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来到康巴,我想或许我们应该感谢两个外国人,一位是英国作家詹姆士•希尔顿,是他在小说中为世人想象了一个遗世独立的理想王国——香格里拉;另一位则是约瑟夫•洛克,是他在中国的西南“找到”了香格里拉,并介绍给全世界。虽然云南中甸已改名香格里拉,但整个横断山区无论从自然还是人文都具有一致性与相通性,符合人们对香格里拉的想象和界定。白玉,一个温润纯洁的地方有一个佛教的香格里拉——亚青寺。</h1> <h1> 去白玉,是从甘孜县城出发。8月17日下午离开石渠,省道转国道晚22:00到达甘孜。18日,甘孜到白玉亚青寺100多公里是各种高原风光的享受之旅,蓝天白云、雪峰峡谷、草原如茵,其间杂糅的冰川地貌最是诡秘震慑。亿万年前,印度洋板块撞向欧亚大陆板块,同时受到太平洋板块的抵抗,三大板块共同作用下,或许古冰盖遗迹横空出世,又或许古地中海抬升时遭遇冰川期,沧海没有变成桑田,于是有了眼前荒凉怪异的冰川地貌。我停车站上一处缓坡,满眼都是严峻嶙峋的石头,随平缓起伏的山势一直铺展到天际。之前我还从没见过冰川地貌,甚至都没有听过这个词,此刻所有看到的、感觉到的,只有两个字:时间!</h1> <h1> 时间在继续,生活也在继续!路过纳塔村,道路一侧金沙江支流冲破重叠的乱石,妇女孩童正在玩耍嬉戏。见我停下来站在路边看他们,都纷纷朝我招手,喊着让我也过去。我看公路边并没有口子通过去,只好指指脚下冲他们摆摆手,他们就抬起胳膊比划指路示意我绕行过去,无奈没有停车地方,也不可能返回去找岔口,就那么远远看着他们笑着闹着安稳自在不受打扰。虽是盛夏8月,但这里气候并不燥热,想那河水必是凉得浸骨,对我们来说很不习惯,却是他们最自由美好的时光,而且毫不吝啬把自己的快乐与人分享。此时一个当地人开着一辆拖拉机“突突突”驶过,车上载着一位喇嘛,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会想他们要去哪里?去给哪家做法事吗?还有路边那些大岩石,有的刻着六字箴言,有的雕画了佛像,山、水、人、佛如此宏大深刻无可分割!</h1> <h1> 一百年前,川西被叫作“川边”,顾名思义在自大的中原统治者眼中是蛮荒的边地,不入主流汉文化的视野,只是作为巩固西藏地区统治的一道屏障才被恩威并施,虽有茶马古道连通,但仍属于道路艰险难以进入的高原秘境。白玉既不在317主道也不在318上,而是介于二者之间一片原始的高山林区。由于卓达拉山也通了隧道,现在深入秘境容易太多,出了隧道眼前就是绵延辽阔的章台大草原,草原上花期刚过,如果早来个十天半月,必是绵密艳丽的一片动人花海。其实整个横断山区堪称一座大花园,也是动植物乐园,一个世纪前就吸引了众多西方人,且前赴后继来者无不欣喜若狂,也有一位英国植物学家面对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激动到放声大哭。还有我们的国宝大熊猫、金丝猴就是法国传教士大卫在横断山区最先发现和命名。100年前西方人大量采集花种的场景其实已难还原,眼前的景象却可以让人尽情把想象绽放!</h1> <h1> 317一线寺院众多宗教氛围浓厚心情如同朝圣,这是因为在苯教和佛教斗争中落败的苯教逃到了大山褶皱的康巴藏区,而藏传佛教各派也多有纷争,其中格鲁派在卫藏地区一支独大,宁玛、噶举、萨迦等派只能在此安营扎寨并彼此相安。光白玉县著名的寺院就不止一处,其中最富盛名的就是与西藏一山之隔的康区第一寺噶陀寺,有规模壮观的十明佛学院和自己的印经院,与印度、五台山同为佛教圣地中三大金刚座。