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我国遭受天灾人祸,蒋介石认为有机可乘,加紧实施“反攻大陆”企图,一方面从陆地不断派遣或空投小股匪特,潜入大陆,但大部被我歼灭,仅山东就有两起,均发生在海阳地区,第一次敌人乘小快艇发现我方军舰后未能登陆便从海上逃跑,第二次成功诱敌登陆全歼;另一方面从空中在美国支持下,白天派RB-57高空高速侦察机侵入我大陆,夜间则以低空低速的P-2V利用无月夜(阴历每月23至下月初七)选择入海口的河水反光或其他地标侵入大陆,这些飞机都有当时先进的电子侦察设备和导航仪器,专门收集我各类电子信息并散发反动传单,以我军当时的装备,一时无法对其实施有效打击。在此情况下,毛主席发出“全力以赴,务歼入侵之敌”的号召,据此,军委命令沿海各大军区将所属陆军高炮部队,以军为单位集中编成机动作战高炮群,部署于敌机可能入侵或退出的沿海地区,执行机动作战任务专门打击敌P-2V。<br>济南军区据此按26军、67军、68军顺序,分别编成第一、第二、第三机动高炮群(级别为团级),各群的作战指挥均由空六军负责(空六军驻地即现在的济空大院)。我当时在67军炮兵司令部任高炮参谋,记得是1960年10月中旬,由军长李水清将军宣布高炮群成立的命令,我随即转入高炮群任作训股参谋,随部开往日照,驻防在日照涛雒一带。(这里也是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丁肇中的故里。)<br>部署安排就绪后开展按预案训练,连队主要是基础训练和营指挥所带连队的合练,群司令部主要是和配属的探照灯部合练,并定期组织群、营、连三级合练,每月空六军派一架飞机实施空、炮、灯、群、营、连的实兵合练,以熟悉作战程式,每到无月夜全群进入一等战备,直到明确得知敌不在我防区登陆后,方可解除一级战备。夜间12点以前指挥所人员不离岗,炮手不离炮。一直到1963年9月间,敌机数次入侵大陆,但都没有从日照登陆,分析研究可能是我们的部署暴露了,因此军区和空六军决定做一大的部署调整。<br>1963年9月底,接到命令,10月1日全群向临沂机动,我群的防空地段南起日临公路北侧沿沂河到临沂城东北的大太平地区,群指挥所开始设在相公庄,后迁到大太平,我群北侧是济南军区高炮67师,从汤头开始沿沂河部署,我群南侧,即日临公路以南是68军高炮群,各群互不隶属 ,均由空六军直接指挥,整个阵地形成南北约70-80公里,东西火力纵深约6-8公里的济南军区最大的炮群。为加强战备,为每个群配一个探照灯营,全营四个雷达灯连,每连4-5个小灯站,雷达灯为火控炮瞄雷达,它的雷达电轴与探照灯的光轴是校正在一起的,雷达锁定目标后,加高压开机时,雷达灯同时打开,立即将敌机照明,随雷达灯联动的小灯也同时开灯,扩大了照明范围,敌机一时是无法逃脱的。当时的口号是:“灯开、炮响、敌机落”。为方便协调,探照灯营指挥所与高炮群指挥所设在同一室内,部队按计划开展各种训练、演习、合练等。<br>机会终于来了。<br>1964年6月12号,敌P-2V由江苏连云港南侧的射阳河口上陆了,因敌机在海上采用无线静默飞行,又是低空,我军侦察雷达难以发现,但当时我对台情报十分准确,功夫了得,对方飞机起飞时间我们均能掌握。<br>我和战友们立时各就各位。。<br>敌机上陆后即向临沂方向飞来,判其企图可能从临沂入侵大陆纵深,空六军除命令炮群做好战备外,命其驻徐州某空军师夜航大队起飞两架小型战机进行拦截,但夜暗仅靠雷达引导我机很难发现敌机,无法有效攻击。在此紧急时刻,我军一架小型战机由于速度快,超越敌机,进入了我68军高炮群火力范围内。