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高机连的战友情

西海

　　新兵连快结束时，我听说被分配到“高级连”,心里感到很迷茫：连队还有什么高级、低级之分？幸好分在高级的。待来到连队后，才知道理解错了，是高射机枪连，简称高机连。

当时我们高机连是军直高炮营第4连，为区别其它3个炮连，大家习惯叫高机连。其前身是福州军区炮兵第53团2营8连2排,军事骨干由高炮64师、72师,守备6团高炮营抽调，组建于1969年底，驻扎在福建莆田市西天尾公社后卓村,番号为陆军第29军高炮营4连,代号是5021部队61分队,后改为32303部队88分队。1976年2月编为29军高炮团1营4连，代号为32305部队57分队。这是一个有着光荣传统的连队，虽在战斗连队中体量最小,但却是一个勇于争先、乐于吃苦、敢当重任的过硬连队,无论军事训练、战备工作、政治教育、生产生活,乃至拔河、篮球比赛都勇于争第一。不管是在军直高炮营,还是在军直高炮团时期,都有出色的表现,在宁化打靶时多次获优异成绩,后勤小作坊在军直单位很有名气,1980年9月27日被29军授予硬骨头6连式的先进连队。高机连在1985年随百万大撤军而建制不在了,但连队的军魂永在。

　　这是1975年3月欢送老兵时全连的合影,我在4连也就照过这张集体照,犹感珍贵。除了我自己知道在哪个位置,能找到我的形象的估计不多,照片经过几次翻拍,也确实不太清晰。但对我来说,它还是值得珍藏的。

　　我们连队装备有6挺14.5mm四联高射机枪,编为两个排,另有指挥班、驾驶班、炊事班和连部人员,约80人,与兄弟炮连相比,是小弟弟,他们有100 多号人。我在指挥班当报话兵,我的武器有点象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背的那种东西,他那叫步谈机,我们的称报话机。我从1975年1月到1976年8月,在4连呆了1年零8个月。时间不长,至今也已过去了40多年,但有些事、有些人印象十分深刻……

　　这是我当报话兵时戴耳机的照片，许多当报话兵的战友当年都喜欢这样照相,以纪念当报话兵的岁月。这种两瓦报话机小巧灵活,携带方便,通话距离有几十公里,在当时来说还是比较先进的通信器材。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从炮兵部队抽调了一些报话兵配到步兵连队，我连一个战友高礼洪就是以报话兵的身份被抽调参战的。

　　1975年底,属于军后勤部的霞埔农场600多亩农田要进行改造,以便于机械化耕种,军直高炮营、通信营、工兵营等单位数千官兵来到农场,参与这场硬仗。说是硬仗,主要是时间紧、任务重、天气冷,故领导动员时说是一场硬仗。我们连驻扎在离工地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指挥班与其它兄弟班住在一户老百姓家里,房子前后两重院,有两层。轮到值班那天,要挑好全班使用的水,并帮房东挑满水。吃过早饭来到工地,那时是冬季,又在海边,海风阵阵,感觉很冷。干活需下到田里,得打赤脚,刚开始踏进田里,冷风袭来,刺骨一般的寒冷,得咬牙坚持。抬眼望去,工地上到处红旗招展,人声鼎沸,绿色一片,煞是热闹。这时高声喇叭响起雄壮的军歌,并播放了一份工地指挥部的通知,要求各单位及时了解、发现这次农田改造战斗中的好人好事,并写成稿件,投到工地广播站,进行表扬宣传,以调动广大官兵的劳动积极性。我当时心里一转念,是可以动动这方面的心思哟。下午收工回到驻地,吃过晚饭收拾完毕,我提笔把连队的临战动员、班排的组织安排、战士们的激昂表态作了描述,写成稿件,后面署名：高炮4连李保珍。第二天上工时，我向班长请假去工地广播站送稿,回工地两、三个小时后,广播站就播放了我的来稿,我边干活边听着,心里一阵窃喜,连队有战友也听到了,说在广播我们4连的好人好事哟。大家互相打听是谁写的,有人听到我的名字,说是我写的,我笑了笑,没吭声。从此,我白天边劳动，边注意观察身边的好人好事,在心里打好腹稿,晚上就着小马灯,写出稿子,上午开工时送出去。前后我们在农场干了近两个月，我写了40来篇稿子在工地广播站播放。战友们听到自己的事迹被播出很兴奋,而连队干部经常听到"高炮4连来稿"也很高兴。我听着自己写的稿子被男女播音员美妙的声音念出来，也颇有点成就感。前两年与连队老领导刘声国在一起聊天,他还笑谈我当年在霞埔农场写广播稿之事,我说你还记得?他说当然记得哟,你当年在农场劳动时写广播稿，可给我们4连增光不少。1976年元旦，连队领导让我写一篇辞旧迎新的文章，我很快交稿，后登在连队的黑板报上。也许这些事给了连队干部战士一个较好的印象,1976年初我获得了连嘉奖,并当了指挥班副班长。进步虽不大，但我感到很欣慰。1975年底,当时的福州军区司令皮定均来到农场视察,一路上没吭声，听说这说明他感到满意，若是他骂人了,那就是不满意了。看到高兴处,皮司令挽起袖子，走进田里，动手搬起土块……1976年7月7日,皮司令在视察部队军事演习时因飞机失事,不幸遇难，至今天刚好43周年。深切缅怀这位老将军、老司令,他和我们29军官兵曾一起在霞埔农场劳动过，特在此记上一笔。

