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言随笔3·一小学的半面人

独孤星尘

　　春玲虽已25岁，但仍喜欢沐浴在七八点钟的阳光中，尽情的得在小学的操场上跑两圈。待汗微透衣衫，全身的关节磨合得差不多后，再认认真真得做做拉伸运动，集中精神感受每一块肌肉在筋骨的牵引下充血、变形、释放乳酸。

　　时值盛夏，凌晨四五点钟天就已经大亮，春玲趁着晚凉未散，胡乱穿上浅灰色的运动套装，用一根普通的橡皮筋绑起一个松散的马尾，便向“一小”进发。

　　“一小”是春玲的启蒙母校，从家里步行只需五分钟。于是，每当同学聚会，外乡归来的同学们一齐到曾经学习了六年的老教室缅怀一番时，她就觉得毫无意趣，每天早晨来跑步不说，就是平常在家，学校的下课铃声和操间广播，也时常穿过两条街后，破窗而来，这让她有种还没从小学毕业的错觉。因此，相见不如怀念这句话，对她很是适用。

　　春玲不是来的最早的，已经有几个老大爷在花坛边打太极了，远处800米的环形橡胶跑道上也已有几点人影在移动。春玲打开手机，找到跑步时听的音乐列表，点击随机播放，电影《舞出我人生》的插曲“LOW”的强烈电子前奏便轰然入耳，刚才还昏沉沉的大脑神经被瞬间唤醒，整个人为之一振。春玲觉得有时候音乐是最好的兴奋剂，在体育赛场上，给运动健儿们放一曲，肯定能提高竞技水平。

　　橡胶场地因昼夜温差在地表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露，这让春玲一开始不得不放慢节奏，收紧步伐，她已经掌握了这个季节运动的技巧，待慢跑五六圈后，阳光就会将水分蒸发得差不多了，那时刚好可以开始冲刺，全力跑个一两圈下来，感觉大腿已经绷紧到了极限，便可逐渐放慢速度，最后匀速得走一圈，让运动造成的惯性在体内得到平复，然后，晨跑就完成了。

　　比起跑步，春玲更喜欢绕着圈匀速得走，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秒针，在有限制的自由下，一点点得体会时间的沧桑，可如果她这样做了，许多跑步的人会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好像在责备她“不跑步占用什么跑道，一边遛弯去！”这使得春玲不能在跑道上走太长时间。

　　今天的运动有点过量了，都怪耳机里的音乐太过亢奋，一时得意忘形，跑到膝盖酸软，才逐渐放慢速度，开始匀速行走。

　　跑道上的人越来越多，掠过春玲时带起一阵阵急切的风，她感觉好像所有人都不知疲倦。有的人套圈后会习惯得回头瞅她一眼，似乎是在对弱者炫耀自己的体力，而当年纪大的人这样做时，春玲会下意识得把内圈让出来，不知怎的，她感觉现在的老年人或多或少都对年轻人有意苛责。微微皱皱眉头，“啧”一声后撇撇嘴，以“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开始长篇大论，这些习惯性的行为，就好像是来自旧时代的控诉。

　　一阵清香扑鼻，像是一种花的味道，相较化学品调制出来的谄媚香气，这味道更自然，更淡雅，似是简单，却回味悠长。春玲寻香望去，见一背影撩人的长发女人，拔着腰板，一丝不苟得端着小臂前后摆动，在极度规律的节奏下奔跑，她的速度不快，但紧身裤包裹的浑圆大腿，在每一次单脚落地时就泛起一系列有节制的颤动，这是肌肉紧实，长期运动的表现。

　　春玲身为一个女人，看着她的背影竟有些为之着迷，看着那被风吹起的长发悠然飞舞，露出一段白皙颀长的脖颈，她的姿态好像一只即将要起飞的白天鹅。

　　春玲盼着她回头，好一睹芳容，不知不觉竟跟着她的步伐，慢慢得跑了起来，但仍下意识得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一圈下来，没有回头，两圈下来，依然在匀速奔跑，三圈下来，学校的早课铃已经响起，是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随着优美的旋律，春玲放慢脚步，是时候回家了，用不了一会儿，孩子们便会涌入校园。她打消了今天一睹迷人女子面容的想法，明天可能还会遇到吧！这样想着，春玲向校门走去。

　　“这是你的手机吗？”春玲闻声回头，盯着说话的女子，却呆呆得站在原地没有回答，惊愕中略带恐惧的表情不受控制得浮在脸上。

　　女子没有在意，弯腰把手机轻轻得放到春玲面前的地上，离开时擦了她肩膀一下。飘过的香气把春玲惊醒，这香味，就在刚才，给她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可它的主人，刚刚照面的女子，着实吓了春玲一跳，那个女子竟长着两张脸，她的右半边脸和左半边的不同，好像另一个人的半张脸寄生于此，这不是五官细节上的左右不对称，这张脸准确的来说是张阴阳脸。左脸嘴角以夸张的角度上扬，眼睛弯成半月的形状，鼻翼不住得嗡动，呈现出一种既僵硬又神经质的亢奋。看右脸，却是一幅波澜不惊的神态，眼神平静如水，微抿着的右半边嘴唇甚至显得有点严肃，好像比左半边的嘴唇薄了不少。而更让春玲大为吃惊的是，两幅表情会互换位置，而这移动的过程，让春玲想到了旋转的太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