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忆冬: 滑雪、捕雀和搓草绳</h3><h3> </h3><h3> </h3><h3> 天气越来越冷,这一年又将过去。大冷天躲在家里猫冬,不禁想起小时候。此时,炉火煮茶,音乐正好,透过密密麻麻的雪幕,回忆, 如一根线,弯弯曲曲通向了故乡。 </h3><h3> 记得小时候的冬天可比现在冷多了。雪是常客,一下就沒脚腕深。一下雪,田野、村庄、院落、屋顶都盖上了厚厚的棉被,白得炫目,纯得耀眼,如同乡下人纯朴洁净的心灵。那时候,村子里都是人,没有一家房子是空的,所以孩子也多,到了学龄阶段,每家都是哥哥带着弟弟,姐姐领着妹妹,一出门,就三五成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惹得沿途人家鸡鸣狗吠,好不热闹。我所在的北庭乡西厂湖中心小学,同三队、大队相连,是中心。一、二队在南面,四、五、六队在北面,我家在一队,和大队部相距差不多有两公里左右。夏天两个来回,冬天一个来回,不管刮风下雨,一条长长的土路,足足走了五六年。别的季节还好,冬天早上天亮的特别晚,那时候家里都没有通电,只能摸黑起来上学,一出门,满天星星,外面漆黑一片。我们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棉帽子、棉手套、棉袄、棉裤、棉鞋……</h3><h3> 走在上学的路上,寒风打着呼哨扑过来,打在脸上,刀割一样,顺着袖子、脖子、胸口往棉衣裤里钻,感觉身上的衣服就像纸一样薄。我们踩着厚厚的积雪,紧赶慢赶,有时,还是会迟到。每当迟到被老师罚站在讲桌旁,被全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手足无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由衷地羡慕家住在学校附近的同学,他们多好啊,隔着一桥一路,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几分钟就到学校了,即使听见铃声飞跑过去,也不会迟到。尤其是排上值日生,教室里生炉子的时候,我就起得更早了。夜里才六七点钟,还是眉月高悬、满天星斗的时候,我就要起床,穿上奶奶给我烤干的棉鞋,喝一碗玉米面糊糊,带几片玉米馍,背着书包、抱着柴禾,一路踏着朦朦的月光,匆匆向学校赶。于是,风雪中多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背着砸在脚后跟的大帆布书包,踩着“吱嘎吱嘎”的积雪,顶着寒风,吃力地往前走。数九寒天,大清早走在上学的路上,那个冷呀!从家里带出来的一点热气,早已荡然无存。犀利的风直往脸上招呼,像有无数枚钢针使劲往肉里扎。好多次,我都怀疑脸被冻裂了。拿同样冰凉的手指去摸,却没摸到口子。想走快点,赶紧走到学校,尽量减少这痛苦的过程。可一走快,风更大,更受不了。手使劲往袖筒里缩,还是冻得生疼。拿起来放到嘴边呵气,可嘴里呼出来的气,也似乎没有一些温度。呼出些湿气在手上,只会让手冻得更厉害。那时候,学校也冷,教室里虽然生着火炉,也不起多大作用,大都是炉火如豆,乌烟瘴气。冷风从破旧的门窗缝隙钻进来,呼啦呼啦响。坐在教室里,写字的手冻得拿不住笔,只好把双手抄进棉袖筒里或凑到嘴上哈几口气暖暖手再写。到了课间休息,三分之二的同学把火炉围得水泄不通,烤馍烤帽子手套烤鞋帮鞋底,那味道……啧啧……简直五味杂陈,难以其说。剩下的同学只好去外面晒太阳、跳皮筋、踢毽子,暖和身体。有的时候,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真的是又冻又饿,我几乎都是哭着回到家里的。回家,最大的安慰,是奶奶的一个拥抱,以及把冻得通红的小手捂进奶奶温暖的袖口,那种瞬间涌上心头的感动,也是至今最无法挥去的烙印。幼小和童真的我,当时是痛恨这冬天的,因为我抗争不过这无计可施的严寒。后来,我长大了些,对冬天有了新的认知,有了“瑞雪兆丰年”的美好憧憬。</h3><h3> 每年的冬天,树叶随着呼呼的北风 纷纷飘落,大人们发愁的是该如何度过寒冬,孩子们才不管那么多呢!撬开门缝顶着寒风不顾家长的劝阻和责骂,在风雪中滑冰爬犁、溜冰、打“牛”、掏雪洞、藏猫猫、砸冰窟……小脸冻得通红,手背裂着口子,鼻涕哈喇,棉袄袖子蹭得油光,也满不在乎,不多会儿,雪地上就会滑出一条条长长的冰道。相对于男孩子,我们女孩斯文些,在旁边叽叽喳喳,嬉笑怒骂,跟着男孩们起哄。或三五成群地跑到边上掏雪洞、打雪仗或砸冰窟窿。那时的地冻裂了,那时很多人的脸冻了、脚冻了、手冻了、就连屋里的洗脸水也冻成冰了。