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代号704的工厂——火箭推进剂的故事，黎明化工厂往事系列之一

高国均

　　青海省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的老爷山，峻峭挺拔，风景秀丽。

在老爷山峦的东南麓，座落着信箱曾经为“704”的工厂，也就是黎明化工厂。

　　这是新中国“两弹一星”工程的功勋企业，是中国人用自己研发的先进技术 ，制造高性能液体火箭推进剂的工业摇篮。

　　1965年，青海西宁市通往甘肃张掖方向的宁张公路，是青海联结河西走廊的经济和军事交通要道。当时，它还是一条弯曲狭窄，颠簸不堪的碎石路。

在宁张公路28公里处，一条泥泞的岔道跨过北川河，伸到了山脚下。这里村庄稀落，有一个已经下马了的陶瓷厂的遗址。

据老同志回忆，当年，化学工业部的专家领导，乘坐飞机考察厂址时，凌空查勘了许多地方。在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后，负责筹建工作的陶涛局长亲自带队实地考察了现场。

考察队认为这个地方依山傍水，远离城镇，又有简便的交通设施，非常适合快速建设“靠山隐蔽”的战略工厂。

于是，选址上报后很快得到了国务院的批准。

　　(火箭推进剂原料甲胺生产车间)

当年，工厂的建造是在高度保密的悄无声息中推进的，但是，人力物力的投入是倾国家之力的。

那个时候，青海的工业刚刚起步，化工工业还是一片空白。

国家从甘肃兰化公司等地的土建安装队伍中抽调建设力量，在西宁快速组建了化学工业部第六建筑安装公司，也就是“六化建”，用优势兵力的架势铺开了工厂的建设。

　　(火箭推进剂成品生产车间)

为了能够早一天拿出合格的产品，黎明化工厂在“边设计,边施工”的理念中建设。

一方面，厂房的土建和设备安装交织在一起，齐头并进。另一方面，工艺技术和生产开车急需的各类人员，也在全国各地紧锣密鼓地调集。

专业技术骨干是五十年代的留苏学者，还有是国家尖端化工新材料科研开发单位的专家。

　　生产一线的技术人员大都来自北京、南京、上海、大连、重庆等地刚毕业的大中专学生，如北京化工学院，北京化工学校，南京化工学院，南京化工动力学校，大连化工学校等。

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青年学生们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加国防建设。

一些出身好，社会关系清楚，学业优秀的学生，被选上了，而少数受家庭成分和社会关系牵连的学生，则哭着鼻子失去了献身国防的好机会。

生产管理人员和技术工人是从吉林、锦州、沈阳、天津、太原和上海等地的化工企业、化工研究院所抽调的。这些支援“三线”建设的师傅，为了安心新的工作，把家属也都迁到了青海。

从此，他们不仅失去了大城市优越的生活条件，也改变了自己和子女一生的生存轨迹。

　　从五湖四海汇集起来的各路人马，他们虽然不知道工厂在青海的什么方位，也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工厂生产什么样的产品，但是，人人怀有一颗报国心，服从组织的安排。

他们告别生活条件优越的大城市，告别自己的父母和恋人，告别熟悉的工友和同学，义无反顾地来到人烟稀少的西北高原，走上了热血与创业相伴的人生历程。

　　“先生产、后生活”，是国家提出的号召。

建厂期间 入厂的职工，不论是专家学者，还是生产一线岗位的学徒工，人人毫无怨言地响应国家的号召 ，在生活条件十分艰苦的环境下工作和生活。

睡觉，在原有的工厂留下的破旧厂房里，搭上木板通铺，几十个人睡在一起。

喝水，用脸盆铁桶到河里打上泥汤水，放在宿舍里澄上一夜，第二天烧开了再灌进暖瓶里。

吃饭，高原地区自产的面粉蒸出的馒头又黑又粘，还有因为气候的原因，总是吃没有蒸熟的馒头。

当时，西宁的气候还不能种茄子辣椒黄瓜之类的细菜，大家吃到的只有土豆萝卜圆白菜 。到了冬天，土豆就是餐桌上的主打菜品了。

1966年底到1967年春，作为化工部偏二甲肼产品投产指挥部的成员，陶涛同志长时间在厂蹲点，住的也是筒子楼。

工厂里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到陶涛局长的。她与一位部里的女助手，住在单身楼的宿舍里。她俩每天和其他职工一样夹着饭盒，拎着一只暖壶，到食堂打饭打开水。中午或者下午大部分时间，也不能按开饭时间去食堂打饭。等她们去的时候，稍好一点菜没有了，有什么菜就打什么菜，买几只凉馒头回宿舍在炉子上烤一烤。当时，没有为领导炒一个好菜，或留一份好菜的慨念。

