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一九七九

阿蕾

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3军39师117团3营8连战士 　　作者：杨志刚 　 “再见吧妈妈，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一曲《再见吧，妈妈》再次把我带回到四十一年前那战火纷飞、刻骨铭心的难忘记忆： 那是在一九七八年的下半年，还是一名下乡知青的我在公社广播里常听到越南当局不断在我边境进行武装挑衅并多次制造流血事件。我就纳闷：这小小越寇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我泱泱大国边境肆意挑起事端、烧杀掠夺、为所欲为？常言道：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多行不义必自毙！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我应征入伍于四川彭县56036部队，第二天就分到了英雄的“尖刀八连”（三排九班）！耶？！刚入伍的新兵不是有3个月的集训期吗？怎么这么快就把我们分下到班排且都发了帽徽领章？莫非真的要打仗？五天后，《惩越援柬誓师动员大会》在团部大礼堂召开了：原来越南自吹是世界第三军事强国，他们仰仗着苏联的支持和怂恿，穷兵黩武，一边大举进攻侵略柬埔寨，企图称霸于东南亚，另一边又在我国边界不断进行骚扰并挑起武装冲突，打死打伤我边民！对此，我国政府多次严正警告和强烈抗议！然而，越南当局却无视我国的一再警告，更加肆无忌惮、丧心病狂的疯狂排华反华。为维护国家主权和民族尊严，确保边疆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狠狠打击越寇的嚣张气焰，党中央、中央军委作出了“惩越援柬，保家卫国”的战略决策，并以“牛刀子杀鸡—速战速决、速歼速回”为作战方针。团首长要求全体官兵必须立即行动起来，提高作战意识，严守军事机密，苦练杀敌本领，以饱满的战斗热情、过硬的军事技能，时刻准备着奔向杀敌的战场！ 动员大会之后官兵们群情激奋，训练热情空前高涨，一场轰轰烈烈的临战训练就此展开，人人勤学苦练、个个争当能手。整个备战都以加大训练强度、缩短训练过程、提高军事技能为目的，处处都呈现出热火朝天的备战练兵景象。　　 部队很快开始南下。 为保密所需和不惊动打扰当地百姓，我三营几百名参战官兵于12月底的一天晚上10点过钟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营房徒步20多公里到达彭县火车站。在开往云南前线的闷罐车厢里我们不仅相互交流了参战感想、表达杀敌立功的决心，还专门就战地自救互救、如何全方位急救包扎等进行了反复不断的演练。 几经辗转我们来到了云南河口的蚂蝗堡和三家寨并迅速投入到紧张的战前训练。因作战和部队扩编的需要，在云南前线补充进来了大量的参战人员且大多都是十八、九岁刚入伍的新兵，听说要出征打仗难免有些紧张害怕。为了鼓舞官兵斗志，消除恐惧心理、增强必胜信心，《谁是最可爱的人》作者魏巍亲临前线来到我团作临战动员。动员会上他谈笑风生、神采奕奕，其演讲具有很强的鼓动性和感染力，他在对比中越两军实力时形象地说：中国打越南真乃小菜一碟、不堪一击，如同裤裆里抓鸡巴--手到擒来。虽说这种比喻不太文雅，却大大增添了官兵们战之必胜的坚定信心，缓解了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在谈到忘恩负义的越南时说：抗美援越时期，在我国经济还很贫穷的情况下，我国人民还是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给予了越南大量财力、物力和人力的无偿援助。可是，这恩将仇报的越南当局却背信弃义、以友为敌，侵我边境、杀我边民、毁我界碑、驱我华侨，是可忍孰不可忍！在谈到出征打仗、保家卫国时他深情地说：我国自1962年中印边境战争之后的10多年里就再也没有打过仗，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官兵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是，我们今天在座的将士们有幸赶上了这场对越自卫还击的正义之战，难道我们不应该为此而感到无比的荣幸和自豪？最后魏巍语重心长地说：战友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祖国期待着我们打出国威、打出军威！