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逝去的岁月一一忆往昔</b></h1> <h1><font color="#010101"> <b style="">《 圓 梦 》</b><br> 人到了老年都有一种怀旧的心理而往往又会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慨叹。窃以为既是往事,就不应有堪与不堪之说。当然啰,若涉及个人隐私,则又当别论了。我明年就八十了,进入了耄耋之年,今天也来回首一段往事,与诸君分享,至于堪与不堪,诸君自有评析。往事的题目就叫《圆梦》。我没有进过正规大学的门槛,可我却做了半辈子的大学梦。因为我身上背负了沉重的"原罪一一出生在一个封建地主大家庭中,父亲又是敌对阵营的军官,当时为历史反革命。文革后落实政策,因是起义军人,又在解放军里呆过,就又成了离休干部。但人早已在劳改农场中瘐毙了。一九六一年我在南昌二中高中毕业,开始了我美好的大学梦。高考报名要填档案表,班主任严肃地讲,填写一定要真实详细,特别是家庭情况社会关系等等。天真单纯的我将表填得满满当当,认为这是对党的忠诚。高考过后发榜了,全班五十多位同学只有五位没有被録取,三男两女,我名列在三男中。啊,大学梦刚开始做就破灭了。悲伤痛苦了几天后,我们三位男落榜生同病相怜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打算。三人一致决定明年再考,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一份工作,解决生活问题。好在当时南昌市的小学很缺老师,高中毕业生去当代课教师很受欢迎。就这样我们三人很快都当上了代课老师,每月工资是二十八元。<br> 有了工作,明确了目标,我们为圆自己的大学梦继续努力着。 转眼一九六二年的高考又到了。我们三人以社会青年的身份在区高招办报了名。我们满怀希望,考试时特别仔细认真,总望成绩能考得好一些。发榜了,结果,我们三人又都名落孙山。如果说第一次落榜我们还多少有点责怪自己是否成绩考得不怎么好是否志願填高了。这次我们彻底醒悟了,我们考得再好也是不能被录取的。因为我们身上背负原罪。一年的社会历练,我们听到的许多有关高考不准录取的传说在我们身上得到了印证。至此,我们的大学梦似乎可以休了。可是,不甘心啊!也许是受大家庭的影响,总认为不上大学今后没有前途,在社会上难以安身立命。于是,我们毅然决然地决定:明年再考。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们为了圆梦,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很快一九六三年的高考又到了,我们三人又都去报考了。这次,我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是以在职干部的身份报考的,因为我已在东湖区科艺学校(一所民办中学)当了老师。<br> 快到发榜的曰子,一天,一个知道招生内情的朋友告诉我说我被师院两年制俄语专业录取了。咋一听,我半信半疑,继而是又惊又喜,我想也许我的大学梦要圆了。<br> 不久,学校领导告诉我,师院招生办来人了解我的情况,他只能如实告知我不是国家在职干部,只是区里集体编制的人员,没有档案。完了,我只有苦笑。结果这第三次高考,我们三人又都落榜了。我们只有感叹,上苍啊,你怎么这么不怜悯我们几个苦命的人啊!<br> 正当我们在惆怅怅惘中的时候,一所新兴的江西省共主义劳动大学在满大街招人,不用考试,只要去报名面试就可以。我们似乎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这"大学"两个字吸引着我们,我们立刻去报名。接待我们的人上下打量着我们,问了我们一些简单的问题,要我们畄下姓名联系地址就打发我们走了,要我们在家等通知。<br> 通知没有等到,这就是说我们又没被录取。天啦,难道因为有原罪,我们连劳动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何况还是共产主义的。沦落到如此境地,我们的大学梦应该该醒了吧。至此为圆大学梦的我们三人分道扬镳了。可我还是没死心,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一年,江西教育学院在全省招收大学本科函授生,我很快去报了名,参加了入学考试。这次我真真的被录取了。看來大学的梦又可以圆了,尽管是个次等的。 我一边说教着我的书,一边学习着大学的课程。那时的函授很正规,每周有三次面授课,作业佈置很多。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到一九六七年,我的大学梦应该是可以圆了。<br> 天有不测风云,一九六六年一场恐怖的红色风暴席卷而来。我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生活的全部内容只是为了能生存下去,哪还容得你做大学梦。不堪回首,整整十四年的光阴在录录无为中虚度着。 天开云散的朗朗乾坤终于回来了。一九八零年我被落实政策来到南昌二十五中当中学老师,当时领导问我是教初一还是教高一,这一问我心理咯咚一下。因为按文革前的要求,教初中要有大专学历,教高中要有本科学历,而我本身只是个高中学历,桉要求连进入中学都是不合格的。于是我谦逊地回答我还是从初一教起吧。中学里的老师大都手握有大专或本科或中专的文凭,只有我是个没有文凭的另类,这又促使我想起了要把原来的大学梦圆起来。<br> 我找江西教育学院去反映情况,原来在我之前已有不少当年的同学早就把学校搞得沸沸扬扬了。于是省教育厅发文,将六三年这批学生核实身份全部收回集中脱产补习一个月进行一次毕业考试,成绩合格的补发毕业证。学校批了我一个月的假补习功课,结果我顺利参加了毕业考试,㧱到了一本江西教育学院中文专业本科四年的毕业证。当然证上用括号写上了函授两字,毕业时间是一九六八年,比原来时间晚了一年。