　　( 第二代家属居住房)

1966年后，工厂陆续建起了用土坯砖垒筑的“干打垒”低矮平房，大家兴高采烈地搬进去办公和住宿。

但是，大家睡的还是大通铺，遇到下雨和冰雪融化的天气，油毡压盖的房顶上，泥水经常会渗漏下来，滴湿床铺上的被褥。

到了夏季和秋季，还有缝年过节，工厂为了改善职工生活，用自备的汽车，到甘肃的兰州、张掖或四川等地，拉一些本地不生长的时令蔬菜和水果。

长途跋涉拉运来的稀罕东西，在路途中不是捂黄了就是捂烂了，而且是杯水车薪，分配到每家每户的只有几斤，单身职工也偶尔在改善伙食时，吃到用新鲜蔬菜做的可口饭菜。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善型职工居住区)

　　1966年，工厂建成后的试生产不是一帆风顺。

不仅技术参数在生产工艺上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摸索和修改，而且试车中也遇到了严重的挫折。

为此，在1967年春，化工部陶涛局长蹲点坐镇工厂，与技术管理人员和工人师傅一起调查研究。

经分析，发现仓促上马的工厂存在着严重的质量问题。

于是，化工部决定将一部分设备和厂房加以修改，由设计人员重新进行设计。同时，加大设备厂房的保温保暖，消灭跑冒滴漏，改建了一部分配套工程。

　　

1968年2月，全厂工艺联动试生产获得成功。产品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填补了新中国尖端化工材料的空白，也满足了长征系列火箭发射的需要。

1970年4月，“东方红”一号卫星就是用黎明化工厂生产的火箭推进剂成功发射的。

在之后的时间里 ，雄鸡牌偏二甲肼推进剂一直是我国的金质奖化工产品。

　　(液体推进剂专家李俊贤)

上世纪70年代初，我国海军的热动力鱼雷推进剂技术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

1973年9月，黎明化工厂挑起了试生产鱼雷推进剂的国防任务。经过三年多的努力，按预定时间提供了高质量的“796”燃料，及时保证了鱼雷研制的需要。

这项产品不仅使我国先进鱼雷的研制时间提前了三年，海军鱼雷的性能有了重大突破，而且还为国家在鱼雷研发方面节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做出了贡献。

　　(欢送战友留念)　

随着国家航天事业的不断发展，液体推进剂生产工艺的日益成熟，国家相继在国内不同地区分建了多套液体推进剂的生产装置并投产。

这时，黎明化工厂建厂初期入厂的大中专学生，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已经锻炼成长为生产管理和技术骨干人才。

黎明化工厂作为国内这项技术的母体，向外输送了方方面面的骨干，保证了我国国防和航天事业的健康发展。

　　(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　

建厂初期，工厂是机密级的保密单位，一切运作有严格的保密制度，厂区还布设了军人持枪守卫巡逻的安保措施。

厂外的人只见高大的烟囱吐冒着烟气，人员进进出出，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工厂。

本厂职工也只知道产品代号“752”，对产品确切的名称，工艺参数，具体用途，不打听，不解释，不泄露。

　工厂投产成功后，与生产相关的单位都编了代号。火箭推进剂合成蒸馏车间为“663”，与其配套的甲胺、氯碱等车间分别为“661“、“662”、“664“和“665”。

另外，供水供汽、制氧制氢，土建机电仪表等动力保障车间的代码也一应俱全。

　　这个时候，工厂算上学校等后勤保障部门，职工已经达到了上千人，在偏僻的山沟里形成了一个由化学工业部直属的，完全独立运转的小社会。

(化工部贺国强部长视察工厂)

但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国家调整战略规划 ，液体推进剂生产开始限产，黎明化工厂开拓民用产品，企业发展到了转型的关头。

黎明化工厂作为青海化工工业的龙头企业，技术和人才对青海化工产业的建立，同样起到了桥梁作用。

特别是在七十年代后期，企业划归青海省管理后，对省内盐化工业，钾肥工业的发展，输送了一大批技术管理方面的人才。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企业发展到三千多职工，成了军品、民品共存的生产格局。

(作者注：白崇建提供了宝贵的图片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