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龚铁鹰</h3> <p class="ql-block"> 世上必有奇事方显奇人，奇人奇事著录于册必成奇书。域外有《鲁宾逊漂流记》，记述鲁滨逊荒岛求生的奇绝故事，然此书情节乃笛福虚构；域内号称西藏私家笔记的《艽野尘梦》，则是真正的历险奇书，书中记述的绝地之险，作者与藏女生死别离的锥心之痛，熔铸成最具传奇性的文本，谁读过都将铭记。我喜读笔记小说，但没有一本读后，像读此书这般心绪难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书名“艽野”词出《诗经》，指“荒远之地”，本书代指藏地高原。书成于1936年，作者是人称“湘西王”的陈渠珍。他于1949年和平起义后，次年参加全国政协会议，1952年病逝于长沙。陈渠珍虽身在行伍，但绝非一介武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十几岁的沈从文在部队给陈渠珍当书记官时，接触到陈的大量藏书字画，使其从进京之前的一个懵懂小兵，成为有文化修养且知晓文明大义的青年。沈把陈称为对他“人格和精神产生了终身影响的一个人”。沈从文决定去北京闯荡，陈渠珍预支了他三个月的军饷说，你去吧，如果闯得不好，欢迎你再回来。沈从文就带着这些钱上路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书所记为陈渠珍在1909年至1912年间，作为清朝武官进出西藏的生死经历。其时，俄、英觊觎并侵扰西藏。宣统元年（1909年），陈渠珍所属部队奉命援藏，陈被任命为援藏军一标三营管带（营长）。驻藏期间，他屡建大功。1913年自藏返湘后，开始其三十多年的“湘西王”生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艽野尘梦》即记述了作者返回中原时逃离绝地之险的传奇故事。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发，驻藏川军中的一些组织积极响应，他们杀死原来统帅，欲拥陈渠珍为首领。此时援藏清军内乱，陈渠珍惧祸之将至，乃偕湘籍士兵及亲信115人取道青海回中原，途中误入荒无人烟的羌塘大草原，在极寒之地断粮数月；一行人餐风宿雪，第二年获救时仅11人存活。途中之艰苦卓绝，书中描述详细，让人不忍卒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书之另一传奇，是记述了陈渠珍与藏女西原的旷世绝恋。陈渠珍驻藏期间到藏官好友家做客，一群藏族少女为客人表演马上拔杆，一名十五六岁女孩技压伙伴。藏官见陈渠珍对女孩有喜爱之意，称此乃侄女西原，公如属意愿能纳为藏姬。陈渠珍迎娶西原后，西原随陈而去。西原对于陈渠珍之珍贵，绝不仅仅是儿女情长。西原之勇敢高尚如暗夜之灯。士兵冻饿之极，欲杀西原所带藏族少年而食，西原坚决阻拦，且猎来野狼取代少年。逃兵虽有武器，但枪法不精，对飞鹰羚羊束手无策，而西原弹无虚发。遗憾的是，历尽艰辛走出险地后，聪慧坚毅的西原在西安竟染天花而死，年仅十九岁。陈渠珍悲痛欲绝。回湘之后，陈渠珍难忘这段旷世之恋，于1936年写成《艽野尘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书可读性极强。陈渠珍古文功底深厚，记述简洁明快，状物写人皆清晰鲜活，如诗般寥寥数语让人如临其境。如：俯视河水如带，清碧异常，波涛汹涌，骇目惊心；天忽晴霁，沿途风轻日暖，细草如茵，两面高峰直耸，山巅积雪，横如匹练。有时出岫白云与摩天积雪共为一色，凝眸远望，奇趣横生，几忘塞外行军之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读此书，仿佛寻到了沈从文的精神源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晚报》2019年7月2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