<br> 我㧱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文凭,但我圆了大学梦吗?要说圆了吧,我沒跨进过大学的门槛,也没享受过一天大学的黄金时光。要说没圆吧,我凭这本大学文凭成了合格的高中老师,而且当上了教导主任,评上了髙级职称,现在能享受着较丰厚的退休待遇。用一个新词,我这大概就是非典型性圆梦吧。顺便再补充一下与我同时做梦的我的俩位同学一一一位读了一个南昌电厂办的中专技校,毕业后就在电厂当技工,多年前已病故了;另一个在南昌五金厂当工人也已退休疾病缠身,退休境遇自然比我差多了。我因为执着的要圆梦祘是幸运的,也许,这就是命吧。</font></h1><h3></h3> <h1><font color="#167efb"> 《笃 庆 堂 记 事》(一)<br> 在湖南省涟源市人民大道上有一个笃庆堂社区,社区里有一所中学一一涟源市第九中学。这所学校的校址原来是一座大庄园,庄园就叫"笃庆堂"。我就出生在这里。<br> 抗日战争的时候,涟源(当时叫兰田县)成了大后方,很多机关学校撤退到了这里,像国立师范大学、国立十五中、周南女中等等。当时周南女中就落在了笃庆堂。<br> 笃庆堂是一座大庄园,头门上有"颐园"两字,一条石板路弯曲着直奔县城。头门里也是宽宽的石板路直通有围栏的二门。石板路两边各有近似不规则长方形的空坪。右边的空坪上种了高大的梧桐树、松柏树。路边上有一个拴马桩。左边的空坪里种有桃树琵琶树椿树等大树,还种有枙子花等小權木。进二门便是大厅堂,厅堂有上下两个,上厅堂前是供奉祖先牌位的神坎。但神坎上並未有祖先牌位,供奉的是"天地国親师位"的一块牌子。上下厅堂之间有高高的漆有褚色的木质墙壁隔着,两边畄有通道使上下厅堂连通。上厅堂的两边也是同样的木质墙壁隔着,上边有许多木雕图案。上厅堂的两侧各有一个大天井。天井伸延过去又是侧厅堂,侧厅堂两边是两个中间有花坛的长天井。写了这么多,这就是笃庆堂二门内的大概结构,房间就是围着厅堂和天井建的。<br> 二门外有宽宽的走廊往两边伸延将里面的房屋紧紧围绕,两边转弯处各有一个侧门连通理外。走廊是被屋簷遮盖的,不会打雨。左边空坪顶头上有一幢两层的西式楼,是这座庄园的读书楼。至此笃庆堂的主体结构基本介绍完了。<br> 周南女中落入笃庆堂后,首先在二门正房的两侧空地上各建了一棟平房教室,共有四间或是六间教室,又沿大门左边围墙延伸到屋后的山脚下开挖了一个大操场,是供学生上体育课和文体活动用的。学校开学后,因学生多,原本讲好是不用二门内的房屋的,结果还是把两侧的两个厅堂做了教室。我们的读书楼就成了学校的办公楼。<br> 笃庆堂里有了几百个学生,从此热闹起来了,我的童年生活也因此丰富多彩了。首先是两间教室琅琅的读书声很吸引我,我会經常跑到教室的后面在外面看他们上课,看老师拿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发出笃、笃、笃、的声响,不时有断头的粉笔从手中掉下来,我会趁下人课的时候去捡粉笔头,然后在地上涂鸦,感觉是一种很好的享受。<br> 尤其令我兴奋的是周末举办的晚会。每到此时,学生们将课凳搬到大厅堂摆好,厅堂前搭起了不高的台子,用红布围了起来。特别是当两盏气灯点燃时雪白刺眼的白光照亮了厅堂,台上有人拿着喇叭形的喊话筒喂喂的喊着,我小小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快乐。<br>节目表演丰富多彩,有用国语演讲朗诵的,有唱歌跳舞的,台下不时有拍掌声和欢呼声,这些场景深深地映在了我的脑海里。<br> 后来周南女中搬离了,但笃庆堂偌大的房屋并没有闲着,它接待过不少的社会服务,比如烟台中学就曾短暂的在那儿呆过。给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们的一次吃饭。在二门外的走廊上一字排开地摆放了好些饭桶,另有一钵钵的菜按等距离摆好,每钵菜周围围了一圈人,手里都拿着碗筷,只听一声哨响,大家都争着去饭桶盛饭,然后蹲在菜锛边大口地吃起来,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令人好不羡慕。忽然又一声哨响,人人都立刻放下饭碗站了起来不准再吃了。当时小小年纪的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好玩,后来知道了,这是国难时期对青年人的军事化训练。<br> 那时还经常有杋关团体在笃庆堂驻住,其中有过一些美国人。我小时候头上太阳穴那儿生疮疖,烂得很厉害,就是美国人用西药给治好的,只是在那儿畄下了一个疤,这个疤至今还在,只是有头发遮住,眼睛是看不到的,要用手才能摸到。<br> 那时的时局不稳定,县城经常有集会游行,也会闹学潮。一闹学潮就有很多老师到笃庆堂来躲避,那儿几乎成了避难场所了。<br> 快要解放了,笃庆堂里的亲人们陸续都外出工作谋生,到解放土改时,笃庆堂只剩下祖母带着我和大哥还住在那里,而且是被赶到大门口住在看门人的小屋里。祖母十八岁守寡,自己无生育,靠公家拨的几亩田生活。土改田被分了,失去了生活来源,只得带着我和大哥回到她的娘家生活。至此,笃庆堂这座庄园空了。<br> 但笃庆堂并未分给穷人,而是办起了茶厂。办了茶厂后我曾回去看过一次,原来精𡟹的房舍廊延花坛都弄得破败不堪,四个堂屋全堆满了茶叶,一切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我感到很失落。<br> 大概是一九五一年,我和大哥离开涟源到长沙父母处,以后我又到南昌,直到我退休,我再也没回过涟源,但笃庆堂一直在我魂牽梦绕中。听说笃庆堂后来改办成了学校,又听说后来成了县政府所在地。渐渐地又听说笃庆堂部分被拆了,砖头堆在地上,砖头上还有笃庆堂的印记。这些听说都是我的堂、俵兄弟们到过涟源探访过笃庆堂后告知的,当不是假的。<br> 二零一零年左右,我和老伴在孫儿的陪同下回了一趟涟源老家。笃庆堂已不存在了,原址上建起了几幢高层教学大楼。我沿整个校园走了一圈,仔细搜寻着儿时的记忆,希冀能从中捡拾奌滴笃庆堂的遗迹。令我失望的是除了隐约有些微方位上的感觉外,什么也找不到了。出得校门口,我忽然眼前一亮,一块"笃庆堂社区"的牌匾映入眼臁。