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连长——李春战友

王新宇

怀念李春连长 ——王新宇 蓦然回首，当兵的那些日子，早已成了历史，化为过眼云烟。匆匆岁月，行走在凡尘，奔波于生计，当年的青春模样任凭岁月打磨得没了痕迹！ 回望绿色军营，回首战火硝烟，充斥着心房的依然是无尽的眷恋和无法抹去的怀念！ 欣赏一座山，重点不是山的高度，而是山的灵秀；赏识一个人，不在于他的名望，而在于他那高贵的品质…… 李春连长是我们三炮连战友心中的好兄长，更是我们尊敬和深深怀念的好战友，我和李春连长分别是在35年前我退伍时。早些年我一直在多方打探寻找他的消息，然而，当我得到他的消息时，却是他因病已离开人世的噩耗。 未能在生前再见老战友一面，成了我今生留下的一大遗憾。 时光荏苒，岁月流年。李春连长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的眼前浮现。三年多的军营生活和浴血奋战在者阴山的烽火硝烟，给我留下了太多太多难以磨灭的记忆，然而在这些记忆里总是千丝万缕的连接着李春连长的身影…… 李春连长！你在天堂还好吗！ 李春连长是云南昆明呈贡县人，他个子不高，长着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团里不知道他名字的干部战士更喜欢称呼他为“毛胡子连长”。 在我们92团，李春连长可称得上是一个比较有影响力的连长，同时也是一个颇有争议的连长。 他精力充沛，活泼好动。诙谐幽默，谈吐风趣。胸怀坦荡，刚正不阿。面对一些社会和军营里的不良风气，他总爱一吐为快，用犀利的言语表达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在他的言行举止中，多多少少总是透露出一种军人特殊的“匪气”。 他喜欢和战士们开玩笑，常常用的诙谐的语言把大家逗得开怀大笑，是大家的开心果，同时也深受着广大干部战士的爱戴和拥护。 我当兵刚来到三炮连时，他还是我们三炮连的副连长。1983年初，杨万昌连长调任团炮兵股长后，李春副连长接任了三炮连连长。 第一次与李春连长直接接触，是我当新兵刚刚下到三炮连时的一次和老兵打架。 一天晚上，为欢迎新兵下连，团电影组到我们三炮连的农扬驻地放了一场电影，电影散场后，因为一点琐事，我与一位老兵几句话不和便动起手来。 熄灯号吹响过后，吃了亏的老兵很不服气，还想继续找我理论。由于当时我们排长休假不在，班长的话这位老兵又听不进去，一时间，我们三排住的一间大宿舍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不知是谁向李春连长报告了我们打架的消息，李春连长怒气冲冲来到我们住的寝室里吼道： “打够了没有，都快熄灯睡觉，谁要是再先动手打架闹事，我就把谁捆起来关禁闭”。 说完，李春连长怒气冲冲的转身就走了，事态也就此平息了。 刚下老兵连就和老兵打架让我十分后悔和懊恼，事后的压抑心情和沉重的思想包袱让我整夜无法入睡，心里总是想着会不会受到连队的处分。 第二天早上，李春连长率领着我们七班去参加团炮兵股组织的全团82无后坐力炮射击比赛。在去往射击场的路上，我垂头丧气地想着等着挨的批评吧！ 可是一路上李春连长有说有笑，就是只字不提昨晚打架的事，仿佛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我的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后来还是我们班长和生华主动向李春连长汇报了昨天晚上我和老兵打架的事情经过，并极力为我辩护着。 这时连长才轻描淡写地笑着说道： “过程我都知道了，老兵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个新兵蛋子敢和老兵动手打架也不对。不过没关系，年轻人吗！那有不打架的，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尽释前嫌”。 说完，李春连长掏出香烟来散给大家抽。李春连长的一番话让我如重释放，忐忑不安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在我们三炮连，李春连长是一个深受战士们尊重和爱戴的干部，他是那种属于能跟战士同甘共苦，打成一片，却往往又不被一些干部认可或待见的军事干部。平时嘻嘻哈哈的性格使一些人评价他是“严肃不足，活泼有余”，缺乏一个军官的样子。 李春连长是经历了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作战后培养成长起来的干部，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作战时，李春任三炮连指挥班的班长，他在战斗中表现出的过硬军事技术、顽强的战斗作风和表里如一的品行，让知人善任的杨万昌连长对他格外器重，杨万昌连长将他从一名班长推荐提拔到副连长的岗位，并放手让他全面主持连队军事训练工作。 我当兵的第二年，李春连长接任了我们三炮连连长职务，我也担任了七班副班长。这年的春节除夕那天恰巧轮到我值火房班，负责为全连的年夜饭分菜打菜。 为了让全连干部战士吃上丰盛一点的年夜饭，李春连长专门安排炊事班按全连15个班组买了15只鸡回来过年。