　　上图是我们高炮营演唱组1975年元旦，参加军直单位演出后在军部礼堂上照的,那时集中排练了一个多月，先在3连饭堂演出,尔后参加军直单位汇演,当时4连有3人参与。当年照片中的10个战友，我已联系到福州、武汉、南昌的战友4人,大家经常在微信上聊聊天，见见面。下图是当年演唱组在武汉市的3个战友在武汉战友聚会时合影。我们当年照相时都在左侧,现在又会经常聚在一起，还真是一种缘分啦！

唱歌是连队的一项文娱活动，也是有些场合的一个面子工程。我到连队时，是一个老班长负责教歌和指挥。但我发现这个班长只教别人教给他的歌，不会唱新歌。我在学校学过识简谱，可自己学唱新歌。我主动对连队领导说，让我来试试教歌,领导看我的积极性蛮高，同意让我一试。我先让大家唱简谱，再练歌词，战友们学得比较快，效果不错，后来连队就让我和老班长一起教歌了。但我指挥唱歌不太行，胆量也不大，在外面拉歌时都是由老班长负责指挥。唱歌的爱好伴随我几十年了，我喜欢唱军歌，唱那种节奏感强、铿锵有力的军旅歌曲；也喜爱唱情歌，唱那种情义绵绵、颇具情调的柔情歌；这几年带孙子，又喜欢唱天真有趣、节奏明快的儿歌了。我还想着有一天，自己在全民K歌中录唱几首歌，放到我的美篇中作为背景音乐，岂不是更有情趣！

　　老领导上官福,左为2016年10月22日在鹰潭龙虎山现场照的,右为年轻时的靓影。

　　既是老乡又是老领导的刘声国,左为2016年10月22日在鹰潭龙虎山战友聚会时所拍,右为在部队时形象。

　　在4连给我印象很深是指导员上官福，他上政治课的那个样子至今仍浮现出眼前：声音宏亮,娓娓道来,脉络清晰，有理有据。他那个小本子似乎有无穷的资源，听他的政治课既是一种教育,也是一种享受。有一次课间休息，我好奇的翻看他那个小本子，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和数据,但比他讲的要简单。2012年我们吉水几个老兵受谢军战友之邀，去宁都一游，上官福也来作陪。交谈时我说指导员当年的政治课讲的很好，我至今难忘。他谦虚的连说两句：都是胡说八道。我说我们可是受着你的教育成长起来的，你当年的话可是循循善诱,言之有理,促人上进呀。说起来也是，我后来到机关这种政治课就听得少了，在武装部也上得不多，转业到地方后那是我给别人上政治课了……在宁都的那天晚上，战友安排到歌厅唱歌，老领导闲不住，也跟着帮忙张罗。他过来问我，要不要叫几个人来陪你们唱唱歌，跳跳舞?我说可以呀,接着我笑问他，老领导也开通了，他笑了笑，说战友们难得一聚，要开心才是……当年上官福后来到一营营部任副教导员、教导员。在此期间，出了一件大事。有一个早上他的手枪不见了，军、团保卫部门花了很大力气、很长时间追查此事，但毫无结果，后将此事通报地方公安机关备案待查。若干年后，莆田市有人打架斗殴想用手枪打对方，被公安人员制止,枪也被收缴,一查枪号，竟是我们高炮团一营营部那年丢失的那支枪,多年的积案得以告破。原来是军后勤部一个领导的小孩，上学从营部经过，看见门后面这把手枪,房间当时没人,他顺手牵羊拿过来放在书包里，若无其事的走了。后来这个小孩当兵去了,走之前将此枪给了他的一个狐朋狗友,这个朋友后来打架时拿枪想报复对方，这才把这个无头案暴露出来。殊不知当年那个小孩的这一举动，可害苦了我们上官福老领导，当年追查时受委屈，事后仕途也受影响，凭他的资历、能力，怎么也弄个团政委的干干。后来他转业到宁都县信访局当局长，那可是个难做的差事，我在单位分管过信访，知道做这项工作的艰辛。2016年4连战友在江西鹰潭龙虎山聚会时，他在会上发言，还是那样精神抖擞，嗓门宏亮，只是年龄不饶人，头发全白了。