我好奇地走过去问坐在屋里的人,为什么这里叫笃庆堂社区,笃庆堂不是大地主的庄园吗?那人笑着回答说,我们这里的人都是笃庆堂的,都和笃庆堂有关联。这回答更让我吃惊,我是从笃庆堂最后离开的人,笃庆堂人的后代全都在外地,只有个别留在家乡,怎么这里的人都是笃庆堂的了。后来我从家谱上才搞清楚,这些人之所以说是笃庆堂的,是从太祖父那一辈的后代,而我认的是从祖父一辈的后代,虽然都共太祖那些人其实都没在笃庆堂生活过。<br> 啊,别了,笃庆堂!你是封信地主的庄园,是罪恶的。可你也为社会进行了服务,作过贡献,解放后更是交给了国家,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着。如今你已粉身碎骨尸骸无存,而你的名字仍在服务于社会。罪焉,功焉,留与后人评说。</font></h1><h3></h3> <h1><font color="#39b54a"> 巜笃 庆 堂 记 事》(二)<br> 我在巜笃庆堂记事》中,记叙了童年时记忆中笃庆堂发生的一些事,而对生活在笃庆堂的主人却未有涉及。偌大的一座庄园,里面的主人是些什么样的人呢?他们就是我的祖父辈和父辈们。<br> 我的祖父辈有四兄弟和一个姐姐,这个姐姐我叫姑祖母。我记事起,姑祖母就嫁到县城一王姓大户人家了。在笃庆堂我从未见过姑祖母,只是解放后,暂时还畄在笃庆堂的人都到她那里暂避了一段时光。<br> 如果把笃庆堂二门以内的房屋建筑用一个田字來表达,我祖父辈四兄弟正好各佔田字的一个口,里面没有太祖父的份,也没有姑祖母的份。这说明笃庆堂不是太祖父手上䢖的,也说明姑祖母在笃庆堂建成时已经出嫁了。听祖母说笃庆堂是大祖父挣了钱建的。大祖父的名字中有一个“笃”字,所以才叫笃庆堂。<br>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大祖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祖母说大祖父十二岁进学。“进学”是清科举时代的用语,即是考上了“秀才”(或是“童生”)十二岁能进学是了不起的,就如今天能进少年班一样。大祖父长大后在省城读书后东渡日本留学东京帝国大学,学成归国后在省内开矿山。开矿是很赚钱的,大祖父赚了钱就在家乡建了笃庆堂这座庄园,也祘是应了光宗耀祖这四个字吧。<br> 在我的印象中,大祖父是一个不苟年笑的干瘦小老头,脸尖留有山羊胡但额大,鼻梁上架一付金丝眼镜,穿着旧式的从侧边开口的长袍。左手端一个铜质水烟袋,水烟袋下部是一个装有水的小方形盒,上部前面是一根弯曲的吸管,后面是一个装烟丝的铜烟鍋,右手三根手指揑着一根比筷子还长的用纸捲的纸媒子,纸媒子头上冒着红色的火头。吸烟时先用嘴对纸媒子的红火头轻轻一吹,火头就燃起了明火,明火对着烟鍋上的烟丝,嘴巴就含着吸管吸,烟袋就发出扑噜扑噜的声音,吸一口嘴里就吐出白白的烟雾。吸完一袋,右手轻轻地提起烟鍋嘴巴对吸管用力一吹,烟灰碴被吹出掉到地上。看他吸烟我觉得很好玩,这就是我对大祖父的印象。<br> 大祖母我没见过,她给大祖父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我最大的堂姑妈。这个堂姑妈我也没见过,她一直在省城读书,后去了加拿大,从此就没回來过。这就是我的海外关系。听说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她曾回长沙,已经是老太太了。大祖母早早就过世了,这样大祖父就绝后了,于是从二祖父家过继了一个孙孑给他做儿子。后来大祖父续弦娶了一姨祖母,姨祖母替他生了俩个儿子,其中那个小的比我还小一两岁,我叫他细𠇔叔叔。<br> 大祖父在省城长沙置有公馆,他这一兜人都生活在公馆里,很少回笃庆堂,所以他在笃庆堂的那四分之一的房屋绝大多数时间是空着的。我的父亲母亲还没有到外地去的时候,就住着大祖父的正房。<br>大祖父在家乡地方上应该声望很高,应属于开明绅士之列。何以见得呢?大祖父是解放前一年死的,他的灵柩从长沙水运回老家,沿途码头驛站都有不少人迊送祭奠,㚑柩到家后前来吊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出殡的那天,送葬的队伍据说有一两里路长,小小的县城都轰动了。<br>以上写的是大祖父家的情况,下面写二祖父家的情况。<br> 二祖父的外表与大祖父正好相反,是一个身材微胖的老人,脸呈圆形,穿对襟短袿,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旱烟袋。烟袋的长度比他的身高短不了多少,一头是一个铜吸嘴,一头是一个铜烟鍋。他每吸完一袋烟,就将烟鍋在鞋底上敲几下。看他吸烟我也觉得是很好玩的。二祖父是笃庆堂的当家人,公家的田产铺子的收入都由他管理。每年到收租的时候,他就早早地站在头门外的麻石平台上叼着长长的烟管叭嗒叭嗒的等佃户送租谷过来。佃户实际上是祖上老家那边的穷親戚,每当看到有和他同辈份的來送租,他会很亲热地迎上去寒喧,而且中午吃饭一定要喊到他屋里和他一起吃,很是礼让谦逊。如果我们在身边就要我们喊公公並鞠躬。<br> 二祖母是一个小脚女人,身体病秧秧的,总是戴着顶黑色无簷的圆帽坐在火塘边。她说话轻言细语,声音就像宫里太监的声音一样。她不识字,她给二祖父生了一男三女四个子女。这四个子女老大是女,我叫她大姑妈。老二是男,我叫二伯伯。老三老四都是女,我都叫X姑妈。(笃庆堂的人取名有规定,男的有两个名,一个是按辈份的名字,每个名字只是第三个字不同。另一个是学名,学名规定名字的第三个字是统一规定的,只有中间一个字不同。女的只一个名,也是中间一个字耒区分。所以我叫长辈都是X叔叔X姑妈。)二祖父家的这个二伯伯,我没有一点印象,据说染上了抽鸦片,整日躺在床上,后来暴病死了。也有说是我大姑妈出主意用毒药毒死的。因为笃庆堂这样的大户人家是容不得这种败家子的。可我这个不争气的二伯伯偏又很争气的替二祖父生了四个孙子。这其中的第二个孙子过继给了大祖父做儿子,原夲是我堂兄的平空长了一辈成我堂叔了。二祖父最小的女儿我叫她𠇔姑,这个𠇔姑年轻时在省城读书接受了革命思想和家庭脱离关系,走上了革命道路,据说解放后的五十年代,一次她出差路过长沙,车停有四个小时,她硬是没有去看父母。