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甘蔗,味甜多汁,如母亲甘甜的乳汁般醇厚!作为一种南方重要的经济农作物,曾经在仙游盛极一时:村村见甘蔗,户户种甘蔗,人人吃甘蔗,镇镇建糖厂……比较有名的有木兰糖厂、度尾糖厂等,还修建专用铁路运输甘蔗呢!到了甘蔗收获的季节,火车的轰鸣声,农用拖拉机的“突突突”声,人力木土车的吱扭吱扭声,汇成一片,奏响了一曲动听的丰收之歌!</p> <p class="ql-block"> 家里种植甘蔗的记忆尘封了有十几年了吧!如今重拾记忆依旧历历在目。从我六七岁开始说起吧……</p><p class="ql-block"> 1984年前,我们一家还住在老房子里。一个大厅分做两半,一边是我爷爷一家,一边是婶奶奶一家(叔公早年去世),可热闹了!记得那时候,我们几个孩子经常半夜醒来哭着喊着寻找母亲,母亲和父亲早已提着煤油灯下地里“放甘蔗”……吵醒了大厅对面的婶奶奶,起来安抚我们几个孩子,要我们乖乖的,爸妈是干活挣钱去了。孩子嘛,不会太懂事,哭了一会儿也就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继续睡觉了!等大了点,我也曾凌晨三四点,冒着冬天刺骨的寒冷跟着父母一起下地,为辛苦“放甘蔗”的父母掌灯,那是一盏不是很亮的煤油灯,至今在我心里闪耀……</p> <p class="ql-block"> 每年开春,一家人忙碌起种植甘蔗的准备工作。大哥二哥还有我,一起帮着母亲从院子里抬“蔗种”。“蔗种”都是前年准备好,码得整整齐齐搁在露天的院子里。那是为了保持“蔗种”的水分!我们孩子一般都是在一旁掰开“蔗种”的外衣——“蔗禾”!母亲则在挥起菜刀给脱好外衣的甘蔗,去头尾,分好节!我们稚嫩的双手上指甲出血,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了!我们掰“蔗禾”怕了,母亲也会让我们换换工种——砍“蔗种”,想怎么砍就怎么砍,颇有酣畅淋漓当“杀手”的感觉!当然,母亲可不敢让我们“放肆”太久,会把好好的“种芽”砍坏的!要不是心疼我们,母亲才不会轻易让我们这么“放肆”!干活累了,我们也会坐下来,挑选一些稍微好的被砍下来的小“蔗节”贪婪地啃起来,味儿那个甜啊,现在想起来都还有“回甘”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 砍好的蔗种被浸泡在木质的四方的谷斗里。四五天过后,蔗种稍微吐芽了,该移植到地里了!我们三兄弟和母亲一起扛起锄头、挑起蔗种、担着粪桶出发了。俨然是一副三个徒弟跟着师傅走在取经大道上的样子。在整好的一畦畦“蔗古”中间用锄头划开一道浅沟,双手握起“粪勺”浇上经过稀释的粪水,搅拌均匀成泥浆,“蔗种”的营养浆就成了。再挑根“蔗种”往营养浆里轻轻按压,注意不要过深也不要过浅,种芽还不能埋没在泥浆里!整个工序好像是在精心完成一件人生的艺术品!在搅拌营养浆时,偶尔遇到稍大的石子,还得用手去挖开,双手粘满了猪大便的味道。(营养浆是用猪大便经过清水稀释搅拌而成)此时,我们三兄弟都会扬起双手,往鼻尖上凑,然后大叫起来“好臭啊”。母亲在一旁嗔怒着说:“嫌臭啊,吃甘蔗的时候怎么不嫌臭啊!知道臭,现在就要好好读书,不然将来长大了就天天臭在地里!”很奇怪,虽然臭,但是我还是会时不时地拿起手来闻一闻……</p> <p class="ql-block"> 蔗芽冒出地面三四十公分期间是甘蔗管理轻松期。只要定时给她施肥就行了!一般有尿素、复合肥、钾肥、农家肥(猪大便)等。当然最经常用的就是猪大便了!家里有个兽医老爸,院子里建了四五个猪圈,养了四五头母猪,生了四五窝猪仔。那时候家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猪大便!在母亲“恩威并施”下,我稚嫩的肩膀也曾经挑过不少的“粪桶”!(此粪桶不是彼饭桶)当然也要给甘蔗除除草……</p> <p class="ql-block"> 入夏充沛的雨水滋养着地里的甘蔗“隔夜大”。我们吴家“三仔”在母亲辛勤地带领下,甘蔗很快长到了齐腰高,进入“豆蔻年华”期。