当时空炮协同规定,我机不进入我军高炮群火力范围,当时不知是炮群指挥员还是雷达探照方面都没有很好的研究图版情况,以为进入者即为敌机,一个雷达灯站盲目开灯,照见我战机部分机身,炮连按“灯开、炮响、敌机落”的要求,随即跟进炮击,幸未击中。<br>敌机见状忙右转改变航向,向北飞来。从我高炮群和探照灯营的两个图版所标敌航迹图分析,敌机在我火力范围外六、七公里处,沿沂河北行,如此时开探照灯,只能吓跑敌机,火力却够不着,打不上。但是阵地上的官兵却不清楚这些,由于P-2V是低空大马力,仅从声音上判断就像在阵地上空飞行,指战员们风餐露宿积极备战近四年,跃跃欲试就等着建功立业的这一天,纷纷要求开灯开炮,一雪往日帝国主义走狗如入无人之境窜我大陆只恨。<br>我们和探照灯营反复研究图板上的敌机航迹,决定任其北上,迷惑敌人,始终未下开灯命令,因为北方的友军此时一定张开了天罗地网、摩拳擦掌、只等猎物上门了。<br>敌机继续向北飞入高炮67师任务区时,该师也未行动,判断也在火力范围之外。<br>敌机则沿沂河经莒县、五莲、转向胶东方向,看其企图是想由半岛出海到南*朝*鲜降落。但它由此进入了我北海舰队航空兵任务区,航四师他们改变了战法,先用一架苏杜-4老轰炸机在敌机上空连读投掷照明弹,将其现出原形,然后两架米格-15对其连续攻击,一举击落于莱西莱阳上空,飞机爆炸,机上十多位乘员无一生还。(敌机从桃园机场起飞入侵大陆,耗时长,每次出行都要配备两套机组人员。)<br>我们开始是在图板上看到敌机突然消失的,还以为它逃离了我雷达跟踪范围,十分失望,但不久就传来敌机被我击落的消息,整个指挥所内一片欢腾雀跃,兴奋欣喜,难以言状,P-2V不可战胜的神话被我北海舰队航四师的战友们粉碎了。在此前一年,沈阳军区在辽东半岛庄河地区曾击落一架在南*朝*鲜起飞的P-2V敌机。<br>经此一战,上级分析敌机短时间不会再入侵,随于当年7月解除战备,回后方休整,67军高炮群也于7月中旬返回胶县。<br>战后,空六军和军区召开了作战会议,总结了经验教训,处理了有关人员,但我个人觉得,说是坏事也是好事,试想,如果68军不开灯敌机可能进入内地大后方获取更多情报,我群(67军高炮群)如果开灯,敌机可能再一个右转从日照方向出海,北航就失去了击落敌机的机会了。但教训也是十分深刻的。首先68军高炮群指挥所对我军夜航机进入攻击区的复杂情况研究不够,他们如从敌机一上陆地就盯紧它,因为P-2V是大型机,速度慢、高度低,从图板上很好识别;我军升空拦截的小型机速度快、高度高,进入方向也不同,只要仔细分析判断应不难区分,探照灯方面也是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们也有图版,也可以分析,但机械执行了协同方案中的“我机不进入高炮火力范围”的条款,对当时瞬息万变的战况,分析判断不够,盲目开灯,造成我机险被自己的炮火击中的大错。<br>无论如何,敌机最终被击落,我们将近四年的时间在野外执行机动作战,四年间,大小机动七次,部队分散于荒山野岭,能靠村庄就是最好的条件,不少连队战士无论酷暑严寒只能睡在汽车上,场院里,有的连队还住过大跃进时期农村废弃的猪圈,他们将猪圈的坑填平,撒上石灰,喷上消毒液简单消毒。当时高炮群的指挥所设在日照孔家湖村附近的一所供销社院内,安排好指挥机关后,高炮群的任香庭群长却没了住处,他把自己安排到了供销社的厕所里:叫战士将男女厕所的隔墙通开,挖地2米垫上新土和石灰,将厕所周遭喷洒消毒后墙壁糊上新泥,群长的办公室和宿舍就在厕所里诞生了。