(那时二祖父母都在长沙女儿处住。)我这个𠇔姑是笃庆堂里走出的最大的官,在郑州市政协主席的位子上离休,现在应还在世。笃庆堂在县城街上开有一家门面很大的店铺“利泰南货店”,二祖父每天都要去打点,其实就是坐在铺子里跟人喝茶聊天,具体生意有好几个伙计在柜台上做。这家铺子解放后先是被政府没收了,后来落实政策不属于地主财产,属于工商业财产又要退还,最终按价补还了一筆钱。<br> 二祖父解放后被俩个女儿接到长沙住了,家乡土改斗地主时本来躲过了一劫,后来据说有人写信举报,乡里去人到长沙姑妈家将其带回老家。回老家后并未受到什么斗争,只不过属于四类份子在家乡监督劳动,过起了自食其力的生活,以后就老死在家乡了,也祘是落叶归根了吧。<br>下面该说三祖父家的情况了。三袓父实际上是我的亲祖父,因为父亲过继给了老四家,我才成了老四家的孙子。三祖父在我不到一岁时就去世了,听祖母说,三祖父也是留学日本的,回来后在县城当过县长。三祖母也是一位小脚女人,但身材比二祖母高大,身体也好。她擅长女红,特别会做鞋子,总是看到她一手拿着鞋底一手拿一个钻子纳鞋底。她也不识字但鼻梁上老架一副眼镜,有时手上还拿一张報纸躺在躺椅上煞有介亊的看,其实報纸都拿倒了。三祖母生了六个子女,前三个是男的,分别是我的伯父父亲和叔父。后面三个是女的是我的三个姑妈。</font></h1><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h1><font color="#010101"> 巜笃 庆 堂 记 事》(三)<br> 巜笃庆堂记事二》里说到了我祖父辈四兄弟的老三家。老三家实际是我的親祖父家,只因父亲过继给了老四家,我才叫我的親祖父为三祖父,親祖母为三祖母。三祖母生有三男三女。三男即我的伯父、父亲和叔父。三女即我的大姑妈、二姑妈和三姑妈(我没有用姑妈的名号,是为了叙事方便)。下面我就简单叙说一下这六位长辈的情况。<br> 伯父在省城髙中毕业后,进了清华大学学经济管理,清华大学毕业后在长沙市税务部门工作,以后当上了区税务局长。土改时家乡去人把他带回了老家,要给他戴地主帽子。但查他的历史,从小离开家在外读书工作,对祖产没有任何瓜葛,结果躲过一劫。文化大革命中挨整下放到工厂做苦力,以后落实政策退休赋闲在家。叔父在省城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中山大学学外语,毕业后当教师后晋升到湖南大学外语系当教授,学术上小有成就。叔父在婚姻上对家庭是叛逆的,他和婶婶是自由恋爱,为了逃婚早早就在外独立生活,他很以这为傲。也因这土改文革都未受到太大的家庭影响。三兄弟中只有我的父亲考了南京中央陆军大学,简称陸大。陆大是黄埔军校的后期,当时能进陆大的是很威风很受人羡慕的。父亲陆大毕业后就在国民党军队中当军官,后官至中校团参谋,戍边在西康。在我三岁的时候,父亲把母亲接出去了,怀中抱着一岁的弟弟,而把我和大哥留给了祖母带。父亲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随兵团罗广文司令在西康起义。起义后在解放军部队里呆了几个月,后回到长沙定居。回长沙后没有工作,待我和大哥五零年从涟源老家回到他身边时,家里共有七口人了,生活自然异常困难,父亲于是到我的一个舅舅开的公司里做押运员。以后父親又自己在家里开高考补习班,逐渐办出了一点名声,就被湖南省商业学校聘去当了老师,算是有了一个正式工作。正当家里生活逐渐稍有好转时,五七年反右开始了,父親由于自己起义回来政府没安排工作提了点意见,被打成右派,加上是历史反革命,一下重判十年劳攺。五八年父親被送去劳攺农场,此时母亲还怀着我最小的妹妹。我这个小妹从出生起就未曾见过自己的父亲。六八年父親刑满本应回家了,但当时社会太乱,红卫兵造反派随便可以抓人打人杀人非常恐怖,劳改农场领导劝他留场就业说若回去可能连命都不保。父亲就没回来了。大概过了年把,父親因聚歺饮酒心脏病突发不治身亡。父亲的后事是我大哥和大弟去料理的,我当时在新建石岗监督改造,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文革后期拨乱反正落实政策,父亲是起义军人並在解放军部队呆过一下就成了离休干部,真是从十八层地狱一跃上了九重天,令人不敢相信。父亲落实政策后家里唯一获得的实惠是我那从未见过他的小妹被安排到了母亲的单位当工人。按政策我母亲退休时已安排了我二妺顶了替是不能再安排小妺的。暝暝中不禁让人想到:这大概也是一种因果报应吧!<br> 接着谈我的三个親姑妈。大姑妈髙中毕业后读了迁在家乡的国立师范大学(简称国师)。在一次全国的运动会上认识了也是参加运动会的上海(或西安)交大的大姑父,俩人一见钟情,后来大姑父专门来笃庆堂提親,在上厅堂办了三桌丰盛的酒席与大姑妈定了婚。大姑父是学土木建筑工程的,专攻桥樑建筑。武汉长江大桥建设时,他已是副总工程师,为这座大桥的建成作出了贡献。以后他被国家派往越南援助建桥,获得了胡志明主席颁给的两枚金质奖章。我的大姑妈在武汉一所中学当语文教师,因受家庭出身影响文革中也遭受不同程度的批斗。大姑父因患糖尿病,英年早逝。我的二姑妈年青时在家乡读中学,被二姑父猛烈追求。二姑父当时从国师毕业在县城的一所中学当训育主任(相当于现在的政教主任),是我们笃庆堂的常客。他读国师时,我的大姑妈也在读国师,还有我二祖父家的大姑妈也在读国师,又都是教育系,所以他们是同学。二姑父家是江西丰城的。当时因为我们笃庆堂有好几位待字闺中的漂亮姑妈,惹得国师的一些年轻学子都往笃庆堂跑,我的这个二姑父据说原夲是追求二祖父家的那个大姑妈的,那个大姑妈是校花眼光高,没追上,结果转追了比他小八岁在读中学的我的親二姑妈。他们的婚礼是在我们笃庆堂的读书楼举行的,行的是西式婚礼,姑父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头发被凡仕林抹得油光锃亮。姑妈披着绸质的洁白婚纱,婚纱尾巴拖得长长的,我和姑祖母家的一个小孙子在后面牵着。这场婚礼热闹异常,也成了当时的一桩美谈。婚后他们就住在笃庆堂,並在此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快解放时,他们去了江西南昌,从此就生活在南昌了。