白玉县城有座白玉寺,据说依山而建气势恢宏,站在寺庙可以俯瞰整个县城,特别是晨昏时刻光影下遗世独立美不胜收。相比下,我要前往的亚青寺要年轻得多,1985年建寺算起只有30多年的历史,与色达喇荣寺五明佛学院同为声名大振后来居上。此行与僧人有过数次交流接触,了解了很多藏传佛教历史、宗派和教义、学经制度等,由于色达顶着“世界之最”的帽子游客爆满,所以我选择了亚青寺,就是想近距离了解尼姑的修行生活。</h1> <h1> 所见亚青,显然已不单单是一座宗教寺院,而是因一座寺而衍生出的一个小镇。正午时分,汽车被指挥着开进类似游客中心的院子,里面停满了各地牌照的汽车,我恍然觉得到了汉地面目一致的旅游景点,以为需要购买门票才能进入,正不免失落,一位即将离开的自驾者告我说:“不要门票,要房卡!”什么意思?工作人员说:“白天不允许汽车进入,如果要过夜得联系好入住地方,凭房卡出来开车。”好在只是一小段路,我很快步行进去选择了亚青宾馆,拿了钥匙被顺利放行开到宾馆空旷的院子。可以看到不远处金碧辉煌的圆满光明殿,是仿照西藏第一寺山南桑耶寺所建,围绕大殿除了僧舍还有宾馆、客栈、商店。不断有游客从主路出出进进,僧人却并不多见。我把大包小包搬至房间,窗前碧绿的山坡上有一处小院,里面二三十个觉姆走马灯似得不知在忙活什么。来这里修行,不能只看眼下这绿草如毯的美好时节,平日里他们自己修缮房子劈柴做饭念经打坐,再过一两个月进入冬季,风雪弥漫,道路阻断,外界物资进入困难,僧尼们冒着高原严寒的百日闭关才是他们逼真现实的苦修。</h1> <h1> 在宾馆餐厅简单午饭后太阳正毒,因连日奔波实在太累,想着回房小憩片刻,不成想醒来已近傍晚,匆忙拿上相机爬上宾馆前的山坡。从这里俯瞰下去,啊,真是一个伟大的观景台,整个觉姆岛尽收眼底,觉姆(对尼姑的称呼)住的房子密密麻麻被欧曲一水环抱,好像一片红色的汪洋,平和静谧,又深藏着一种喷张的力量,瞬间将我的心重重撞击......有人把它比作一个心形,在我看来好像一个摇篮,无数僧侣从这里成长,多少宗教文化从这里得到支持和传播。<br><br></h1> <h1> 来到亚青,吸引人的不仅仅是宗教和寺庙,还有山野。四下远望是没有边际的青山,绿意层层叠叠绵延出去。这样的景色,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阿丘活佛当初选址这里,如果没有耗费精力关注别人眼里熟视无睹的风景,没有对这自然山川孜孜不倦的研究跳脱,便不会在这山环水绕的地方奇思妙想大胆创举一个宗教的世界!眼前一僧一俗两个背影令我好奇,如果放在喧嚣的城市两个并肩坐在一起的背影很难不让我惯性联想,在这里成了僧尼和家人亲情链接的画面,他们说着藏语,我虽然听不懂一句但可以推断是家里阿妈身体如何、牦牛怎样、邻居谁去朝佛了等内容。这里的僧侣平素难得回家,但家里的亲人会找时间来看他们,他们会在山坡上一边喝茶一边拉家常。我也在离他们不远处坐下来,俯仰之间,刚才的激动很快变成安分,原来信仰就是具有如此魔力,怪不得万千信众来到这山水缠绕、经幡飘荡的地方渴望心灵的治愈。</h1> <h1> 川西高原风云善变,在山上半天没有等到落霞辉映的诗意黄昏,反倒是厚厚的云层漫卷而来,好似酝酿着一场风雨。我抓紧时间下山,来到通往觉姆岛的一座小桥。此时外出转山或办事的觉姆三五成群匆匆回岛,遗憾的是我不能进入觉姆岛,只能在岛外扎巴(对男僧人的称呼)的区域活动。贸然登岛显然不妥,但就此止步心有不甘。