当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部队不时调整阵地,连队无法养猪种菜补助战士生活,那时物价奇高,一斤青萝卜要五块钱,一个月见不到一点荤腥,有些从农村来的家属没有口粮,机关干部每月36斤的定量一大家子人凑合着吃,不少干部患了浮肿。直到1962年,军区杨得志司令员到部队视察,和山东省政府协调,为执行机动作战的高炮部队干部战士每人每月特供一斤猪肉,情况才稍有好转。<br>回想到此,这一切艰难困苦换来了敌机再也不敢入侵的结局,这是革命军人的职责,也是我终生为之自豪的。<br><br><br>(文中所涉北航的有关细节,并非亲历,如有不确切之处,请知情者指正。)<br><br><br><br><br><br><br> 作者简介<br>朱新民,1933.9出生于宁夏平罗,1951.1高中一年级时参军,先后在陕西大荔解放军第一炮校、沈阳高射炮校学习,1952年10入朝,1954.10回国,1955年5月到福建前线参加对空作战掩护任务,1956年回67军,曾任军高炮参谋,作训股长,高炮营长,团参谋长,67军高炮团团长,1980年12月-1985年12月,任高炮69师参谋长、师长。 <h1><p><i><b><br><font color="#39b54a"><br><br>【后记】<br> 以上文章是我父亲陆松涛的战友朱新民叔叔所著,他比家父年少10岁(家父已于2009年仙逝),朱师长虽已86岁高龄,除耳聋外尚且健康。朱叔叔说,他文革前的升迁轨迹完全是步我父亲的后尘。<br> 朱叔叔的文章所叙述的一些情景,应该是我人生最早的记忆,1961年,我刚刚三岁,长长的车站暗道,旅客拥挤着出站,那应该是北京站,我们由河北兴隆在北京倒车去看在日照驻防的父亲,他那时是199师高炮营的营长,母亲左手抱着不到2岁的弟弟,右手挎着大大的包袱,不时的叮咛我:“小林子,抓紧妈妈的衣角,千万别松开,松开就找不着你了”……,1962年,在日照那个叫牟家小庄的村子,骤然响起的警报在儿时的我听来完全没有凄厉惊悚的概念,竟是那么兴奋悦耳,穿着趿拉板(木屐)边往家跑边喊:“妈妈!拉警报喽!嗷嗷!”妈妈却皱着眉:“听见拉警报,我心里就发紧”。我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根本不懂妈妈的意思,军演的探照灯在空中交叉放射,兴奋又焦急地寻找着那个小飞机出现在探照灯的十字交叉点上,幼小的心灵隽刻下不可磨灭的壮美的灯火盛宴……<br>我们临时租住的农家没有取暖设施,不到两岁的弟弟由于营养不良患了佝偻病,妈妈为了让他多晒太阳,将门槛卸下来,铺上褥子,敞开大门,让睡熟的弟弟借着洒进的正午阳光睡在堂屋的门槛上,阳光渐渐西移,母亲将门槛往渐渐东挪……一天,母亲带我和弟弟去看一位临时来队的胡副营长家属,我对她们住的军用帐篷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掀起门帘好奇地钻进钻出,回来的路上还缠着妈妈嚷嚷着也要住帐篷,妈妈无可奈何地说,你小孩子懂什么,帐篷哪有房子好,不隔风也不隔音。长大以后我才懂得,其实那帐篷只是一层帆布,透风撒气,帐内地面还长着野草,住几天是图个新鲜,根本不适合家属长期居住,碰上雨天更是麻烦,还不及现在旅游时见到的牧民毡房,地上还铺着厚厚的毛毡。<br>68军高炮群判断失误提前开炮,导致敌机向北逃窜的指挥员,是我同学的父亲,在后来的战事总结会上受到组织处分;而家父陆松涛作为67军高炮营的营长和他的战友们,排除群情激奋摩拳擦掌的情绪,从雷达上冷静准确地判断出,敌机飞行的方位不在我军火力范围,沉着按兵不动,任其北上 ,P-2V后被严阵以待的我北航击落。<br>父辈四年的激情岁月载入了史册,而大人眼里惊险艰苦的经历却成了我童年纯真快乐的记忆。 </font></b></i></p><p><i><font color="#39b54a"><b> 近日,与先生一起参加战友孩子的婚礼,在座的有原菏泽军分区杨炳河司令员,原济南警备区贺国庆参谋长,还有诸多为我军高射炮兵建设贡献过最美年华的诸多战友,他们不仅是丈夫的战友,也是我父亲、姐姐、姐夫的战友,从少女时代就认识他们,虽在各行各业,说话行事依然是军人的痛快利落,喝起酒来更是豪爽酣畅,从不打酒官司。虽两鬓斑白,依然目光如炬,充满活力;虽都已退役,但“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豪情,深深地感染着我,那种久违的气氛亲切而美好。作为一个军人的女儿,一位曾经的军嫂,在建军节来临之际,谨以此文表达我对军人的敬意:老兵们,八一好! (陆晓林)</b></font></i></p><p><br></p></h1> <i><b><font color="#39b54a">一下图片全部为执行海上防空任务期间拍摄(1960-1964)</font></b></i> <i><b><font color="#39b54a">1960年上级安排父亲到泰山疗养院疗养,而后奔赴临沂(当时日照隶属于临沂)执行海上防空任务。</font></b></i> <p> <i><font color="#39b54a"><b>敬爱的父亲,英俊沉静、文质彬彬,在沈阳高射炮校培训后,成为我军第一代高射炮兵军官,1964年摄于临沂,时任67集团军高炮群高炮营营长。</b></font></i></p><p><i><font color="#39b54a"><b> 1964年6.12日那场著名的防空战结束后,同年8月,父亲晋升为67军高炮群参谋长,1965年8月,父亲任新组建的高炮69师638团首任副团长,1966年10月,任639团第二任团长,1970年6月,因所谓的"历史问题",受到不公正处理,被迫离开野战部队,调往山东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三团任团长,1975年兵团解散,回到69师任后勤部长。1978年离休。</b></font></i></p><p><br></p><p><br></p> <b><i><font color="#39b54a">高射机枪,专打伞兵。</font></i></b> <b><i><font color="#39b54a">在一群粗犷的军营男子汉中,朴素的军装依然掩盖不了父亲(左一,戴眼镜者)出众的儒雅和书卷气质,他爱好古典文学,心灵手巧,居然会裁衣服,会画画、歌也唱的好、字体俊朗、对子女深有影响。照片中父亲面色有些阴郁,那正是激战前夜,他的右边就是胡副营长。</font></i></b><br><br> <b><i><font color="#39b54a">1962年,我们去海防前线的日照看父亲,爸爸爱照相,也爱给他的宝贝们照。只要有时间,就带我们外出游玩拍照,这是1964年6.1儿童节摄于临沂照相馆(那时,日照隶属于临沂)。</font></i></b> 1<b><i><font color="#39b54a">964年6.1儿童节,爸爸领我到临沂照相馆照了这张相,我的小辫子都是他亲自梳,染成蓝色的背带裤,其实是妈妈用爸爸的绿军裤改制的。妈妈说小时我摸样很俊俏,聪明活泼可爱,军营里的阿姨叔叔都喜欢我,还说我越大越丑,越来越傻,长歪了,呵呵。</font></i></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