俩人都从亊教育工作。二姑妈是体育教师,她擅长游泳,五十年代就横渡赣江得了女子组第一名。一九五三年,中南区女子排球赛在长沙举行,她是江西队的领队,比赛之馀到我家看望哥哥嫂子,看到我家的困境,特别是看到我和大哥没读书,在长沙街上推扳车做小生意赚钱,当父亲提出要求帮助时,她当即荅应让我去她那儿读书。就这样我來到南昌二姑妈家揷班在南师附小读六年级。那时二姑妈在南昌女中当体育老师,二姑父在南师当地理老师。我从在家乡的中心小学读了五年级到南师附小读六年级中间整整失学四年,这四年也是我童年生活中苦难的四年。二姑父二姑妈后来都进了江西师范大学工作並在此退休作古。<br> 周南女中在笃庆堂时,我的三姑妈也在周南女中读书,后来她嫁的三姑父就是我婶婶的弟弟,也就是说她嫁给了嫂嫂的弟弟。兄妹俩嫁娶了姐弟俩也是当时的一段佳话。我这位三姑父应祘是位老革命,五十年代初期他就在长沙的一家国营的机械厂当厂长,后来去了北京至少应该官至司局级,可惜也是过早去世。三姑妈据说现还在世只是有点不大清白了。<br> 至此,笃庆堂祖父辈四兄弟老三家这一兜人叙说完了。在这一部分里我对我的姑父母们费了不少笔墨,我是怀着感恩的心來叙说的。在我们家生活最困苦的日子,姑父母还有外婆家的好几位舅舅都给予了很大的帮助,如大姑妈很长一段时间每月给我家寄钱,二姑妈在自家小孩多的情况下还把我接耒读书。我外婆家的细舅也每月给我家寄钱,二舅更不用说,因为也在长沙住,几乎成了我家的靠山等等不一而足。俗话说滴水之恩 当涌泉相报,虽然是親戚,但他们无私的帮助,这份人间的真情是不应该忘记的。我这里写的文字就当是对他们的纪念吧。<br> 接下来叙说祖父辈老四家的情况。这个老四我应该叫祖父,但这个人对于我是不存在的。老四年轻时在省城读书,一次回家过暑假,假期快结束时奉命与我袓母结婚,婚后三天即返省娍读书。哪知这一去就把命丢了一一在江里游泳为救同学淹死了。可怜我这个祖母当时只有十七岁就开始守寡了。<br>祖父去世后,祖母是不能再嫁的,尤其大戶人家的女人把贞洁看得比命都重要。好在祖父在笃庆堂有四分之一的房产和田产,祖母靠这些可以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祖母不能没有后,于是当家的就将二祖父家的大女儿(我的堂大姑妈)和三祖父家的二儿子(我的父亲)过继给了我的祖母。这样祖母就儿女双全了。我出生后就把原本应叫的四祖母叫祖母,而把自己的親祖母叫三祖母。前面说到我的二祖母三袓母都不识字,都是小脚女人,祖母与她们不同,虽然脚也缠过,但並未像她俩样缠得像个棕子,而是缠到半途又放开了的,穿上鞋像是正常的脚。祖母粗通文墨,还曾教过书,与姑母们关係特别好,姑妈们都叫她四婶子,喜欢到她家坐。<br> 祖母和大姑妈关系很好,大姑妈叫她妈妈,大姑妈结婚后就和大姑父住在祖母这边的房子里。关于大姑妈我这里要插说几句。大姑妈也是国师教育系毕业的,人长得漂亮又很摩登,是国师的校花,她选择的夫君也是她的同学。我这位大姑父国师毕业后当上了国立十五中的校长,大姑妈则是当老师,平时她们是住在学校的,只有周末才回笃庆堂祖母家。大姑父学问很好,外表派头很足,头上戴顶像钢盔样的帽子,雪自的衬衫,穿的背带裤,衬衫在塞在裤里边,那两根背带是化学的吊环扣扣闪闪发光,脚上的皮鞋锃亮,手上柱一根弯头文明棍。我幼小的心里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大姑父在政治运动中挨过整甚至丢了工作,以后在落实政策中在市政府的档案中,一份湖南和平解放的宣言中教育界人士的签名中发现了他的名字,这些签了名的人都被认为是对和平解放湖南的有功人员,大姑父又成离休干部了。而且马上恢复工资,分了三室两厅的大房子,过起了较舒适的生活,並照顾着染病在床的大姑妈。现在他们也都早已作古了。<br> 祖母和我父亲的关系不好,主要是父亲脾气暴躁。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父亲和祖母吵架,不知怎么的又牵扯到了母亲,父亲暴怒打了母亲,並且拿手枪往桌上拍了一下,母亲立马回了娘家。这下可不得了。我外婆家势力比笃庆堂大多了,外婆家离县城很远,是一个比笃庆堂大得多的庒园,叫“旦园”,外婆家人也多,光我叫舅舅的就叫有“十五舅”。我们笃庆堂在县城街上只有一家铺子,外婆家却有四家,其中两家印染铺。外婆家由于家大业大,又离县城远,为了防止匪患,家里有十多人的自卫队,有十多条枪。母亲跑回娘家后,第二天我二舅就带上十几个家丁,十几杆枪兴师问罪來了。父亲这时早躲到外面去了,祖母接待了二舅。大概中午请吃了一歺饭,二舅来的目的也不是要闹事,只是听说父亲动了手枪,也特地带了枪來显示一下娘家的威风。吃完饭二舅他们就走了,父亲可一直在外面躲了三天才回家,以后对母亲就收敛了许多。<br> 父亲是军人,从軍在外,在我三岁的时候他把母亲和一岁的弟弟接出去了,留下我和大哥在家给祖母带。祖母对我和大哥非常严格,从言谈举止行为习惯读书写字都完全是按“弟子规”的要求來做的。我俩见了长辈不仅要叫问安还要鞠躬行礼。吃饭𣎴能乱挾菜不能掉饭粒,嘴巴不能发出声音。晚上腄覚俩人每人牽一头被子在床上抖开被两边捲起来铺好,衣服裤子搭在规定的凳子上鞋子脱在床边,两只要摆整齐。睡觉不能弓背绻腰要伸直腿脚不准乱动。我俩从不敢讲一句粗话,更不敢在外面和人争吵。每天我俩要认字片要练毛笔字,还要在石板上造句。我在学校工作大家都认为我毛笔字写得好,其实我就是这时打下的一点基础。<br> 祖母家请有一个长工和一个丫鬟。长工主要是种后山上的菜地,帮家里挑水做煤晚上看房防贼,碰到我们要走親戚就用一担箩筐挑着我和大哥当力伕。这个长工人很忠厚老实,到解放时他参了军,先驻扎在县城,后来部队要离开,他特地穿着新军装背着抢來和祖母告别。那时我们已离开笃庆堂住到太外婆家了。丫鬟主要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也是本地穷人的女孩。一天早上她到头门外的塘里洗衣服,不小心溺水死了。她的父母来收尸,祖母可能花了一笔钱,她的父母还千恩万谢的。自这以后祖母就再没请女工了。祖母在笃庆堂人缘很好,姑妈们很喜欢來坐,家里晚上经常打麻将。每当有麻将打,我和大哥下午就要擦灯玻璃。