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能够喝上鸡汤已经是非常奢侈的生活了。 一大早，炊事班便开始为年夜饭忙活起来了，这时李春连长跑到炊事班对炊事班班长唐诗华说道： “鸡要整只的炖，不准砍碎了，一个班一只，人数多的班组分大的，人数少的分小的，连部只按一个班算”。 炊事班长唐诗华疑惑不解地说道： “连长！行军锅太小了，整只鸡一起炖不好做呀，还是剁成小块好做些”。 李春连长不高兴的虎着脸说道： “你不要给我打小算盘，剁成碎块，就会有人多吃多占，一只鸡分到班里就变成半只鸡了。我的同志哥，记住！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而凉了战士们的心。就按我说的办，至于办法吗，你自已去想”。 同时，李春连长又对我说道： “你今天要负责监督炊事班的工作，分配到每个班里的鸡要是鸡头、鸡腿什么的少了一样，我就拿你试问”。 细微之处见真情，李春连长处处为战士考虑，关心战士的言行让我至今难忘，也让我感受到了李春连长“爱兵如子”的浓浓情意。 为了搞好连队的伙食，李春连长始终坚持和战士们同吃一锅饭，不搞特殊，不开小灶。他平时有事无事总是喜欢到炊事班去转悠，在现有的条件下建议或要求炊事班变着花样做出符合战士们口味的饭菜。 更为重要的是由于他总在炊事班的出现，也让个别想到炊事班来捞点油水，开个小灶的干部战士胆怯止步。 在连队的日常建设和管理上，李春连长也总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和办法，经历过战火考验的他对连队的军事训练，战士的军事素质和武器使用操作技能特别重视，在日常的训练中要求也异常严格，他时常把“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话挂在嘴上。 军事地形学是我们炮兵连队的一项主要训练科目。图上定位，实地找点是我们训练的基本功之一，为了检验训练效果，在组织考核时，李春连长每次都要亲自在野外山村走上十几公里去设点标记。只有看到战士们在规定的时间内利用军事地图和指北针取回了他亲自留下的标识物，他才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连队的军事训练，劳动生产和日常生活管理在李春连长的要求和带领下，可称得上是风生水起，一帆风顺。 你若是生病了，他会把病号饭给你端到床前，就像兄长一样问寒问暖。 你若是违反纪律规定，他也会把你骂的狗血淋头，严厉、甚至刻薄的话语会让你无地自容。 他给战士们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就是整天嘻嘻哈哈，无忧无虑。他总是爱和战士们称兄道弟，没有当官的架子。战士们都喜欢往他身边凑，和他打堆，听他说笑，只要有李春连长在的地方就会笑声不断，气氛活跃。 然而，在看似无忧无虑的背后却也隐藏着李春连长许多的无奈和酸楚，只是他把忧伤深藏在心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李春连长留给我的难忘记忆也正是他的两次伤感落泪。 一次是对爱的期盼遥遥无期；一次是生死战友的挥手离别。 在收复“者阴山”的进攻战斗结束之后，我们又投入到了艰苦卓绝的防御作战中，我们82无后坐力炮七班被配属在整个防御作战的最前沿，驻守在16号高地前沿的一个无名高地上。 无名高地距16号高地约有150米左右，是整个防御作战的一个支撑点，无名高地由我们一个82无后坐力炮班，一个重机枪班和一个步兵班驻守。 由于地处作战最前沿，平时很少有干部能走到我们防御的高地上来。 一天上午，李春连长提着冲锋枪，背着照相机和通讯员韦彩胜一起来到我们七班防御驻守的无名高地。 李春连长在检查完我们班的防御作战情况后对我说道： “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大家，另外照相机里还有几张胶卷，给大家照张相。中午我就在你们高地吃饭了，背饭时顺便多带一个人的饭菜上来”。 同时，连长又对同行而来的通讯员韦彩胜说到： “你不用陪我了，你先回连部吧，下午我自己回来”。 听到连长的话后，我一脸灿烂的答道： 是！ 于是，我马上安排班里的战士陪同通讯员一同下山，顺便到山脚下炊事班把饭背上来。 吃过午饭后，连长就和我在战壕里拉起了家常。 现实和理想，军营与社会，爱情和家庭……我俩天南海北，无所不谈。 当聊到爱情和家庭的话题时，连长的情绪变得明显低落起来。 说到动情处，李春连长低声哼起了邓丽君那首当时非常流行的爱情歌曲： 我没忘记你 你忘记我 就连名字你都说错…… 唱着、唱着，李春连长在歌声中哽咽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为爱所困，无处寄托的情感，遥遥无期的期盼深深的触碰到了他情感深处脆弱的一面。 李春连长哽咽的对我说道： “怀着对军营的执着，身穿军装十年有余，多年来一日不敢亵慢。二十八九岁的汉子，青春年华将要耗尽，至今连个媳妇都没讨上。家乡那些熟识的同龄人，孩子都可以跑着打酱油了。想想自己的现在和未来，真是感到悲催呀！父母催促，亲人着急。前不久朋友好意给介绍了一位女朋友，可因为打仗而今又没有了音讯。