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的美篇

叶子 🍃

Coolcat 19/06/30

六月里的《六月》

上海每年的六月都有着初夏的清爽舒适，也有阴雨的闷热不适，到了六月底更是难免与黄梅天相伴，今年自不例外。然而对我来说，今年六月不同的是，和着窗外的雨声，在我的家中，在我的手下，同时流淌出柴可夫斯基的《六月》钢琴声。

去年年底，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跟朋友一起来到位于新天地的复兴SOHO广场参加一个弹钢琴的沙龙，让我无意之间闯入了一片人生的新天地。沙龙开在SOHO写字楼的一个公共办公空间，中间有一架钢琴，周围的人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不少人先后在钢琴上演奏，《平安夜》、《天空之城》、《贝加尔湖》、《绒花》、《Memory》、《梦中的婚礼》等等动听的乐曲不断地在空中环绕。我听得出他们不是专业演奏家，演奏者弹完后也纷纷谦虚表达出他们没有发挥好，然而我却被这些音乐深深地吸引，不仅是因为近距离产生的带入感，更是听说了他们只是学了短短几个月的钢琴新手，这着实让我震撼了。

我很喜欢音乐，但是电台里、电视上、唱片里、舞台上的音乐都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自己只是一个旁听者、局外人，仅仅限于在边上欣赏。虽然女儿小时候学钢琴时，我也曾经冒出过跟着学的想法，但听说要学五线谱和还要通过一步步逐步递进的汤普森拜厄哈农专业训练，就望而生畏，还未开战，便败下阵来。这次沙龙上，我第一次听说了一个叫郝氏谱的神器，不需要学五线谱，不需要通过那些传统的必经之路，像我亲眼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几个月后就能弹出那么好听的曲子，于是我当即决定加入了他们。

其实郝氏谱的原理很简单，就是把常人认为高难的五线谱“翻译解码”，直接指出每个音符在钢琴上对应的黑键或白键的位置，并标出左右手的哪个手指去弹，这就建立起了音符、琴键、手指的一一对应关系，从而达到了用钢琴弹出一个曲子的充分必要条件。对于像我这样具有一定理解力和逻辑分析力的理工生来说，郝氏谱就像芝麻开门的口诀一样，有了它我就能立马打开宝藏山洞的大门。我练的第一个曲子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这个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旋律，谱子很简单，上面也明确地告诉了我手指的位置，然而如何让这些音符在我的手下连贯地流出，却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成年人新学的东西时，感到陌生和找不到门道很正常，在家里经历过几次毫无头绪的抓狂之后，我想与其自己在家里暗自琢磨、埋头死磕还不如寻求帮助、约课学习。上课的老师就是郝氏谱的创始人郝佳老师，他就是四十岁时从孩子的电子琴说明书上受到启示，发明了郝氏谱，才学钢琴的。我只简单地以为，有了郝氏谱这个法宝，便可以一步登天。郝氏谱是一个直接而有效的工具，但是再直接再有效，也需要人学会去用。在这个学的过程中，我在心理上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而郝老师对我最大的帮助是对我的“心理疏导”，帮我解除了很多阻碍学琴的思想负担。

即便《致爱丽丝》（片段）是个简单的曲子，它作为贝多芬的原曲让零基础的人上来就弹，肯定也是有困难的。但郝老师说，当带着感恩和幸运的心去学，就不会觉得那么难了。想想也是，如果按照传统方法，恐怕学了一年，还弹不到这个曲子呢。于是在老师的开导下，我逐渐去除了急于求成的心理，一个小节一个小节地慢慢学，不到一星期竟然真的有模有样地弹出调了。

正在自己刚刚开始有些小陶醉的时候，老师让我加上踏板，说踏板是钢琴的第89个键。对于成年的初学者来说，增加任何一个动作都是新的挑战，我马上出现了各种不适应，好不容易成调的曲子，常常会因为考虑踏板而停下来，犹豫着该是松踏板还踩踏板。这时候老师又举了个形象的例子，说踏板好像是汽车的油门，正常行驶时就应该一直踩着油门，这样车子才有动力前行，但是当遇到前方有红灯、行人、障碍物这些路况时，就必须马上抬起踩油门的脚，让车子减速。钢琴的踏板就像车子的油门，踩着踏板是常态，谱子上某些规律性出现的标记，就像是开车时遇到的路况，我们要做的就是看到这些“路况”就抬脚，“路况”一过，马上再回到踩下去的常态。听了这个生动的比喻，我在开车时重新体会了脚踩抬油门的感觉，并成功复制到了钢琴的踏板上。加踏板后弹出来的曲子竟然和之前听到的完全不同，那种余音绕梁的回旋感让整个曲子比原来动听了好几倍。就这样，学琴两个星期后，我加上了刚刚掌握的还不太熟练的踏板，为妈妈的生日献上了我人生第一支钢琴曲《致爱丽丝》。

