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缘 第二十五回 上

东皋居士

金玉缘   第二十五回 上

               高太尉驱妖用奇计

               金明池竞渡争锦标

       

       “易安室雅会” 之后，过了寒食，清照跟姐妹们商量着去金明池、琼林苑游玩几天，看水陆虎翼军的操练和演习。但郭夫人从婉贞嘴里知道此事之后，却不让她们去，说：“汴京城里那么多好玩的去处，不必非去金明池不可，那里池水又寬又深，淹死过人。今年听说那池子里有妖气！”

        婉贞把母亲的话告诉了清照，清照很诧异，问明诚。明诚把事情的原委跟清照说了一遍，并告诉清照不要再告诉别人。

        原来，每年从三月初一开始．州西顺天门外的金明池和琼林苑．毎日都有禁军教头操练水陆虎翼军士．演习各种仪式、阵仗、武艺、竞技，以备三月十八日皇上驾幸时检阅观赏。其中尤以水上的画船百戏、龙舟争标等节目格外赏心悦目，又惊心动魄，令京师万众翘首期盼。三月十八日之后，每日池上游船如织、笙歌如潮的热闹景象会

一直持续到端午节。

        每年二月底，御史台在宜秋门贴出黄榜，晓喻市民无论贵族士宦、市民百姓，皆可进入池苑纵情游冶玩赏。往年一进三月，池苑内便游人如云，热火朝天，但今年却是三三两两、门可罗雀。

        先是，蔡京未罢相之前，皇上因彗星在天，如头上悬着一把利剑惶惶不可终日，弹劾蔡京的奏章也雪片般飞来，蔡京便指使其门生党徒捏造祥瑞取悦皇上，消解皇上的疑虑。什么黄河清、甘露降、祥云现，甚至并头莲、连理木、牛生麒麟、鸡产凤凰之类，外臣接连奏进。都水使赵霆，自黄河得一异龟，身有两首，作为吉祥之物献于朝廷，蔡京贺曰：“此为齐小白象罔之物，见者主霸，乃陛下威服四夷、万国来朝之象。臣敢为陛下贺。”皇上命内侍将异龟留在宫中，养在一个金黄色的钧窑瓷缸里。偏有那蔡京的对头奏上一本，曰：“事出反常必为妖孽。天无二日，人无二王。龟有二首，岂象人主有二乎？”皇上听后大惊，遂命内侍将异龟抛入金明池湖水中。可巧三月初五，一名虎翼军士操练时溺水身亡，此事一经传出，一传十、十传百，愈传愈邪，坊间竟流传金明池有了兴风作浪的双头妖怪。所以，今年金明池开放以后，听到谣传的都唯恐躲之不及；但清照姐妹们深居闺中却不得而知。

        金明池游人稀少，毕竟不是好兆头。宰相赵挺之、中书侍郎刘逵也为这事大伤脑筋。若等到三月十八那天，皇上驾幸金明池，看到这种冷冷清清的状况，岂不龙颜大怒？怎么才能驱散笼罩在市民百姓心中的妖雾，使金明池重新热闹起来？这对赵挺之和刘逵来说，成了迫在眉睫的难题。如不及时解决，必定成为政敌弹劾他们的口实。那首相左仆射的空位，分明是皇上给蔡京留着的。一旦蔡京复位，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赵挺之和刘逵。赵、刘二人想不出好的办法，只得下令禁止市民传谣，朝廷官吏更不得传与眷属亲朋，违令者严惩。郭夫人见赵挺之天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再三追问，才知道了个中缘故。

        皇上驾幸金明池时，所有朝贺、宴飨、乐舞、游赏、仪仗诸务皆是鸿胪寺的职事，鸿胪卿赵明诚——此时他已经从鸿胪少卿升迁为鸿胪卿，自然对坊间的传闻十分清楚，也正为此事发愁。既然清照问起，他就把事情原委全部说了出来。清照听完，信口说了一句：“何不来个以假乱真的驱妖降魔术？”明诚恍然悟道：“此计倒是可行。”