这时来了一僧一俗两个小孩,我就问他们如何才能上岛?小僧人一脸茫然,显然不会汉话,另一个小孩说他是跟着大人来的,爸爸给岛上送货。我问他可不可以带我去见爸爸?小孩腼腆地笑笑说:“男人不可以来这里。”我本来想逗他一句“爸爸不是男人吗”想想还是作罢,便伺机“搭讪”觉姆,好让她们讲讲岛上的生活,许是太过唐突,也或许觉姆们真的不懂汉话,对我的问话均是一致的摇头摆手,明显无意交流!</h1> <h1> 一场蓄谋已久的小雨到来后,我只好无比怅惘地快速进到河边不远处的蔬菜店,里面黄瓜西红柿红薯等时蔬一应俱全,不少觉姆扎巴都在买菜,看来无论出世入世,日子最终还是要回归到柴米油盐上。我微信付款买了几个西红柿回宾馆,雨已经停了,大门入口处是一个烧饼铺,里面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一双手灵活地揉搓捏擀一番,分别煎、烤出咸、甜不同口味的好几摞饼子。我问他怎么做这么多?他说:“每天都不够卖,现在要多打些饼子出来,每天大早转经的人需要大量饼子,到时候来不及做,晚上已经预定了很多啦。”饼子供不应求除了可口便携那就是来转经的僧尼数量众多喽。</h1> <h1> 我正感叹佛门净地与烟火红尘如此彼此渗透并非泾渭,又来了一位买饼子的女士。她大约30来岁,穿浅色短款羽绒衣、黑色牛仔裤,卖饼子的问:“还要那么多吗”?显然他们比较相熟。我就问:“你也住这间宾馆?”她说不住宾馆,住岛上,好几十天了住宾馆可是吃不消。我一听来了兴趣,就与她聊起来。她说自己是衡阳人,三年前第一次来到亚青一下就喜欢上这里,以后每年夏季都来住一段时间,这回已经住20来天了,一会已让人约好去拜见xx堪姆(对女法师的称呼)送暖腿贴。我让她带上我去见堪姆,她沉思片刻说:“看你也是有缘人,但你进不去,我可以代你向堪姆祈福。”我说你给堪姆暖贴可我什么也没准备啊?她说:“20块钱吧?”我说可以,由于只带了相机,翻半天口袋没钱,这时卖饼子的小伙说,需要现金他可以给我,我微信给他好了,我心里正想夸他急人所急,听见他说:你转我20块2就行。我说感情有手续费啊!他笑着说现在人们都喜欢用手机支付,好多人来了遇到需要现金时很不方便,所以他想出了这一“便民”措施。我扫码后,衡阳女子已经走了,我对着她背影大声说:“里面什么情况出来告我啊”。</h1> <h1> 接下来的话就是这位衡阳信徒讲给我的,她的微信名叫宇,她说:“堪姆住在一个普通小院里,就是外面看去那种简朴的红房子。我进去的时候,院子里五、六个觉姆已经排起了队等着向堪姆问安或求教,都谦恭地看着我。排在最前面是个十几岁的女孩,脸颊红扑扑,可能是感冒了,鼻子呼哧呼哧,我跟她说能否让我先进去,因为外面有朋友在等,我给堪姆送一下暖腿贴就出来,不会耽误太久。她点下头冲我咧嘴一笑,随后扭转身走到队伍后面,对其她觉姆说起藏语,一边说一边指指我又比划下外面,其他人也都冲我微笑,算是同意加塞了。我告小觉姆不会藏语,让她一会陪我进去当个翻译,她又是笑笑点头。这时门帘掀起出来一人,我俩一前一后低头进去。里面很小很简朴,也就五、六平米,光线也不是很好,堪姆就盘腿坐在正对门的位置,大概50岁左右,剃了顶,身边有经书、哈达,还有各地信徒带来的红牛、苹果等,靠墙的一侧有一个书柜,最显眼的位置供奉着大师像。我从包里掏出来厚厚一摞暖贴递过去,堪姆欢喜慈祥地冲我笑着,双手合十表示谢过,还送了我这些,给,这是给你的。”</h1> <h1> 宇一口气说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在觉姆岛外的小河边等了她半个多小时,期间躲在车里一通“乱扫”,那些或饱经沧桑或一脸青春的觉姆,在我镜头里无一例外的眼神简单而笃定。