此时的甘蔗长势旺盛又有点调皮,给他们施肥除草时,直立也不是,弯腰也不是,直立看不清茂密甘蔗叶下的杂草,弯腰又时不时地被甘蔗叶锋利的“小牙齿”刺痛,把我们“三仔”的两个手臂和稚嫩通红的脸蛋拉开一道道细细的口子,好好的一个“小帅哥”顿时破相!加之头顶上炎炎烈日的暴晒,那时不知防晒霜是何物,就是有也用不起,就是用得起,用上几吨也无济于事吧!之后的几天,不是烈日的晒伤,就是伤口结痂,全身发痒,总是抑制不住想要去挠挠。母亲总是心疼对我们“三仔”说:“忍忍就好了!”在那个年代一家人要生活,得有收入,没有其他的出路,家家户户都是种甘蔗,除了“忍忍”还能怎么办!</p> <p class="ql-block"> 再过一旬有余,到了种甘蔗的最佳生长期。甘蔗蹭蹭蹭长到两三米高,在我矮小身躯映衬下,俨然已是“苍天大蔗”!我一家五口人可以在蔗林成荫的庇护下免遭太阳的“毒射”,“惬意”地享受这夏日里难得的一点凉意。</p><p class="ql-block"> 我在家排行老幺,个子最矮,只能趴在“蔗股”边,用两只长着与年龄不相称茧子的双手一遍一遍地剥开长满毛茸茸尖刺的“蔗禾”,转身横放在“蔗沟”里码放整齐。因为年纪小又缺少耐心和细心,我总是会把码放整齐的“蔗禾”捣乱。母亲总是会过来默默再次码放,这样多了,我自然也不敢再乱码了!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两个哥哥和姐姐个子比我高,他们的劳动待遇令我羡慕嫉妒恨。他们手里有个特别的劳动工具——禾勾。只见他们高举手中的“禾勾”,对准最高老叶的位置,往下帅帅地一划拉,蔗叶就乖乖地纷纷往下落,简直是神器啊!偶有蔗禾残留,就上上下下划拉两三次,皮肤红润有光泽的甘蔗宝宝就出现了!每次我都想试试“禾勾”这神器时,总是被母亲一句“幺儿,你还小,等再长大点了”给打断,只好悻悻地继续弯腰捡拾落在“蔗沟”里的“蔗禾”……</p><p class="ql-block"> 几天下来,剥“蔗禾”,捡“蔗禾”,双手早已不是你的双手了,手指红肿,指甲盖裂开渗血……那种无法言喻的疼痛陪着你疲惫的身躯入梦。我们只是周末一天半时间(那时一周上五天半课)回去帮着做点农活,而母亲一年365天始终如此。如今的我,双手早已不见昔日的茧子,而母亲那皮肤裂开长满坚硬老茧的双手犹如毕加索笔下的抽象油画烙印我心!</p><p class="ql-block"> 夏季是台风多发季节,为了防止“成人”甘蔗被风吹倒伏,此时要进行一道有趣又有艺术性的工序——“涂蔗”。所谓“涂蔗”就是要在一道道“蔗沟”里灌满水,把原来矮平的“蔗股”(严格地说还谈不上“蔗股”,顶多称得上“蔗厢”)两边的松泥土起开到“蔗沟”里,泥土就着“蔗沟”里的水一通乱搅和,俗称“和稀泥”,再把稀泥一锄一锄地往“蔗厢”上一挥,直到把“蔗厢”筑得又高又尖,成了“蔗股”。在挥锄的过程中,稀泥会不断地往“蔗沟”里掉落,这时候你就要跟稀泥比速度比眼疾手快啦!趁稀泥刚有掉落苗头的时候,迅速把锄头背面一闪,把稀泥挡在了上面,再顺势那么一滑,留下一片光滑的泥面!这样不断地搅、挥、闪、挡、滑,一片片光滑泥面就呈现在你的眼前,有时嫌弃泥面滑得不好看还会补上那么几锄头,就好比涂鸦作画一般,农村人故而美其名曰“涂蔗”!</p><p class="ql-block"> 四个兄弟姐妹里,数我最捣蛋啦!有时不好好干活,故意让稀泥滑落,飞溅起一阵阵泥浆,把自己搞成满头满脸满裤腿都是泥巴的泥人方才罢休,蔗林中不时地响起开怀的笑声!正如歌中唱道“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母亲是个精致的人,那一排排“蔗股”在她精心伺弄下,总是比别家的“平坦有光发亮”,简直是蔗林中的帅哥靓妹!</p><p class="ql-block"> 七八月是台风季节,这时候最怕强台风袭击,长势喜人的甘蔗被台风吹伏倒地,往往是越肥壮的甘蔗倒伏得越厉害,得第一时间扶直起来,不然过个三两天正在快速生长的甘蔗就一根根成了驼背佝偻的老人,长得弯弯曲曲,卖不得好价钱,也榨不出好蔗糖。又是大费人力的时候,妈妈总是台风未完全过稍微变小一点,就迫不及待地穿上蓑衣戴上斗笠下地“扶蔗”去了。我们“三仔”又得跟着这个“唐僧”去地里“取经”去了。