        次日，明诚特意去金明池视事，会见水陆虎翼军都指挥使高俅，说：“皇上驾幸那天，观竞渡、争标，如果没有游人喝彩，山呼万岁，你我将何处容身？”高俅说：“阁下说得是。我倒是又想了一个只能你知我知的办法，正要找你商量，不知意下如何？”高俅凑到明诚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明诚听后笑道：“看来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个意思。只要你不怕犯欺君之罪就行。”高俅道：“哼！他蔡京不知犯了多少欺君之罪呢。只要皇上高兴，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相视而笑，便各自忙于自己的公务去了。

        过了几天，坊间传说，高太尉——太尉是百姓对高阶武官的尊称——率虎翼军把双头龟打捞上来了。越日，一支浩浩荡荡的虎翼军队伍，后面跟着一队施展法术的道士，一路上念着咒语，放着鞭炮，鼓角连天地押解着一辆刑车，从顺天门进了州桥西大街。市民们闻声跑去观看，只见那刑车上立着一个木头刑架，架子上吊着一只乌龟。人们凑上前去仔细辨认，那乌龟直挺挺地伸着脖子，脖子上确实长着两个头。押解刑车的队伍，穿过围观的人群，缓缓地往前行进。从州西大街到州东大街，足足用了两个时辰。中午，队伍出了丽景门，说是再用快马将双头乌龟送回黄河里去。

        晚上，明诚回家，清照问那双头乌龟是怎么做的；明诚说，把一根木棒的一端削尖，另一端刻成两个龟头的样子，找一只真乌龟，乌龟缩头之后，从颈窝里把木棒的尖头使劲插进去，就做成了双头乌龟。清照听了不禁毛骨悚然，说道：“生生地将一根木棒插进一只活乌龟的颈窝里去，这种狠心的事情，也只有你们男人才想得出来、做得出来！”明诚笑答：“还不都是你的主意。”清照说：“胡说！谁让你们用真乌龟！不会都做成木头的？”明诚说：“不像真的，怎么骗人？”

        这办法果然灵验，第二天金明池的游客便如蜂拥蚁聚，一下子多了起来。

        东京的市民们终于盼到了三月十八日。天刚蒙蒙亮，各条大街上，便已香车隆隆、玉勒萧萧，人们扶老携幼、前呼后拥往金明池而去。清照妯娌三人和婉贞、巧娘、玉珠六人，在晨光熹微之时，便起床梳洗打扮。刚要用饭的时候，陈沛、李迒也从有竹堂来到了赵府；陈沛是昨天奉清照之命，去有竹堂约请李迒一起去金明池游玩的。他们吃过早饭，便登上两辆红木雕花轿车，融入了去金明池的车水马龙之中。

        金明池在京西顺天门外街北．周围约九里三十步．池东西寬二里许，南北长约三里。大宋初，太平兴国年间，这里是虎翼军操练水战的场所，后来演变成虎翼军龙舟争标、皇上与民同乐的水上园林。