宇手里拿着两罐红牛,两本书,两个“春卷”和两张“扑克”,不用说是堪姆的护佑。我接过其中一份,正要打开“春卷”,她阻止了我,告诉我堪姆亲手在纸上画了几笔,里面包了一撮白羊毛样的东西,“扑克”上是一位红衣活佛(恕我难以说清是宁玛派的哪位大师),我把两样东西慎重放进贴身口袋,算是小心珍藏起不曾谋面却已然相识的堪姆的祝福。我问宇这位堪姆为什么出家出家多少年了,她一脸鄙夷的说这个都不好意思问的,不过她知道堪姆已经出家38年,还说来这里的觉姆有的是想来世转为男子,有的是希望来世成佛,也有一些是生活困难或家庭出现变故等方面看破红尘。我大约算了算出家38年还真的修行到了一个不低的级别,具备高僧大德的智慧,难怪希望从堪姆那里获得力量的人会排起长队,对信徒来说仪式感是相当值得看中的,堪姆不能回答和解决她们所有问题,却能给予她们宝贵的心理安慰。宇问我计划在亚青住几天,我说住一晚就走。她有些吃惊地说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还说我一脸佛缘应该皈依捐赠,她可以帮我引荐阿松活佛,让我定个时间,她好去联系。我赶紧说明日行程已定他日有缘再会,她瞬间脸色一顿以与之前判若两人,“训斥”我来去匆匆一点也心不诚。我借口说还得去买水,不然商店该关门了,之后匆匆与她告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觉姆岛那一片小房子曲折破败的巷子中,才想起还没有问她是和觉姆们一起住还是岛上有觉姆开的客栈,但显然她已经把原来的生活基本抛弃了。 </h1> <h1> 回到宾馆,天已经暗了,刚到的一家人小孩高反发烧,我赶快把一直都没派上用场的氧气罐送过去,又找见中午吃饭时碰到的一家成都人,他们在来的路上走错了关键一步没有进了卓达拉隧道,翻山时烂路磕坏了底盘,想搭我车回成都买上配件带上修理人员过来,我告他们明天出发时间,男人说已经联系了另一辆直接回成都的车。最后到寺院的商店买了一桶水,喇嘛店员一边收钱一边微信语音聊天。这忙碌的一天所经历的一切终生难忘。当高原的风轻轻吹打起窗户,月光照亮了窗前的山坡,白日里劳动的僧尼们回到各自的“宿舍”,整个亚青便滑入了黑沉沉的夜,如梦如幻。</h1> <h1> 第二天早上,我再次登临山上观景,空气清冽,桑烟袅袅,觉姆岛像一朵苏醒的睡莲,用诗一般的语言描述出香格里拉的模样!昨日没有来得及拜的莲花生大力士默默不语俯视众生,塑像前一群僧人在做法事。我开车驶离的时候,转经人流滚滚,风尘仆仆,那些结对而行的年轻觉姆有的美丽庄严,有的眼神淡漠,愿她们想要的一切,来世都可以从天而降!</h1> <h1> 就在我完成此文时,前一阵有朋友说想去走川藏线,让提供点经验,我帮他规划了一下线路,没几天他告我说:听说亚青寺已经关闭,外来游客一概不得进入。我并没看到任何官方消息,就同衡阳的宇联系,她说她12月中旬还在那,后来与那没有联系,究竟是否关闭她也不得而知。我想,假如传言是真,那我的亚青之行无论收获什么和留有多少遗憾,岂不是成了最后一眼珍贵绝版?</h1> <h1><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h1> <h1><p></p><p></p><p></p><p></p><p></p></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