祖国人民和我们的亲人们都期待着我们的胜利凯旋！整个动员大会气氛热烈而高涨，官兵们个个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就奔赴严惩越寇的杀敌战场！　　 打铁还需自身硬。“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临战磨刀、不快也光”极大地鞭策着官兵们苦练杀敌本领，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整天摸爬滚打在各训练场上。除了基本的射击、刺杀、投弹训练外，还专门进行了山林地综合性实战演练、探雷排雷、三打三防（打飞机、坦克、空降，防原子、化学、生物武器）等专项训练。训练间隙，部队还专为我们这些刚入伍的新兵开了“小灶”，在南溪河边给每个新兵拍了张照片，此次拍照的用意不用分说大家都心知肚明，说白了就是“光荣”后而准备的“遗照”。临战前夕，我们还学了几句越语战场喊话（如：缴枪不杀--诺松空叶），写了“遗书”、剃了光头、喝了壮行酒，并在神圣的国旗下进行了庄严的作战宣誓！万事俱备，只等一声令下！ 　　1979年2月17日凌晨，我们奉命向中越边界地带集结，大约4时许按指定地点在红河北岸公路旁的丛林深处隐蔽待命，中越之战一触即发。此时此刻紧张、忐忑、兴奋、甚至有些恐慌全都交织在一起，我攥紧拳头暗下决心：战场上纵然当不了英雄，也绝不能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我当即抓了点泥土放进上衣兜里，寓意着祖国在我心中、我和祖国密不可分！凌晨6时40分，随着三颗红色信号弹的腾空而起，刹那间是火光冲天、万炮轰鸣，一道道火箭炮弹的火光映红了夜空、照亮了大地，一枚枚发泄仇恨、声讨越南当局罪行的炮弹飞向越南境内，爆炸声此起彼伏、震天动地！对越自卫还击战正式打响！ 团首长率领八连通过舟桥 　　上午10时许，我尖刀八连在刘兴副团长、张云副政委的率领下火速通过舟桥进入越南境内。此时敌我双方激战正酣，各参战部队、支前民兵、等川流不息，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响彻不断，沿途零零星星的越军尸体四处可见，整个天空都弥漫着浓浓而刺鼻的硝烟、血腥味。 八连连长、指导员率连通过舟桥 　出师未捷身先卒！就在当天下午我连途经越南龙金一砖瓦窑附近时遭到了敌人的冷炮偷袭，我连40火箭筒兵李强身背的3枚火箭弹不幸被越军袭来的炮弹击中而引起爆炸，一声巨响后我们的李强、郝兰芳、李德官3战友当即壮烈牺牲、穆成先身负重伤，最为惨烈的是我们18岁的李强当即就被炸上了天，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开战第一天我们的3位好战友就这样献出了年轻而宝贵的生命，悲痛之余更激起我们对越寇的愤慨和痛歼敌寇的决心！随后，指导员倪尔成战场喊话：我们一定要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向越军讨还血债！ 开战几天来我八连并未作战任务，主要是警戒、待令和担负团指挥部的警卫任务，直到2月26日下午2点过钟连长骆怀金、指导员倪尔成接到团指挥部指令：我团2连与116团6连并肩协同作战，顽强阻击并重创敌人之增援部队---316A师，保障了军主力部队围歼柑糖之敌。为扩大战果、巩固阵地，团指挥部命令我尖刀八连组建成一支加强连，迅速穿插迂回并攻占1662高地，然后直插奔西爱阻击敌人增援、切断敌人退路，在友邻部队的配合下全歼代乃之敌。团指挥部还要求我们多带弹药和干粮，扔掉背包轻装前进。连长布置任务完毕后由政治指导员倪尔成作了简短的临战动员和具体要求，尔后各班排迅速作好准备，整装待发！ 1662高地地处黄连山，是岳山的制高点，其东南面山梁3公里处为沙巴至保胜的10号公路，由北则高地山梁可直达代乃。山上森林茂密，竹林一片连着一片，茅草藤条高达2米，这便于部队隐蔽行动，但也给部队机动、指挥、观察等均带来诸多的困难。敌316A师为了东援柑糖，除继续对代乃东南一线无名高地发动进攻外，为保障其进攻正面翼侧安全，特派出约一个排的兵力占据1662高地并在高地上构筑了简易的射击工事和部分防炮掩体。 接此任务后，团指挥部将3营重机枪连第3排（崔金良指导员、汪洋海排长带领）、2营重机枪连3排第8班（侯保同排长带领）、团直82无后坐力炮连第1排（李成裕连长、邓三排长带领）、侦察分队（李耀华连长、夏恒义排长带领）以及通信、卫生和一支由10名支前民兵组成的担架队均配属给了我们八连，组成了一支近300余人的穿插分队，于当天下午5点过钟在刘兴副团长的率领下从402高地北侧下到沟底顺着一条小溪向西南方向的1662高地连夜进发，通往高地的崎岖山路是灌木丛生、杂草茂密、坡陡路滑。