家里四盏煤油灯,两盏是美孚灯那两个灯罩是曲形的,容易割手也容易破是祖母自己擦的。另有两盏是洋铁做的三角灯,每盏三块平玻璃,擦这六块玻璃就是我和大哥的任务。玻璃要擦得干干净净,上面不能有手印,也不能丝毫不亮的地方。祖母的这种严要求让我养成了做事一丝不苟追求完美的好习惯。祖母由于是寡居,养成了独特的生活习惯,特爱干净,做事井井有条追求精緻。她的衣着打扮发型,哪怕在很落魄的时候,也都是慰慰贴贴的。她的这些生活习惯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br> 解放后,我和大哥离开祖母(大概是五零年),去到长沙父母处(父亲此时起义离开部队回到长沙),祖母便一个人生活在她的娘家。我后来到了南昌,祖母也离开老家了,先是在武汉我大姑妈家住,后来三祖母(大姑妈的親妈)来大姑妈家住,俩位老人生活习惯上合不来,祖母便又到长沙大姑妈家住。以后祖母又自己单独租房住了一段时间,最后病故在我家。在清理祖母简单的遗物中,用牛皮信封包好的一迭单子,打开一看是一迭收款单的存根,都是我武汉的大姑妈汇寄的。这迭单子令我感动,一是大姑妈对长辈支助体现的孝敬之情,二是祖母保留这些存单体现她对晚辈支助内心的感恩之情。这些人世间的真情我们应该学习並传承下去。<br> 行文至此,笃庆堂我祖父輩四兄弟四兜人的情况基本叙说完了,我的这篇记亊文章也该收筆了。<br>笃庆堂早已不存在了,“笃庆堂社区”却令人遐想,这里是我的根,是我在兹念兹的乡愁,我的这篇文章就算是对乡愁的祭奠吧!</font></h1><h3></h3> <h1><font color="#ff8a00"> <b style="">《 满 妹 》</b><br> 湖南人喜欢在自家最小的孩子称呼上加一个满字,如最小的儿子叫满崽,最小的女儿叫满女或满妺。我这里说的满妹並非我家最小的妹妹,而是我童年时相交只有几十分钟却对我影响很深的一位青年女子。且听我慢慢说来。<br> 我在《笃庆堂记事》中曾写到解放后祖母带着我和大哥回到了她娘家生活。祖母的娘家我叫太外婆家,因为太外公已过世了。我们那儿盛产煤炭,家家户户都是用炭做燃料。因为煤炭资源丰富,到处有煤窑,我太外婆家后山上也有煤窑,这就衍生出了一条为穷苦人家赚钱谋生的路子一一挑炭卖。从家里的煤窑上挑一担炭到县城卖花大半天时间,行情好的时候可以卖到翻倍的价钱。但挑炭卖又是很累很苦很脏的事。因为要想买好价钱,堆在煤场上的散煤是不行的非得自己下到窑里等炭估佬(挖炭师傅)刚挖下的块煤自己用箩框背出来,这种块煤表面闪光,既有卖相又好用,这样的炭才能卖好价钱。<br> 住到太外婆家后,没有生活来源,祖母养了两头小猪,又养了一群鸡,过起了平民生活。我和大哥则转到乡中心小学读四年级。放暑假了,祖母忽然要我和大哥去挑炭卖。我们那儿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挑炭卖的有的是,我那时九岁,大哥十岁,像我和大哥这年龄挑炭卖的我俩是绝无仅有。祖母为我和大哥准备了挑炭卖的行头:毎人两个小箩筐,一根扁担,一顶棕丝斗笠,一双草鞋。就这样我和大哥加入了挑炭卖的行列。挑炭卖的辛苦难受这里不说,我和大哥每卖一次炭本钱是七佰块钱(今天的七分钱),到县城可卖一仟二佰块到一仟块钱(一角二分到一角钱),少于一仟块钱是不会卖的。这样,每次我俩可为家里挣六佰块钱到一仟块钱(即六分到一角钱)。可别小看这点钱,当时对家里可是不小的帮助。<br> 一次,我和大哥各挑一担炭,从进街口一直卖到了河边的码头上,都沒有人家要。我俩只好找一家舖面门口停歇在那里,等待买主上门。我这里说的河边是家乡的涟河,涟河上有两座用大麻石砌的石拱桥,石拱桥连着码头。那时涟河宽阔,水很清沏,河面上靠岸边停泊着很多民船,船上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码头上有船老板专门收煤炭。那些靠挑炭卖赚钱的大人们挑的炭大都是,被他们收购的。石拱桥桥面很宽,两边有不少炸油巴豆巴以及米包子发糕卖的摊点。桥上人来人往也是热闹异常。<br> 我和大哥坐在阶边等到快中午了,正没精打彩,突然听到一声“满妺,回来了呵。”循声向前望去,从桥上走来一位年轻女子。只见她身材苗条,齐耳短发,圆圆的脸蛋,上身穿着短袖白布袿,下身是黑色短裙,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她一边笑着回答减她的妇人,一边款款地向我和大哥歇着的地方走来。我在心里叹道“好漂亮啊!”她停在了我俩身边,用一双大眼睛打量着我们,然后问:“细伢仔,你的炭卖几多钱?”因为今天一上午都没卖出去,我准备报一个一仟块的低价,可谁知鬼使神差的一张口竟报了“一仟二佰块”,我正在有点后悔,她又问:“屋里出身不好?”这一问戳到了我的痛处,我轻声回答:“地主。”她又问:“哪里的?”我回答:“笃庆堂的。”她若有所思的“噢”了一声,然后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跟我來。”我和大哥连忙挑起担子跟着她走,走了没几步,她把我俩带进了一间大的舖子,径直走向后门的里屋。在里屋她让我和大哥将炭倒进屋角的一个炭池。她则端来了一盆水,让我俩洗手。我有点受宠若惊了。我俩边洗手她边充满同情地问:“你俩真是笃庆堂的?”我俩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我俩洗完手,她从手提袋里摸出两个白白的米包子,给了我和大哥一人一个,边说:“饿了吧,吃吧。”如果说洗手水让我受宠若惊,现在的米包子则要令我泪流满面了。我鼻子发酸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这是我第一次接受陌生人的食物馈赠,这一个米包子我至今难忘。她又从手袋里数出二仟四佰块钱(二角四分钱)拿给大哥,边叮嘱:“钱拿好,不要弄丢了”。我和大哥吃完米包子,整理好箩筐,她把我俩送出了门外。<br> 这就是我和满妹交往的几十分钟!<br> 此后我离开家乡六十多年没有回去过,但笃庆堂令我魂牵梦绕。每当想起笃庆堂,县城码头上街边舖子里的那个青年女子的影子就在脑海中浮现:齐耳短发、圆脸大眼,那么漂亮;洗手水 、米包子,心地那么善良。