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那一年春天,她出生在一个乡村的陋室里,那时院中玉兰花开的正盛,所以父母给她取名玉兰,没有属意高洁的用意,因为他们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又怎会了解玉兰花的花语。不过比起同龄人中叫凤儿啊枝儿啊的,她相信阿爹阿娘是看到了玉兰花开的漂亮,所以有了希望女儿也能如此一样的初衷。</h1><h1> 她的童年可以说是在饥寒交迫中度过的,更别提上学读书,能认识几个字就算不错了。那个年代,贫穷与饥饿是常事,大家都一样,倒也没谁会嫌弃谁。如此这样,生活过得也还算是不错,期间她还有了一个妹妹。她从小勤快懂事,上安父母,下领妹妹,得到了不少邻里的夸赞,又因她生得着实不错,大家都在说;若是哪个青年娶了朱家的大丫头,当真是好福气呢!她听了面上虽说仍是一派矜持,心里却是美滋滋的。</h1><h1> 可是天不佑她,眼看快到说亲的年纪了,阿爹却生病走了,从此她成了没爹的孩子,她们家彻底没了顶梁柱。在乡下,家中无男丁本就受人欺负,原本阿爹能干,家里有阿爹撑着,一切倒也无妨。可是没了阿爹,她们母女三人便成了世上的隐形人。尽量不要出现在人前,尽量少走动、少出门、少说话,这是阿娘的嘱咐。她是明白阿娘的用意的,没人注意到她们,她们反而能活的轻松些。</h1> <h1> 可是到了年纪该嫁人了,她们家却门庭冷落几无人来。曾经夸她赞她的那些人,如今为了自己家中的待嫁女儿,竟然外传她命硬克家中男丁,真是在她身上找不出其它可供编排的话了!不过,如此荒谬不堪,尖酸刻薄的话竟也有人信了。她觉得委屈却又无人可诉,私底下不知掉了多少眼泪。不过生活就是这般残酷,这世上没人会为了别人受的委屈去鸣不平。</h1><h1> 好容易来了个说媒的,却是个离了婚的二茬,还带着个五岁的男孩。阿娘亦知这不是良缘,却也没有将媒人一瓢水撵走,终是想了几天又找人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末了才来找她。阿娘说,对方大她一岁,是个踏实肯干的本分人,长得也周正,脾气还好,况且人家并不畏她克男丁,想必嫁过去也不会受苛待。她思忖良久终于点头。见她应了婚事阿娘又叹气,说这都是命啊,是命就得认!</h1><h1> 可是骄傲如她,心里总归是不甘的。</h1> <h1> 她终是认了命嫁了人,成了续弦当了后娘。起初她想,男人总会疼她吧?总算有个人可以和她一起照应母亲和妹妹了!若以后再有个一儿半女,总归是个依靠,这日子就是有指望的。可是她的梦想终归消失殆尽了,怀过的孩子也都失去了。她还发现,男人是个好脾气这话竟也不是真的,男人是隐忍却也执拗,这种执拗是什么时候让她变得暴躁与不安的,她也不知道。只是时间久了,她们从开始的只是生气到最后相互大打出手。至此,双方之间再无沟通可言了,这样的婚姻让她如入沼泽无可自拔。最后,心中的怨怼也终不能再忍,而那个弱小的孩子便成了她唯一的出气筒。</h1><h1> 她倒并不忍心打孩子,却也不会善言良语,所以在恶劣的环境中她任由自己变成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妇人,可是,这是她曾经深恶痛绝的人啊。</h1> <h1> 死寂一样的日子,难过却也得过,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h1><h1> 不过,眨眼间弹指数十年,阿娘也走了,唯一的妹妹远嫁他乡遥隔千里,她变老了,头发也白了。曾经弱小的孩子长成了大人,还当了兵做了工人,也娶了媳妇生了孩子,生活正在变好呢。她也变得忙碌起来,几个豆芽一样的孩子每天叽叽喳喳的吵,虽然烦人的紧,却是满满一院子的生气。她没时间与男人生气了,尤其听到孩子们喊她奶奶的时候,心中更是无限欣慰,她想,这几个孩子该是上天派下来的。她当她们是自己的亲孙女一样,这是她的指望啊,她又有了指望了。</h1> <h1>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希望却也让你随时失望。她也知道自己曾经的尖酸刻薄是有多伤人,可她总想着自己也是有付出的,这个家总该记得自己的好啊!所以当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引起了大矛盾时,她还是不能承受别人的指责。硝烟再起时,她又一次跌落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她无助的想要攀住谁的手,却终是失望而归,然后她又变成了那个连她自己都讨厌的妇人。</h1><h1> 孩子们开始怕她,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她,她知道孩子们不想总听到她的怨怼。可是,她是停不下来了,甚至变得更歇斯底里了。大概是因为她老了,老的让她自己都开始害怕了。</h1> <h1> 余下的日子是从太阳升起盼日落,日复一日,快到尽头了。男人也走了。孩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了。曾经欢闹一时的院子已经冷清多时。午夜梦回时,枕边的湿濡告诉她,她是多么渴望自己是个受儿孙爱戴的慈祥老人。</h1><h1> 孩子们喊她过去一起生活,她拒绝了。不是推让,是她守着这个自己怨过恨过的家,舍不得离开了。还有,她始终未能说出口一个的理由:她们是她钟爱过的孩子,她只想在自己将要离开人世时给她们留下一点好的念想。</h1><h1> 就好像阿爹阿娘为她取的名字一样,是美丽高洁的,是花开无尘的!</h1><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