在4连印象深刻的还有我的老乡、当年的一排长刘声国。他个子不高，但干劲十足；文化不多，但讲话很有条理。对部属也十分关心，他探亲时特地到我家看望我父母和婆婆。他一步一个脚印，从排长、连长,再干到副营长,后转业到吉水县劳动服务公司当副经理、社会保险局局长，当时还有传说拟调到财政局当领导。可是，因多生一个男孩，他受到严厉处置：撤职、夫妻双双开除公职。在此情况下，他没有沉沦，干起养猪这个辛苦的行当。他从宾馆、酒家、学校挑来剩菜剩饭，重新蒸煮，拿来喂猪。猪有病，他学习兽医知识自己诊治，这些都是为了减少成本,提高效益。我住处在离他家不远，经常看到他汗流浃背，挑担推车，上楼爬坡。60多岁的老汉了，那种辛苦,那份劳累，常人难以想象。好在超生的那个男孩很是争气，读书时十分用功,后考上军校，现已是驻广东省佛山市某部集团军干部处少校正营干事，看来一代比一代强，他弄个团、旅级军官很有希望的。

　　这个战友是我在连队时的报话兵同行，江西永丰县的高礼洪。他胸前的勋章是有关部门颁发的，也是他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因为他是可敬可爱的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老兵。

　　高礼洪，1957年出生,1976年入伍，与我同为报话兵，又是邻县永丰的人，交往自然多一些。当年我们一起背报话密语表，一起钻荔枝树下训练，他是一个诚实本分、吃苦耐劳的好战友。1978年12月，他被抽调到43军128师384团通信连,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他所在的部队在广西方向，攻打高平时打得蛮艰苦,他班里18个兵牺牲了2个,连队伤亡有10多人。他是后备报话兵，给原部队的的报话兵当助手，一旦他们伤亡，马上顶替上去，但他去那个部队的时间不长,他们的密语没背熟，一旦上机，只能说明语,好在这个情况没出现。自卫反击战结束后，他退伍返乡了。记得当年他抽调过去后，给我来过一封信，说正在国境线一侧搞临战训练,很累、很辛苦。回国后，他又写来一信，说没受伤，也没立功，退伍回老家种田了。回家后，他买过一部铲车搞工程，也跟着儿子干过基建，现在家种了13亩水田，好在都是抛秧和收割机操作，不会很累。参战津贴每月715元,我感觉少了些。永丰县有80多人在31军92师当兵,后抽调到55军165师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牺牲了6人,还伤了一些。2017年全县参战老兵聚会，大家购买了的确良老军装，配戴当年的帽微领章，挂上勋章奖牌，热热闹闹了一次。当天他回家后，孙女给他照了上面这张穿老军装的照片,高礼洪挂上这些勋章，还真有参战老兵的风范。说起这个老战友,我会想若我在连队,是否也会被抽调参加这场战争；而我上了前线,是否会有这个战友这么幸运,也许……

　　这是我们4连装备的14.5㎜四联高射机枪,专打2000米以内的飞行目标。在宁化靶场实弹射击时,我特地站在旁边感受了一下：连长一声令下,只见6团火焰腾空而起,一齐射向白色的拖靶,耳边一阵哗啦啦的震响,那气势、那声响,让人震惊,让人兴奋！低空的飞机很难逃脱这密集的火网,所以我们4连每次打靶都能取得优异成绩,当然也得平常严格训练才行。我二舅原来在江西吉安县敖城一家兵工厂(已撤销)工作,我有一次去探亲,发现该厂是生产14.5㎜高射机枪弹的,正是我们连队所用那种型号的子弹,让我对该厂油然产生一种亲切感。我让二舅带我到车间参观了一下,这才知道,一颗机枪子弹的制作过程要经过那么多的工序,那么的繁杂。该厂当时是保密单位,记得是用吉安市655信箱202分箱代替通信地址。

　　2016年10月22日,近200名四连的新老战友聚集在江西省鹰潭市龙虎山,大家回忆当年激情燃烧的岁月，畅叙分别多年的思念之情,在一起度过了两天欢快的日子,让人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