当我们行进2个多小时途经一民房住宅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我们还以为部队行踪可能被发现便停止了前进，就地隐蔽并作好战斗准备，结果虚惊一场！没有任何动静后才由侦察员带领绕过民房继续前行。当晚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敌战区夜间穿插是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光亮和声响！为了隐约可见我们都在左臂上扎条白毛巾，相互拽着衣角，全靠前后传递口令来相互照应，一个个紧跟着前面若隐若现的白印子步履艰难的前行！ 骆怀金连长在402高地 　　在此，我透露一个深藏41年而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在我们连夜向1662高地开进之时，由于一片漆黑加之好几天没合过眼，早已是疲惫不堪、睡魔缠身。就在前方队伍行进受阻停顿的一瞬间，我站着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当我被远方传来的枪炮声所惊醒时我傻了眼！前方队伍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去向，而跟在我身后的队友们都还全然不知。我既不敢呼喊、更不能让后方队友知晓而引起恐慌，我心急火燎、惊恐万分！此时此刻我别无办法只能孤注一掷地拼命往前追，也顾不了前方是荆棘密刺还是悬崖峭壁，我当即向身后队友说了句“往后传、跟紧点、别掉队”后便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10来分钟后居然奇迹般地追赶上了队伍！虽然军装和手指多处被刮破划伤但大难不死纯属万幸，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我穿插分队经过一整夜的艰难跋涉，在第二天早上7点左右我们刚行进至1662高地西南侧半山腰时突然传来了枪声，原来是我连四班新战士王龙和突然发现前方约50米远的树林里有个越兵正蠢蠢欲动，王龙和眼急手快果断举枪将其击毙。为鼓舞士气、激励斗志，指导员倪尔成当即宣布给予王龙和记三等功一次。战地火线立功受奖极大地鼓舞和激励着官兵们的士气和斗志！当我们迂回到无名高地以北约5公里的山谷时，由于地形复杂、森林茂密、茅草藤条高而密集，竹林一片连着一片，观察视线和部队机动严重受阻，加上地图标识与实地情况出入较大，我们已无法确定1662高地的确切位置，加上部队经过一整夜的艰难跋涉，此时又逢中午时分，大家既疲惫不堪又饥肠辘辘，连长请示团首长后下令部队停止前进，加强警戒原地休息吃饭。由于大多数人经验不足只注重多带弹药而少带了干粮，而少带干粮的又在一夜的行军中吃完了，现在哪还有什么吃的？这时候战友之间的互助友爱得以显现出来，还有干粮和香烟的都毫无保留的拿了出来，一块饼干大家分着吃、一支香烟每人一口轮着吸，虽就地挖了些野生木署充饥却也无济于事。就在大伙犯愁之时，真乃天助我也！侦察连长李耀华意外发现后山上有几头水牛，经请示团首长后才对一头水牛动了杀戳。真难想象这半生不熟、没盐没味的牛肉当时是怎么咽下去的？可在印象中这是我吃的最香、最美的一顿！部队经过短暂的休整后继续向1662高地挺进。2月27日下午5点过钟走着走着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整个山林云雾缭绕、坡陡湿滑，能见度不足10米。当我们行至距1662高地不足20米时被守敌发现并开枪射击。瞬间，飞速的子弹与我擦肩、呼啸而过，眼看着身边的许多树枝被拦腰击断，不料我们遭到了越军的伏击。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我三排按预定作战方案迅速成一字队形展开，随后又利用大树、坡坎等有利地形逐步向高地接近，当行进至山头棱线一带时与敌狭路相逢，双方展开激烈枪战。马尔普排长在带领全排英勇对敌作战的同时，还不断进行战场喊话“诺松空叶”、“诺松空叶”（越语－－缴枪不杀）。由于草深林密、雨后雾大能见度极差，加之敌暗我明又突遭敌人伏击，枪战中马尔普排长不幸身中数弹壮烈牺牲（因作战英勇战后被追记为二等功臣）！随后连长下令由肖开先（战前从济南部队补充而来的战斗骨干，临时安排在3排协助马尔普排长工作）代理排长接替指挥。