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

毛歌

从右侧进入森林的时候，大约有十多条小山路，其实叫做小山径更加符合现实。路，一旦形成，就很难消失，而小径则常常被两三个晚上长出来的青草重新覆盖，走这样的小径，对于任何一个第一次来到森林的人，都会有一种奇妙的新鲜感。小径中间常常潜伏着机灵的兔子，它们一边寻找最嫩的多汁的小草，一边竖起耳朵聆听来自四周所有的声音。它们懂得牛的脚步声和黑鸟跳跃时候轻盈到不敢相信的声音，这些声音不会，从来不会惊吓到它们，它们似乎和这些声音形成了一个整体，而人的脚步声则完全不一样，陌生而且具有挑战性，很多动物一旦听见人的脚步声就会逃离现场，这种境况会越来越严重，直到我们疲于奔命，也许都难以接近真正的动物，属于野外的生命。

要是站在山脚，你很难发现这些山径，尤其是落叶归根的秋天。到处都是落叶，梧桐树叶和马栗子树叶都超过成人的手掌，橡树叶不断累积，一层覆盖一层，早晨深入落叶空隙的阳光就像小心谨慎的探子一样。只有等到深秋，草地枯黄，才会被这些小径带到森林秘境，斜坡上小径交叉，彼此在一段距离之后又复分开，整个山地显得错落有致，极有诗意。

山坡靠近岩石的地方，偶尔会有人坐在那里，手里什么都没有，两只脚懒得都不会伸直，无所事事的样子。这些人不会被你的到来惊醒，他们享受阳光、风、鸟雀的歌唱，尤其是岩燕的啾啾啾之声，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眯着眼睛的，他们很少用两个眼睛去了解外面的世界，他们用内心，这是唯一和恰当的注释。好几次我和他们面对面聊天，他们的眼睛并非遭受阳光的刺激而眯着，反而是来自于他们的内心，那种柔和与熟悉一切的形式。这样聆听他们说话，就会感觉到他们对于事物把握的深刻和简洁。

像那个叫做秋公公的人，论辈分其实应该叫做太公，也就是曾祖父一辈的人，我们从第一次喊他的时候，就看见他永远眯着眼睛，眯着眼睛说话，眯着眼睛笑，眯着眼睛哭，眯着眼睛和村里的女人说俏皮话，眯着眼睛赶着牛耕地，后来竟然眯着眼睛赶配种的猪，到同村的人家里喝酒，从来不问时间，他觉得可以走了，才起身。每次配种的时候，就故意喊小孩子走开，我们就躲到树后面看，看公猪如何从后面跳到母猪的屁股上，然后就听见那种沉闷的呼呼呼呼声音，母猪有时候承受不住压力，就会跪伏下去，这个时候，秋公公眯着眼睛就开始骂起来，走近公猪，决定再给它一次机会。

要不了好久，家里的猪栏里就有了七八个小猪，可爱得想牵着出去玩。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