用杯口对其胸腔划圆,作扫描状。数分钟后,小心解开红布,杯中几粒米却竖立起来。母亲说:是受了吓。她将那几粒米拈出,往墙角一扔,口中还呸呸几声。也怪,孩子自此睡得很安稳。</h3><h3><br></h3><h3>《斡旋》就用诸多实例写出了小道的作用。但是,这个文本又不是作为一种传统文化的阐释或解读,也不是一个个实例的展示与剖析。在其后面,我们看到的是人对亲人的至深的情感,我们看到,当亲人陷入命运的魔掌之中,一种最原始的神秘仪式,会以一种最朴实的方式回归。是不是有效果,另当别论,重点在于:人们以这种方式与命运之神斡旋、沟通,这是 一种抚慰,一种救赎,一种爱到尽头的方式。除此,现代科技无能为力之处,人又有何可为?</h3><h3><br></h3><h3>文本中,我们会感到两个对话系统,一是女儿与父亲的深情对话。一是作者与选定的受叙者从容对话。前者充满感情,后者充满思辨。安然散文的优点是:动情时真挚炽热,对命之思考却显示一种明晰的理性精神。散文将二者交织一起,将许多往事与思想的碎片结合为一个整体,形成了一个严密的整体结构。</h3><h3><br></h3>西方读者导向批评非常重视读者的参与互动。他们坚信,只有在相关语境下,读者又主动参与到阅读过程中,文本的意义才能呈现出来。安然是个具有强烈自我意识与世界意识的作家。她总是以独到目光和思想的触角去探寻世界表象后的本质,生活现象后的意义,个体体验中的心理流程,她的文本总以一种思想的光泽和文字的张力,召唤我的参与。<br><br> <br>2019年3月8日<br><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