柴可夫斯基可以说是我的最爱，但他的钢琴曲并不太多。某一天，我在听他的十二月组曲中，再次被《六月》那优美的旋律打动，就问郝老师要了谱子想自己弹。我正兴奋地想着自己马上可以弹老柴的曲子了，但一拿到谱子就傻眼了，那么多上上下下密密麻麻的小蝌蚪，在五线谱上更是有无数的升降号（好在这在郝氏谱上不是问题），以及几个手指同时摁下的和弦，在谱子上活像一个个羊肉串，顿时感觉无意间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因为对这个曲子的热爱，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同时因为这个曲子实在太复杂了，只有靠耐心一点一点攻，没有更快的捷径了。我听惯了各种音乐家的演奏，而自己正弹的东西仿佛和原曲沾不上一点边，完全听不到一点乐感。郝老师安慰我说，先不用管悦音，熟了以后连贯起来就自然而然出旋律了，重要的是，先找好音，做好手型，再进行下一个音的弹奏，一个小节一个小节地慢慢地啃。当我在老师的指导下攻克了一个个像碉堡一样巨难的小节，最后拿下全曲时，产生了一种苦思冥想解开数学难题后豁然开朗的巨大成就感。

练这个复杂曲子的初期，我还在忙着找“羊肉串”上的每个音时，郝老师就让我不惜一切代价加入踏板，让踏板解脱手的紧张负担。有时候我怕音色太浑，不想踩踏板，老师开导我，不用太较真，可以一直踩着，也可以忽略，即使有延音的混合，在整个曲子里也是瞬时发生，不必太在意，况且总有机会在某个长音的后面松掉踏板，切除前面的混响。

在学琴的过程中，我接受了老师一贯传导的一个理念，弹错音符并不要紧，弹琴的能力最关键。不能只是单单地扫描谱子，而是要找到曲子的韵律，让手腕和着这个韵律上下起伏，在老柴的这首又名《船歌》曲子中，那种船儿悠悠、水波荡漾的感觉更是重要。即便我在弹的过程中出现很多错误，宁可弹错音也要保持那个节奏感，久而久之，随着逐渐熟练，旋律和韵味就油然而生了。老师还鼓励我，对于每次的弹奏，不要太纠结自己的错误，而要多享受自己的进步，追求新的进步就会停止对这些不完美的纠结。这样一来，弹琴就从一个痛苦的过程变成了一个享受的过程。

郝氏谱好像崇山峻岭里的直升电梯，让初学者避免了不必要的体力消耗，直接到达一个可以欣赏到风景的高度。当然，下了电梯后的最后一段山路，还是需要自己用脚来丈量，而郝老师传达的练琴理念和自己的不断思考体会，让我最终登上了一个自己曾经以为难以企及的山顶，享受到了最美的风景。几个月后，当我喜爱的音符在指尖一个一个展现，当我熟悉的曲目在手下一段段流淌，我体会到了难以言说的成就和愉悦。刚开始因为难，感觉凳子上像长了钉子而坐不住，现在因为享受，仿佛凳子上有块吸铁石而起不来。

四月初，我开始用郝氏谱练琴还不到四个月，其中过了一个两周没处练琴的春节，出了一趟两周忙碌奔波的公差，即使这样我也啃完了《六月》中大部分硬骨头。这时，我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小目标，就是在六月沙龙里弹奏《六月》。没想到了五月沙龙时，我就已经能在三角钢琴上，在几十个人面前，完整淡定地弹完整曲。到了六月沙龙时，本应在五月的基础上更加熟练了，但反而因为紧张而没能完美地演绎全曲。正如参加六月沙龙的钢琴家苏大师所说，这次演奏给了我一种台下永远体会不到的感受，就是无论在台下弹得如何熟练，到了台上发现手指不听使唤的奇妙感觉。好在手上功夫都在，只要多上台锻炼，这种紧张自然会消除。

六个月的练琴不仅给我自己而且给周围的人也带来了变化。首先是同样喜爱音乐的父母，他们虽然双双年过八旬，但见证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后，很快也加入进来；其次是女儿，小时候从小汤普森学起，虽然考下了六级，但因学业繁重，后来就几乎很少弹琴，我学琴后她开始只是围观，后来也越来越多和我一起坐在钢琴前，享受音乐带来的快乐。

郝老师说他是四十岁第一次摸钢琴弹钢琴，而我是五十岁第一次学琴就弹下了老柴的曲子。貌似我比郝老师还厉害，其实，我只不过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本来想在六月的沙龙里弹奏《六月》作为回馈郝老师的礼物，可惜没有成功。今天在六月的最后一天，我写下了自己六个月来学琴的心路历程，借此感谢郝老师以及在幕后默默奉献的谱婆李老师，也希望与曾经和我一样从零基础走来的琴友一起分享钢琴带给我们的快乐。

这是 Coolcat 八十多岁的父母亲，他们在女儿学琴精神的感召下也加入进来了。现在这老两口是我们“琴乐会”到目前为止是年龄最长的学员。

图  与钢琴家苏显亮先生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