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松风悟月

渡口

一一风蚀岁月 雨浸年华

作者丨松风悟月

图片丨网络

我身处苏北重城淮安，这里有四条河流穿城而过，湖泊众多，可谓水网密布，史称她是漂在水上的一座城。其中有一条河叫盐河，它东西走向穿城而过，到了淮阴的新渡口（地名）便拐了一个大弯，成了南北走向流经我的家乡。这条河，它水面宽阔，流速湍急，船只往来穿梭，尽显一派繁忙景象；这条河，它历史悠久，曾经是盐运航道的重要枢纽，承载着经济发展的重任；这条河，它润泽着这里两岸肥沃的土地，养育着这里勤劳善良的乡亲父老；这条河，它连通着东海，潮起潮落，是排涝灌溉的一条大动脉；这条河，它也曾乱发脾气兴风作浪过，给沿岸的无助人们带来过灾祸，许许多多的曾经过去，让我一时难以从何处说起，在此仅小叙封存记忆中的渡口。

　　我的家乡地处偏僻，位居县城的东北隅，相距县城约20公里。在我的记忆中，县城位处盐河南岸，早期盐河北边的人们要想进城，要么要走很远的路越过横跨盐河上的北大桥，这座桥是河北边七里八乡通向县城的唯一通道，要么就踏着泥泞的乡村小路，穿行座座村庄，来到盐河边的渡口过过河，方可进到城里。那时，渡口便成了孩子们的上学，大人们的上街赶集，平日的走亲访友，两岸人们交往的重要纽带。

　　时光荏苒，一晃已过去30个年头，每次从县城再回老家，已不必再跨过那座唯一通道的北大桥，更不像从前那样需要淌过记忆中的那个渡口，一直以来阻隔两岸交通的这条河，如今已被飞架河面的座座水泥大桥将两岸紧紧相连。望着眼前穿行桥上的人们，曾经的那个渡口，虽然经过风尘岁月的侵蚀，但一幕幕的往事依旧留在记忆的深处，怎么也无法抹去。

　　曾记得小时候，生活在碧水蓝天的盐河边的我，常常玩耍在野鸭戏水的渡口河畔，我眺望着河对岸的风景，尤其是连接淮阴至涟水的那条石子路，路上穿行奔驰的汽车让我感到神奇又壮观，注目河里蜿蜒航行的拖挂船只，机声隆隆，它就像一条腾云飘逸的长龙，伙伴们好奇地欢声雀跃尾随其后好远好久。那年盛夏，同村的伙伴结伴横游盐河，大人知晓后感到无比担忧，回来后免不了被痛打一顿算是教训吸取，并保证日后再也不敢盐河横渡。后来才知道河里曾淹死过游泳的人，这才真正理解父母大人当时的一片苦衷和担忧。

　　还记得有一年的春天，家里养了不少春蚕，屋后的桑园被采摘的只剩下枝稍，门前的两棵桑树也露出光秃秃的树杆，听说河东的桑叶富余，一大早父亲便骑上自行车渡过盐河，挨家逐户四处寻找卖桑叶的户主，母亲在家望着蚕架子上的一个个蠕动乱爬的春蚕，心里焦急万分，临近傍晚，父亲载着满满的两大框桑叶回家，母亲喜出望外地十分高兴，连连称道有个渡口真好，要不是这桑叶到哪去弄啊？亏得这渡口才解决了燃眉之急。当年的蚕茧自然是卖了个好价钱，不必说，丰收的喜悦亦自然隐藏于父母的内心。

　　尤记得，最初在新渡中学工作的那年月，我常和爱人下班后一起骑车回县城，渡口则是我们的必经之地，摆渡的无论是大婶还是大叔，我们都混的很熟，每每见面犹如多年的老朋友，河水啥时涨啥时落、南岸有人落水被淹、北岸有人进城投诉，他们都口若悬河地愿意向我诉说，甚至连他们的上辈在渡口发生的故事也愿意对我说。听他们说在大集体的时候，是由生产队安排他们来摆渡，那时挣的是工分，可以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后来搞承包了，他们自然也就承包了这个渡口。只见他们微微地摇起了头继续地说着，其实也苦不上几个钱的，只是不想让上辈的祖业在他们手里弄丢，更多的还是为了方便两岸来往的群众。听着他们的诉说，望着满脸流露出的既喜悦又无奈的神情，让我无不为之感叹。是啊，他们继承祖业，方便群众，已成了他们谋生的职业和勇于担当的一种责任，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当空，无论是晨露冰霜还是夜黑月朗，只要有人渡河，他们不分早晚，不辞辛苦，没有固定的时间所限，都会毫无怨言地将来往行人接过来渡过去。

　　只听“咣当”一声，头顶斗蓬，身穿蓝衣粗布的大婶，麻溜地将固定船只的铁锚从岸上提起扔到船板上，笑盈盈地向乘客喊到"坐好呀，扶住拦杆，开船啰"。她将竹篙往岸上一点，只见木船缓缓地驶离岸边，旋即向河心驶去。因河水渐深，竹篙撑不到河底，只见大婶熟练地将竹篙平放船上，又换成了双浆在摇摆，渡船便晃晃悠悠地向对岸飘移。此刻，望着夕阳映照的河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远处的船只蜿蜒航行，对面河边临水的参天树木浓郁掩映，戏水鹅鸭扑腾着翅膀，自由地浮游在水面，眼前呈现出一幅祥和的风景画面。刚到对岸，“小心，别忙”，大婶的提醒还未喊出口，耐不住性子的孩子们早已飞也似的上了岸，惹得同船的大人们哈哈地大笑起来。此时，几位学生连连向我羞涩地招呼"老师再见！"，我连忙面露微笑挥手致意，看着她们一群身背书包向那炊烟升起的村庄欢快地跑去，心里感觉甜甜的，脸上也不由得漾出舒展的笑容。

　　前几日，我驾车再次回老家，途经一座高大宽阔而又坚固的水泥大桥时，不禁让我想起了原来这里就是当年的那个渡口旧址，当年的村庄已不复存在，原来新渡乡的行政区划已成为淮阴高新经济开发区，纵横交错的宽阔水泥路面，已取代曾经泥泞的乡村公路，道路两旁花团锦簇，绿树成荫，现代的公司和厂房一座座一排排的，物流小镇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呈现出现代一派繁荣的新气象。

　　看着眼前的景象，凝视着盐河的涛涛流水，寻思着已经荒废的渡口，仿佛清晰地听到了时间流淌的声音。时间改变了一切，如今渡口荒废了，树木隐匿了，当年冒起缕缕炊烟的村庄拆迁了，摆渡的行业转型了，那些熟悉的渡公渡娘的身影不见了，这不禁让我感叹起岁月带走了多少过去熟悉的面孔和曾经的过往，但我并不感到时间的无情和苍凉，多少蓬勃的生命又在此降生，多少欣喜的巨变又在此上演，许多东西在流失的同时，她又催生出更令人欣喜的繁盛……你看，京沪高速、宁连高速跨越盐河，车辆日夜飞速行驶，连淮扬镇、徐宿淮盐两条高铁也途经此境择日贯通，昔日的盐河渡口已封存记忆，不变的是盐河的水依旧在日夜不息的流淌。时光飞逝，流年经往；风蚀岁月，新兴繁盛。想到这里，我不觉脚踩油门，汽车便飞快地行驶在回家的宽阔的马路上……

2019-06-30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