小时候没有玩具,平常除了踢毽子、玩沙包、跳绳外,我与邻居女孩偷偷跑到院里堆个雪人,冻得发红的手指放在兜里回家害怕被父母看见,可还是按耐不住那颗想玩的心。那时的冷是分明的,没有界限的,是无处可避的。但那时又是温暖的,在原始的棉絮里,在臃肿的棉服里,在与家人团坐的火炉旁。一家人,其乐无比。</h3><h3> 除此之外,关于冬的记忆,就是爸爸做的雪爬犁,是小伙伴浇出来的冰道,是厚厚的积雪下的雪洞,是至今仍然不能忘怀的一份快乐。总之,我的童年是在冰上度过的,每当大雪冰封了河面,我家门前那条河坝就热闹起来了。孩子们放了学,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一个个跑到沿路的小河坝里,十几个、二十几个小伙伴,找一个河岸斜坡,蹲下来,有的抱着前一个的腰,有的拽着前一个的后衣襟,领头的一声“火车开了。”大家一起喊着从坡顶滑下来,呼——呼——速度越来越快,大有火车开过势不可挡的样子。有的扎成一堆,来到河冰上打“牛”,所谓“牛”,就是在冰上抽铁陀螺,轻轻挥洒一下手中的鞭子,陀螺滴溜溜地转起来,脚也随着陀螺滑动,身子就轻盈地移动起来,时而伸展双腿,时而挥舞双臂,那潇洒的动作活脱脱的一个个冰上舞者。我小时候最爱玩的游戏就是坐爬犁滑冰,大家几个人或多人一组,蹲在爬犁上面,小时候河面也大,冰面也好,滑爬犁老厉害了。那时,就算冰面有很大的裂口,都能跳跃过去,要是现在估计就掉进冰窟窿里了。除了雪爬犁,冰车,更是男孩子的最爱,用四根半米多长的木条钉成四边形框架,上面铺上木板,在木框对边的木条上钻两个孔,在孔里穿上铁丝拧紧整顺作为冰刀,一个冰车就做好了。男孩们坐上冰车,只要狠狠发力,就可以风驰电掣般自由滑行四十五十米之远,惹得我们一帮小丫头片子大开眼界,呐喊助威,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酣畅淋漓,大呼过瘾!那情景,宛若孙犁先生笔下,冬天里滑乘冰车穿梭于白洋淀的抗日纵队战士。记忆中,那帮野小子总是滑着冰车,从村前直驱十多里到三队后河面,耗时也仅约二十多分钟,神速。不过返回时,由于是逆风,且北底南高,滑行格外费劲,汗流浃背,小脸通红。</h3><h3> 相对于冰车,雪爬犁做起来就要复杂的多,用木头方钉成两个四边形的框,前后两边要出头,然后再把这两个木框固定在四个立柱上面,再把落地的一面钉上铁丝,就是简易的雪爬犁了。那时候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生活用水都要去村口的水井去挑,夏天还好,进入冬季,数九寒天,水桶的水碰洒在井台上滴水成冰,冰面溜滑,很难站稳脚跟,挑水的人在井台或半路弄个仰面八叉是常有的事。后来就有了雪爬犁,省事又驮的多,好多人家在冬天拉水、驮柴火、或者去市集卖东西都要用雪爬犁。别看这个不起眼的物件,一般人家没有工具没有材料还真做不出来,父亲是个会计,也是个木匠,在这个村里,就数他的爬犁做的好,不仅好看,合理又省劲。他也给别人家做爬犁,但为数不多,一是因为母亲的疯病,也是因为父亲出了名的臭脾气,有些人家不敢前来央求,怕吃了闭门羹,也怕看父亲那张冷脸。更多的时候,我知道,父亲的臭脾气是和母亲的病息息相关的。</h3><h3> 我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父亲去大队部,他前脚刚走,我和弟弟后脚就拉着爬犁下了河坝,我们在爬犁上坐好后,后面留一人推,爬犁顺着惯性一路在冰面滑行,孩子们坐在上面欢呼叫嚷着,就这样,一玩就是几个小时,忘了寒冷,忘了那是在零下30多度的冰雪中。当然,爬犁在冰面上滑行,也有很大的技术含量,坐好了,爬犁不歪就刚刚好,坐的不好就有可能半途掉下来。孩子们在半道上甩下来,磕磕碰碰,翻了跌了,急急忙忙重新坐好,也不管身上这痛那痒继续上路,跌跌撞撞一路下去,喊着,笑着,声音在雪地上回响,那个时代的雪爬犁滑雪,是最原始的玩法,跟现在的滑雪截然不同,现在的滑雪,大多数不是狗拉爬犁,就是马拉爬犁,少了我们小时候那种大自然带来的新鲜感和刺激。当然,也有胆大的男孩子,喜欢站在斜坡载着人闯冰窟窿,搞恶作剧。有一次,邻居家的黑子就捉弄了我一回,爬犁和他过去了,我没过去,由于害怕,从爬犁上摔下来,裤子后面全湿了,我吓得直哭,怕回家奶奶发现了要挨打,黑子也吓坏了,他抹着鼻涕跑到河边捡来枯枝树叶生火,他填柴,我撅着屁股烤,惹得伙伴们一个劲地起哄: 尿裤子喽,尿裤子喽,老汉给老婆烤裤子喽…… 直到太阳落山,炊烟袅绕,远处传来母亲急吼吼的叫声,才感到肚子饿了,伙伴们这才嬉闹着,有的直立,有的猫腰,还有的手拉手,刺溜刺溜滑着回家,过瘾极了 。</h3><h3> </h3><h3> </h3><h3> </h3> <h3> </h3><h3> </h3><h3> </h3><h3> </h3>