       清照一行数人进得金明池南门，向右驱车至池之东岸。东岸临水近墙皆垂杨，近岸临水设彩棚帐幕，租赁给官宦富绅的家眷在此观看争标。彩帐之后，街东皆酒食店铺，博彩场戸．艺人勾肆，当铺质库之类。清照等人找到赵府租赁的帐篷，安排好茵褥坐具、茶水果品之后，李迒、陈沛便请示清照，他们要到池内各处去观赏游览。清照对李迒和陈沛说：“巧娘没来过金明池，让她也跟你们一起去玩玩。你们两个要照顾好巧娘，若有什么闪失，我找你们是问。”李迒答应说：“姐姐放心就是。”巧娘十分高兴，便跟在李迒的身后，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们回到池水南岸，来到面北的临水殿。李迒介绍说，这是皇上车驾临幸．观龙船争标、锡宴群臣之处。他们再西去二百步，来到了仙桥桥口牌楼式的大门。李迒说：“这门的名字跟孔夫子的庙门相同，叫棂星门。”门里两彩楼对峙．李迒介绍说：“毎有争标，彩楼上列伎女作乐助兴。”跟棂星门相对，街南有砖石甃砌的高台，上有楼观，广百丈许，李迒说：“这楼台叫‘宝津楼’。宝津楼跟仙桥门之间，这个寬百余丈的校场，是陆上虎翼军的兵士化妆成天兵天将跟妖魔鬼怪角力、格斗，表演百戏的场所。皇上临幸宝津楼，远可瞭望仙桥水殿，近能俯瞰校场骑射。宝津楼的南面就是琼林苑，园里种着四时花卉：现在芍药、月季、丁香、茉莉、石榴、栀子花、蝴蝶兰都开了。”李迒一边解说，一边带领陈家兄妹走进了棂星门，向北走数十步，登上仙桥。仙桥长约二百歩，桥面如飞虹卧波之状，中央两拱隆起，谓之“骆驼虹“，桥两侧有朱漆栏杆。他们走到桥尽处，下桥进了五殿的南门。所谓五殿者，乃是位于金明池湖心岛上的五座殿宇：四座配殿围绕着中间一座宏伟壮丽的主殿。四座配殿各在湖心岛的东、西、南、北四方临水而建，四殿之间用圆形回廊连通，回廊前的水岸皆用方石砌成。各殿中皆设御幄，朱漆明金龙床．床后立着戏龙屏风。从前这里是皇上观水战演习的地方。自金明池南岸的临水殿落成之后，皇上不再驾幸五殿，这里成了供游人玩赏的场所。五殿上下及其回廊，皆是关扑饮食、动使、头饰的铺席，以及艺人表演百戏的勾栏。游人过往，络绎不绝、荷盖相望，甚是热闹。在五殿的游廊上，李迒展示了一下从姐姐那里学来的关扑技巧，赢了一副玉石手镯，红着脸送给巧娘，巧娘也红着脸戴到了手上。

       李迒等四人离开五殿，回到仙桥，登上“骆驼虹”的驼峰，这里是观看龙舟竞渡的最佳去处。此时，金明池各处鼓乐齐鸣，炮声震天，游人突然朝着南岸的临水殿欢呼雀跃，“吾皇万岁”之声此起彼伏。李迒指着东南方的临水殿说：“巧娘，你看！皇上的御驾降临了！”果然，远远望去，殿前的亲水平台上，禁卫班直列队于前，龙骧卫士头戴雉尾簪缨，身披锦绣衫袍．竞逞鲜新，虎贲兵勇手执龙旗麟幡，腰挎金刀宝剑．威震天地。众星供北之处，翠扇黄盖之下，御座之上，乃当今真龙天子。 临水殿前，横列四艘彩舟．上有诸军百戏：舞旗、舞狮、棹刀、蛮牌、神鬼、杂剧之类；又列两船．载教坊乐部；又有一小船．上结小彩楼．彩楼下近水有三个小门．如傀儡戏彩棚。殿前平台上三声静场鞭之后，乐船上参军进前致敬语，船上乐声大作。小船彩棚的中门打开，出来一艘玲珑精致的小舟，小舟上有一白衣蓑笠老翁垂钓，后有小童举棹划动，小舟在水面缭绕数周之后，钓出鲜活小鱼一条，然后划入彩棚中门；继而有木偶从彩棚两侧小门出来，蹴球舞旋后回到小门里——此类水戏，都谓之“水傀儡”。又有两画船，上立高竿、秋千架，百戏人爬上高竿作诸种惊悚戏耍身段，左右军院鼓笛相和；又数人轮番蹴秋千．秋千荡起将要平架时．蹴秋千者翻筋斗掷身入水，谓之“水秋千”。如此反复数次，引来岸上游人的阵阵喝彩之声。水戏呈毕，百戏乐船，与水傀儡船分两壁各自退到水殿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