<br> 二零一零年,孙儿陪我和老伴回了一趟涟源老家。车进涟源市,宽阔的大马路,高耸的楼房,除了久违的乡音哪还有半点儿时县城的影子啊。我有些失望。我向路边一位老者打听:“涟源还有解放前的老街吗,涟河上的两座石拱桥还在吗?”老者说:“老街还在,石拱桥也在,只是涟河早断流了。”老人热情地上车为我们引路,转过几条路,來到了一条老街。麻石的地面,两边破旧低矮的平房,街很窄,车很难走。好在街面冷清,没什么人住了。我的心却开始突突地跳起来,当來到老码头上时,我心紧起来“是的是的,就是这里。”石拱桥还在,桥面上也还有炸油巴的摊点。涟河干涸没流水了,桥下是几个小水塘,往昔热闹异常的景象不见了。我四处张望着,突然,几间舖面映入眼臁,其中一间的里门开着。我心狂跳着紧紧盯着那儿,心中希望着什么。是的,我希望那个穿着白袿黑短裙、圆脸大眼、漂亮善良的满妹从那门里走出来。我盯着盯着有点发呆……“爷爷。”孙儿的叫声把我惊醒。是啊,我都是七十多岁的爷爷了,满妹若还在世,应该是八九十岁的老太婆了吧。想到此我不禁哑然失笑。<br> 满妺,妳还好吗?一个妳关爱过的挑炭卖的笃庆堂的细伢子一直记着妳!记着妳美丽漂亮的外貌,记着妳善良的品格。 俗话说好人必有好报,我想妳一定在享受着幸福的晚年生活吧。衷心祝愿妳能长命百岁。!</font></h1><h3></h3> <h1><font color="#167efb"> 巜童 真》<br> 解放后我随祖母住到了太外祖母家。太外祖母家叫“嵩嶽园”,也是一个大家族住在一起的大庒园,十几个兄弟有穷有富,太外祖母家划的是富农成份。到太外祖母家住后,我和大哥考进了县立的一所高级小学读五年级。这所县立高级小学办在一个宗族祠堂里,进祠堂大门是一块宽大的空坪,空坪的地面是卵石和碴土铺就的,教室和房屋就围着空坪而建。祠堂门头上是一个大古装戏台,左右两边的房子是教室,正对面的房子是办公室,也有教室。整个学校估计有好几百学生。祠堂外面另建有一个篮球场。因为是县立小学,办学很正规,课程设置也齐,任课老师也不少。我在此读了一年书,现将印象深刻的一些事情在此叙述。第一件事是早上很有特色的集合。<br>学校每天早上上课前学生都要在空坪上整队集中,由头天值日的老师总结值日情况。当集合钟敲响时,所有学生不论你在校内还是校外球场上,都必须立即往集合点跑,一边跑一边口里唱一首“集合歌”,歌唱完了,队伍也就站好了。这首歌的歌词我到现在还全记得,特录如下:“快来集合了,快来集合了,我们要组成一支铁的大队伍。集合起来,集合起耒,集合成一条铁的洪流。敏捷啊,迅速啊,敏捷如风似的样式,迅速得像万丈瀑布,肃静啊,整齐啊,肃静得青山幽谷一样静,整齐得像冲锋的铁骑兵。”这首歌的歌词多好啊!把集合的要素快静齐全都用巧妙的比喻说到了,而且学生边跑边唱歌这种形式也很新颖。以后我在学校工作,当了教导主任,每当组织学生集合时就往往会想到这首歌。<br> 第二件事是用毛笔抄笔记的故事。<br>那时读髙小学校要求学生抄笔记,用的是毛笔。不仅抄笔记,包括做作业写作文等都是用毛笔。用毛笔带来的麻烦就是要带墨带砚台甚至还要带水。当时班上同学解决墨的问题有三种情况,一是带那种土制的像碗碟似的便宜砚台,上课前磨好墨。另一种是带方的石砚台,上面有盖,磨好的墨盖起耒,不容,易干。第三种是带铜墨盒。铜墨盒的盒底铺着厚厚的蚕丝,磨好的墨倒在蚕丝上,让蚕丝充分的浸湿浸透然后用盖子盖上。这种铜墨盒汲饱一次墨可以用好几天,既方便携带又干净又好用,但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上书法课写大字就不行了,得另外用砚台磨墨。我们那时每周有两节书法课练写大字。<br> 我的同桌是位女生,她帶的硯台是那種最簡單的碗碟式的便宜硯台,我帶的是一個很精緻的銅墨盒,盒蓋上還刻有畫,是我的表姑用過的。開學後開始我們各用自己的硯台墨盒,但各自都感到有不方便的地方,漸漸地互相熟悉了,我們不自覺地有了默契,平時上課都用我的墨盒,到了書法淉就用她的硯台磨墨倆人共用。班上也有其他同學和我們一樣這樣互相合作的。我因為很小的時候就在家練過毛筆字,所以上課抄黑板上的筆記一點也不困難,而我的同桌卻抄得很慢,老是沒抄完黑板就擦掉了,只有下課借我的抄。她見我的蠅頭小楷寫得很好,大字也寫得很好,很有點佩服我,加上我成績很好,經常得表揚,她對我有了好感,有時故意磨墨把我的墨盒灌得飽飽的自從我感覺到她對我好以後,我也開始有意注意她了,原來我發現她長得很漂亮,圓圓的臉上老是掛著甜甜的笑容,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吸引我。漸漸地我開始感覺我喜歡上她了。就這樣我倆成了非常要好的同伴,總喜歡和對方呆在一起玩,幾乎形影不離了,而且心裡有了一種牽掛,總想著對方。或許,這就是心理學上說的對於異性懵懂的朦朧的愛的萌動吧,可我們還只是十歲的孩童啊!<br> 第三是豐富的校園活動。<br> 學校除了上課下午還有許多活動讓人印象深刻。比如說學扭秧歌是每個人都要會的。扭秧歌時,兩手擺動,腿往前走三步,到第三步時單腿跳一下,往後退一步,口裡邊唱「梭拉梭拉垛拉垛,梭垛拉索咪來咪……」。還有打「霸王鞭」,霸王鞭是用一根近一米的竹子做的,竹子兩頭挖有空槽,空槽里有鐵絲穿了一串銅錢,舞動起來就會有嘩嘩的金屬響聲。打壩王鞭的方法和扭秧歌差不多,右手握著竹棍的中間(練習用都是用竹棍)先往左邊肩膀敲一下,用另一頭又往右邊肩膀敲一下,然後垂下手雙手拍一下,最後單腿跳起來在鞋底上敲一下,就算完成了一次。壩王鞭因為要用竹棍大家平時不大願玩,扭秧歌可是人人都扭得很好的。<br> 另一項活動是玩籃球看籃球比賽,別看只是小學,這裡打籃球很普通,經常有比賽。特別是有兄弟學校的籃球隊來比賽時,大家都圍著看喊加油。校隊比賽是要穿學校的運動服的,所謂的運動服也就是印了紅號碼的白色背心。我們那時特別關心背心上的號碼,當時不成文的規定是穿什麼號碼是和球員技术连一起的,技术最好的是1号,其次是2号,依次类推号码越后技术也是越差。所以毎次比赛大家都是看谁是1号谁是2号並品头论足,争论不休。有一次校外一所学校來比赛,有一位球员穿了一件印着0号的背心,这引起了我们好一阵争论,因为从未见过。