如今身在战场，生死未卜，真是感到愧对父母亲人呀”！ 连长的肺腑之言让我感到痛楚，但我却又找不到一句劝慰的言语。 我俩就这样一直聊到下午五点多钟，我们高地上接到上级通知，军、师属炮兵将于晚上6时对敌阵地展开炮火打击，要求我们前沿阵地要做好防备越军反炮击的避炮准备。 接到上级命令后，李春连长才急忙起身返回连队指挥所。 临走时，李春连长和我在我们七班坚守的16号阵地前沿无名高地上留下了一张珍贵难忘的合影。 　　1984年8月28日，我们终于胜利完成了收复“者阴山”的进攻和防御作战任务，当我们接到向边防部队移交防御阵地并组织撤出防御阵地的命令后，抑制不住的胜利喜悦让我恨不得马上飞下阵地去。 在移交防御阵地时，由于边防部队收缩了驻守防御范围，我们七班曾经防御驻守的无名高地将不再做为防御支撑点，上级命令我们撤出防御阵地的同时要在无名高地上埋设好地雷。当我带领着班里的战友将一颗颗地雷埋设在我们曾经用鲜血和汗水构筑出的防空洞、猫耳洞和战壕内外时，一种不舍和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 毕竟，这里是我们战斗生存了整整四个月的高地，这里曾留下了多少年轻的生命，流淌过多少鲜血和汗水…… 撤下防御高地后，我们三炮连奉命来到距者阴山有20多公里的西畴县董定乡进行休整待命，当我从回撤的军车上跳下来的那一刻，战场上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舒缓和放松。 我庆幸我能活着回来了！ 我庆幸我们七班完整无缺地全都回来了！ 休整期间的某一天，李春连长找到我说道： “七班长，还想不想在部队干了？如果还想在部队继续干，就派你先回营房驻地去带新兵。是走还是留，你想好了回答我”。 我知道连长的用意是想留下几个骨干老兵为连队的建设再出一把力，但想到我严重的胃病和在这场战争中所经历的一切，想到父母牵挂和担心的泪水，入伍之初的雄心壮志已灰飞烟灭。 第二天我找到李春连长说道： “连长，我想好了，我还是准备退伍回家了”。 李春连长看了看我，突然，他怒气冲冲地对我吼说到： “奶奶的，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我。行！都滚吧”！ 连长的怒气让我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李春连长才缓和口气说道： “其实我不是不想放你走，你们城市兵回去早晚都是安排工作，但你执意要走，我也不能耽误你的前程”。 1984年11月底，我们终于班师回营、胜利凯旋了，在凯旋回撤的一路上，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受到了人民群众的夹道欢迎。我们七班因战绩突出，我被连队评选推荐到由全团二等功以上人员组成的“献花方队”走在全团凯旋队列的最前方阵，并代表全团官兵接受地方政府组织的向英雄献花仪式。 头戴钢盔，穿着整洁的军装，背着六五式冲锋枪，胸前带着大红花，在花环飞舞，彩旗飘飘的热烈欢呼声中昂首阔步走过凯旋门的那一刻，是我一生的最难忘的荣耀。 1984年12月底，退伍命令宣布后的晚上，李春连长让炊事班加菜，连里为退伍老兵举办了一个简单的会餐欢送仪式。 面对着一同浴血奋战，共同经历战争生死考验的战友离别，李春连长在欢送老兵退伍的仪式上动情演唱了一首《驼铃》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 唱着，唱着，热泪从我们的眼中涌出。这也是我第二次看到李春连长流泪。 退伍欢送仪式的聚餐，是我在军营中所吃过的一顿最无味的饭菜。 退伍欢送仪式的歌声，是我在军营中所听过的一首最动情的歌声。 由于大家离别的心情都不好，欢送退伍老兵的仪式草草的就结束了。 走出连队饭堂，我特意找到李春连长想对他说点什么。 此时，在军营里成长时的教诲和帮助；在战火中磨砺时的赞许和担当。就犹如一幅幅画面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 可是到了临别时分，憋在肚子里想了好久的千言万语，却在将要说出口的一刹那又一句都倒不出来，两行热泪让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最后，还是李春连长哽咽开口说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祝你返乡一路顺风！兄弟保重”！ 说完，我们紧紧拥抱！ 然而，让我万万没能想到的是，这一拥抱竞然成了今生的永别！ 待到春风传佳讯，我们再相逢…… 李春连长！你怎能忘记我们今生一世的约定…… 愿李春战友在天堂安息！ 　　战争远去，硝烟散尽，而心中的怀念却是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在纪念对越自卫反击作战胜利45周年，收复者阴山对越自卫反击作战胜利40周年之际，李春连长的音容笑貌又不断的在脑海中闪现。 2024年2月18日，我带着心存多年的心愿，根据战友提供的大概地址踏寻到了李春连长的家乡，找到了相貌言行酷似李春连长的兄弟李刚大哥家，并来到了李春连长安息的墓地，唯愿李春连长长眠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