当我三排向高地西南方向迂回到二排进至高地西侧凹地时遭到了越军手榴弹、轻机枪等火力的压制，肖开先又指挥全排利用有利地形从多路向敌逼近并发起猛攻，越军难以抵挡在退败之时以60迫击炮、轻重机枪和手榴弹负隅顽抗，一阵狂轰乱炸、疯狂射击后导致我多名战友中弹负伤。当越军向我方扔来一枚手榴弹正落在肖开先等人身旁时，为了身边战友的生命安全，肖开先临危不惧、奋不顾身捡起手榴弹正准备出去时手榴弹突然爆炸，肖开先代理排长当即壮烈牺牲（战后被追记为二等功臣）！此时，骆怀金连长已意识到形势的严峻便冲锋在前亲临指挥。可能是由于连长的指挥声过大而引起敌人的注意便向他发射一枚枪榴弹，连长腰部不幸被枪榴弹弹片击中受伤。指导员见状当即下令由副连长黄春富接替连长指挥战斗，但连长仍是忍住巨痛用手示意他能继续指挥。这时又相继传来了邵光明的牺牲、叶发成身负重伤和重机枪连指导员崔金良等多人受伤的不幸消息，部队进攻受阻一时难以冲上高地。于是连长当即下令暂缓进攻，就地构筑工事、抢救伤员并调整作战方案。紧接着连长又命令2排正面火力掩护、3排和1排分别从高地左右两侧迂回包抄上去向敌发起进攻，迅速抢占高地。连长则带领刘乾平（7班副班长、投弹能手）和方绍明（9班机枪手）从7、9班与8班结合处令刘乾平猛向敌人投掷手榴弹，趁手榴弹爆炸的同时连长与方绍明火速冲上高地，见高地有2名受伤越兵还想挣扎抵抗，机枪手方绍明果断扣动扳机将这2越寇送上了西天！紧接着7班长牟方明身挎3支枪（缴获2支）带领7班和9班部分人员从高地左侧迂回冲了上来与连长等人在高地上汇合，牟方明当即向连长汇报了击毙越兵3人、缴获步枪2支和冲锋枪1支的情况后连长当即口头任命牟方明为代理排长，迅速召集3排人员并对伤员实施救护。经过2个多小时的浴血奋战越寇溃不成军，丢弃1662高地向南仓皇而逃。由于天色已晚能见度极差、地形不清、敌情不明，所以我们并未乘胜追击，直到第二天一早在清理战场时，才在高地周边发现东倒西歪地躺着8具越寇尸体。此次战斗我连牺牲4人，我们永远铭记他们：三排排长马尔普、三排代理排长肖开先、战士邵光明、叶发成，共受伤16人（包括配属单位）；击毙越军8人；缴获苏式冲锋枪6支、半自动步枪2支、美制枪榴弹2支、40火箭筒1具，胜利攻下并占领了1662高地，为我团主力取得代乃阻击战的胜利以及我团一营歼灭无名高地之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配合作用，战后我尖刀八连荣立了集体三等功、八连三排荣立了集体二等功！ 1662高地战斗结束后，我八连又奉命前往无名高地进行防御作战。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3月2日在战火纷飞的越南战场上居然收到妈妈和亲友的3封来信，封封浸满亲人的鼓励和牵挂，带给我巨大的动力！祖国是我们坚强的后盾、亲人是我们力量的源泉！请祖国亲人放心，我们绝不辜负亲人的期望和重托，一定会圆满完成作战任务而胜利凯旋！3月5日我国政府发表声明，已胜利完成对越作战任务并发布停战、撤军命令。直到3月10日晚我连接到撤退命令后迅速沿10号公路开始回撤，终于在3月11日凌晨1点过钟我们才安全跨过红河，回到了久别祖国母亲的怀抱！战后我们这些参战人员受到了党中央、中央军委的通令嘉奖并被誉为--新一代最可爱的人！ 战后张震副总参谋长看望尖刀八连 　　回想起在越南战场上度过的二十二个惊心动魄、生死相随的不眠之夜，我感慨万分！虽然我们蹲的是猫耳洞、吃的是干粮，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多少次亲眼目睹着身边战友的流血牺牲，但为了祖国母亲的安宁和祖国人民的安康，血染疆场我们在所不惜、再苦再累我们无怨无悔！在国富民强的今天，我们倍加珍惜这美好生活的来之不易！我们更加缅怀那些为了祖国、为了人民而血洒疆场、长眠南疆的英烈们！祖国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您们，共和国鲜红的旗帜上永远有您们血染的风采！退役不退志、退伍不褪色，永葆军人本色、发扬优良传统，秉承党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一旦祖国和人民需要，我将义无反顾、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2020年2月17日 　　注：为纪念对越作战胜利四十一周年，根据当年参战时的亲身经历并参照、引用了当年《作战日记》中的部分内容所撰写，本人对文章内容及真实性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