分两组开工,一组我和妈妈,一组大哥和二哥。一人扶正,另一人用现剥下的青绿的蔗禾紧紧捆住几根甘蔗小团伙,再挥起锄头镢几锄土压住,以便它们牢牢抱成团,更能抵御下次台风的侵袭。一天下来,一家人俨然成了“动物世界”——累成狗、落汤鸡、气喘如牛……</p> <p class="ql-block"> 每年春节前后是收成砍甘蔗的时期。家家户户都忙着砍甘蔗,那时是按户按时间分配“蔗票”,度峰糖厂依票让你进厂。邻里之间都是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按现在新时代中国名词就是邻里之间构建了蔗农“共同体”。记得那时候我经常吃蔗农“共同体”的百家饭,虽然心里不情愿去帮忙。母亲总说:“咱家砍甘蔗时邻居们都过来帮忙,咱们就得回帮,要做个有情义的邻居!”那时我们吴家“三仔”虽然是村里公认的“读书生”,但干起农活来也是一把好手,邻居们都是啧啧称赞:“一点不像读书生!”后来,大哥二哥外出工作了,帮忙家里砍甘蔗的时间比我少了,我参加蔗农“共同体”活动一直坚持到婚后好几年,这是妈妈的话让我一直咬牙坚持,说实在话砍甘蔗的活是真累啊!那时的我体重才92斤,干起活来挺灵活的。再看看我现在在身材,挺无语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起那时地里砍甘蔗一番热闹沸腾的景象仍然回味无穷、意犹未尽。田野里,挥锄扳倒甘蔗的、手抓放平甘蔗的、握镰剔除蔗根的、耍刀斩断蔗尖的、系绳捆绑甘蔗的……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每个人有擅长的一两种本领,一般在蔗农“共同体”活动中的工种分类基本是固定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捆捆码得整整齐齐的甘蔗端端正正地排列在田野里,好比列队等待检阅的士兵。吃过“田头点心”补充能量后后,最后一道活——挑甘蔗、扛甘蔗来了。挑甘蔗有个工具叫“蔗担”,很遗憾这个本领我没学成,看着妈妈用“蔗担”挑起四捆甘蔗(左右一边各两捆),动作麻利、协调一致,还能健步如飞,心里甭提多羡慕了。我心里痒痒,也想去试试。可妈妈给我装好“蔗担”(妈妈还只给我装了两捆,左右一边各一捆),憋的满脸通红是站起来了,可就是走不动道儿。只要一迈开步伐,就左右摇晃。妈妈的“蔗担”神功可不是一朝一夕轻易练就的。我只能乖乖用我的人肉肩膀扛甘蔗啦!我还是扛得动两捆甘蔗的。先深呼吸,蹲下身体,双手紧紧抱住码好的两捆甘蔗(一般用一把新的蔗禾拧成麻绳状捆绑好),用力一推竖立“蔗古”,我就站立“蔗沟”里(有位置差比较好上肩膀),双手紧扣甘蔗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推上肩。在两个“蔗古”间轻盈跳跃,有点轻功“草上飞”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 蔗农“共同体”田间地头休息时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大男人们或坐在倒扣的锄柄上,或坐在蔗禾上悠闲地抽着烟,不抽烟的男人则削平甘蔗啃起来,甜甜的汁水沁人心脾。小女人们继续在田间地头忙碌,有的在整理点心的碗筷,有的在捆绑甘蔗,有在捡拾砍下来的来年的蔗种,还有的在三五成群聊点开心的事儿……时不时扬起一阵阵爽朗的笑声……</p> <p class="ql-block"> 一车车甘蔗载着妈妈、全家人和全村人沉甸甸的希望出发了,未来还有路,妈妈……我们一起开拓!</p><p class="ql-block"> 那些跟着妈妈种植甘蔗的日子是艰苦的,但却是简单快乐的!妈妈…儿子想您了……妈——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我有生以来写得最“长”的一篇文章,历时近三年,三年前就想完成的文章拖到现在。妈妈,对不起!20220326下午16:2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