有人说是领队,有人说肯定是技术比1号还好的,可又有人说最好的不就是穿1号的吗既然最好为什么又不穿1号呢?这就引出了一个到底是0大还是1大的问题,于是去问老师,老师说衣服号码可以随便穿的並没有特别规定。但老师的回答並没有说服我们,当时的确是按技术高低來穿号码的,0号是没有的,可能是哪位体育老师想标新立异弄得好玩罢,就如当今的重点学校编重点班一样本來最好的班编的是1班,可能觉得1班太普遍,每个学校都有1班,就标新立异来个0班,显示0比1大。现在连三流的学校甚至连幼儿园都有0班了。当然,这是说个笑话。不过,当时小小的我们对0号球衣的争论却是很认真的,以至到现在我还记得。<br> 以上就是我高小五年级留下的真实记忆,所以我把它称为“童真”。<br> 再见了,我的“集合歌”;再见了,和我共用砚台墨盒的女同桌;再见了,秧歌、壩王鞭、0号球衣。 (完)</font></h1><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h1> 巜 卖 “扯 麻 糖” 》<br> “扯麻糖”是上世纪五十年代长沙街上卖的一种零食。它实际上是一种麦芽糖,麦芽糖在大鍋里熬制好后让它冷却挂在木柱上,一头再插上一根木棒,制糖师傅将缠了糖的木棒拼命往后拉,拉长了到一定程度又将糖往前一抛挂到木柱上再次往后拉,就这样反复拉扯,麦芽糖由黄变白越来越柔软,就如同小孩玩泥巴将一堆生泥巴用手摔揑成熟泥巴一样。拉扯熟了的麦芽糖放到大案板上,像馒头师傅做馒头一样,将糖拉成长条然后切成火柴盒大小的长方块,再裹上白芝麻,一块扯麻糖就制成了。一鍋麦芽糖熬制拉扯能做成二、三百块小小的“扯麻糖”。做好的扯麻糖老板会拿木框的盒子來盛装,一边数数一边一块一块的码好往盒子的边上放,放满一排就拿一块长木板用力一扣,将糖压得平平整整,整框装满后就端到柜上卖。<br> 这火柴盒般大小的扯麻糖很受大众欢迎,其原因除了好吃以外,它还有一个带赌搏性质的娛乐功能。俩个人拿一块扯麻糖,每人三根手指捏住糖的一头从中间揑一下,然后往自己身边拉,扯麻糖很有韌性不会马上断,而是被不断的拉长最后成为细丝才断掉。断了后俩个扯的人各将自己手中的一半比一下,谁扯的一半长谁白吃,短的一方付钱。这也是扯麻糖名称的由来。也因为这一功能滋生了贩扯麻糖卖赚钱这种小生意。<br> 因为扯麻糖销量好,老长沙大街小巷遍布卖扯麻糖的店铺。这些店铺是家庭作坊,都是前店后坊,铺面很小,每天生产的扯麻糖当天几乎都会卖掉。因为到第二天糖会硬一些,拉扯功能丧失了很多,就沒有小贩前来上贩了。扯麻糖零卖是一佰元一块(一佰元是现在的一分钱),如果一次买十块叫上贩,上贩只要七佰元(七分钱)。也就是说你七分钱买十块,卖出去可以卖一角钱,就可以赚三分钱。<br> 我那时失学在长沙,正是家里生活異常困难的时候。一天下午大弟突然对我说“二哥,我们去贩扯麻糖卖吧”,我说“行”,于是向母亲要了七分钱,拿了家里卖菜的篮子,带了两张白纸,巷子口就有一家做扯麻糖的铺子,在那儿贩了十块糖,白纸铺在篮子底放上那十块扯麻糖,用手拎着來到街上。做这种小生意是要吆喝的,我们从未做过小生意真不好意思开口吆喝。后来还是弟弟吆喝了第一句“扯麻糖,扯麻糖”,我也随之跟着吆喝起来。当第一块扯麻糖卖出后,我俩说不出的高兴,信心也足了。我俩拎着篮子沿街边走边叫卖,不久十块扯麻糖竟然全卖光了。我俩高高兴兴回到家里,将钱交给了母亲。第二天下午我一个人出来卖,先贩十块卖完了,我于是又贩了十块到傍晚边又卖完了。我高兴地回到家里将钱交给母亲说“我今天卖了二十块,赚了六分钱”。毌母亲数着一角三分钱说“你卖二十块本钱就要一角四分钱,你现在总共才一角三分钱,连本钱都不夠,是不是搞错钱了”。母亲这一问,我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我立马反应过来了,我说“我是先贩十块,卖完了再贩十块,我的本钱是七分钱”。母亲也立刻反应过来了,笑了。<br> 我就这样走上了卖扯麻糖的路。<br> 老长沙街上卖扯麻糖的半大小孩到处都是,那些长年干这一行的人都有特定的装备特定的吆喝词。他们胸前挂着一个大圓箥箕,箥箕内铺着白纸,扯麻糖整齐地码放在箥箕内,上面用一块白布遮着,手上拿着一根用细棍扎成的尘笏,一边走一边掸动笏尘一边口中唱着吆喝词。吆喝词有三句。第一句“扯一一麻儿一一糖的一一扯麻糖”。第二句“买咯一一桂花芝麻一一扯麻糖”。第三句“一佰元买一件的一一扯麻糖”。这三句吆喝词一气完成,除有抑扬顿挫外还有完美的音韵,特别是当你的声音不是从嘴里喊出来,而是从喉咙里发出时就尤如男中音歌唱家唱出来般美妙。我于是也成了这类人。<br> 我第一次颈上挂着箥箕拿着尘笏去贩扯麻糖时胆子还比较小,只敢贩三十块。慢慢摸出了门道,一次敢贩五十块了。卖扯麻糖要勤快走动勤快吆喝,这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也有许多门道,比如说找地方很重要,火车站、轮船码头、拖板车运输公司门口,以及做苦力的人集中休息的地方都是销路很好的地方。一次我刚贩了五十块,来到一家运输公司门口,一伙拖板车的人正在休息聊天。他们招手让我过去问我糖好不好扯,我说刚贩的包你好扯。一个人拿起一块糖就和另一个人扯起来,糖慢慢地越扯越长,俩个人边扯边将手轻轻抖动,让糖丝尽量往自己这边靠最后糖丝断了,俩人将手上的糖互比了一下,各自放入口中,丝长的白吃,账记在丝短的人身上。接着又拿一块扯起来。一个人带了头其他的人也来了兴致,纷纷俩人一组扯将起来,五十块糖不到半个小时就扯掉了三十多块。还有一次在学校门口,刚出校门的小学生你一块我一块的,一下就卖掉二十多块。自从专业卖扯麻糖以来,我由每天卖五十块到卖八十块直到可卖一百多块。我毎天早上出来要到傍晚才回家,回家就交给母亲贰角多或三角钱。我记得最多的一次我交给了母亲三角伍分钱,我看到母亲眼睛红红的,很是感动。很长一段时间,母亲把我每天回家交钱当成了一种期盼。看到母亲期盼的眼光,我内心是滾盪的,我为自己能替母亲分担家庭困难而高兴,我把这当成了自己的一份责任。<br> 卖扯麻糖的曰子过了一年多,为了前途我离开父母和兄弟姐妹来到南昌姑母家读书,从此告别了四年的失学生活。</h1><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